本來以為到山東就是吃香噴噴的煎餅卷大蔥,沒想到她來的這間茶樓裡也有很多南北精致點心,看起來頗有點廣東早茶的風格。如初要了西北風味的羊肉燒賣、廣式水晶蝦餃、正宗江南甜鹹粽、香煎腐皮卷、腸粉和臘味蘿卜糕,外加一壺普洱,和八重兩人一邊吃一邊支愣耳朵聽一群八卦人類說天道地。
晨起一壺茶,本來是中國很多地區共有的習俗,但古代相對而言物質不太發達,很多人不吃午飯,只早晚兩頓,晚飯時間還特別早。但一般,早點都在家裡吃,或者買些包子大餅什麼的回家吃,很少有人上茶樓的。能來的,全是家有閒錢,吃飽了沒事幹,傾述感十分強烈的男人。所以說,武俠小說中把茶樓酒館寫成事非之地是很有道理的。
如初和八重只兩個人,卻點了這麼多東西,純粹是女人的消費心態所致,但這行為卻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她們還沒聽到一點有意義的閒聞時,就有個三十來歲的絡腮胡子溜達了過來,問她們能不能拼桌。
其實茶樓還空著近三成空座,根本不必拼桌的,但如初見這個眼神閃爍油滑,卻偏偏不惹人厭,也算彬彬有禮了,當即猜測這位是客,專門到這些公共場所來結交生意人,好撮合買賣從中抽頭的,當即欣然答應。
還有什麼人比這些生意經紀們消息更靈通呢?再說,她老爹將來會到這地方落戶算今天打聽不到與小光相關的事趟這邊的路子也好呀。
因那人只端著碗類似牛雜面條的東西,如初就請他一起吃點心。那人也不客氣,帶著山東人特有的豪爽,一來二去的還真聊到一起去了。
此人姓白名蒙,果然是此地的生意經紀,因看如初臉生,衣著樸素,但出手闊綽大方又渾不在意,料想是哪家的公子爺來探探生意經,所以上來搭關系。
如初不敢多說,怕被這老油條識破自己的身份,只含糊說父親想搬到此處居住,先遣她先來看看,還答應如果要舉家遷往此處屋田地的買賣必找他幫忙。白蒙見如初言語不虛,心下高興,對如初旁敲側擊問的問題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如初問起此地的大人和官眷,白蒙首先就提到了戚家,所說的情況與八重打聽來的差不多,但多了對戚繼光的贊美,可見小光在本地確實是大受歡迎眾多少女的夢中情人和無數小媳婦的心中偶像。甚至如初想,如果她一個人霸占了小光不會出門被扔爛菜和臭雞蛋哪!不過令如初感到意外的是,沒等她問白蒙就提起了與戚繼光相關的女人,絕對算得上是得來全不廢功夫了。
「戚大公子是年少才俊又是鐵定的正四品武將,要模樣有模樣,要前程有前程,人品還極好,真想不能哪家不長眼的小姐會和他退婚?雖說吧現在有點不富裕,可是老話兒說莫笑少年貧不是嗎?」
如初耳聽人家罵她瞎了眼。簡直哭笑不得。可又不能辯解。心裡多少有點郁悶。只道。「依我看人家小姐也必是有苦衷地。不然怎麼會放著這麼好地女婿不要?聽你說。這婚事是戚老爺當年訂下地。他老人家目光如炬。肯定看錯不了。其中隱情。不足你我道哉。不過。小……戚大公子這一退親。其他適齡地姑娘們豈不是有福了?咳咳……」因為要憋著嗓子裝男人。又因為心中不忿。她咳嗽了起來。
八重連忙倒了盞茶給她。還假裝敬地輕聲道。「公子請用茶!」
白蒙看了八重一眼。覺得這小僮九成是個女子。本來瞧這位胡公子也女裡女氣地。可一番天南地北地對談下來。覺得她地言談舉止都不凡。就斷了猜測她身份地念頭。天下女子大多愚魯。這樣大方爽朗、見識廣博地絕不會是女人。再看這小僮眉清目秀。自有一番玲瓏可愛。想著這少年公子帶個貼身丫鬟出門也是應當。
「像戚家大公子這樣地人物。尋常女子哪裡配得上?」白蒙很自豪地說。仿佛戚繼光是他親戚似地。「他地啟蒙恩師白先生膝下有一位女公子。是十裡八鄉有名地美人和才女。心腸好得像菩薩似地。本來大家瞧著和戚家大公子是天生一對兒地。可惜戚家有婚約在先。現在退了親。正好是天造地設地壁人。聽說戚家老太太已經給他們訂了親了。如今戚家大公子從京裡回來。還受了皇上地褒獎。也許很快就會成婚。畢竟戚大公子承襲了登州衛地指揮僉事。應該很快就上任去了。」
「轟」地一聲。如初只感覺腦袋裡突然被灌了熱水。腦漿瞬間變成了豆腐腦。凝結成塊。再也無法思考和活動。
不過十天!她晚來了不過十天,小光就要和別的女人成親了嗎?怪不得他一點消息都不給她!可是等等,小光絕不是那樣的人,她這樣懷疑他,實在是很過分的。再說,白蒙畢竟是外人,他所知道的也不過是道聽途說,不能這麼輕易就判小光的罪,這樣不公平。
可是她千裡迢迢的趕來,卻聽到這樣的消息,對她就公平嗎?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不管和母親、祖母談的如何,小光好歹應該給她點消息。或者他還在努力,不想讓她擔心?又或者……他屈服了?他還愛她,他很愛她,他是一言九鼎的男人,這點她絕對相信,只是形勢弄人,他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她理解的!她真的都能理解的!可為什麼,就不對她說一個字呢?要是虛海師兄在就好了,可惜他說有要事回少林一趟,明年春天才能相見。就連嚴世蕃也突然失了消息,之前她被眾人捧在手心裡,怎麼才這麼短的時間,所有人就都不再理她了呢?
她腦海中一片灼熱,心裡又亂成一團,白蒙後面說的什麼,她半句也沒聽進去,還好八重機靈,搶著應答,引著白蒙注意不到如初的異常。然後又說她家少爺揀席,昨晚根本沒睡好,親親熱熱地留了白蒙的聯系地址,架著如初就溜了。
「小姐,你怎麼樣?臉都綠了,還淨出冷汗。」八重拿汗巾子抹了一下如初的額頭。
「我沒事,就是……這疼。」如初摸了摸胸口,「八重,我受到了打擊!」
「當然會受打擊,奴婢也生氣!」八重咬牙切齒的,「死小光,敢欺侮我們家小姐,看我想辦法折騰他的!」
「不,現在情況明,不能沖動。再者,我不相信小光會這樣,這其中一定有花樣,我們得想辦法查出來才行。」到了自己的地方,哪怕是暫時的,如初清醒了不少。這就是家的重要性,感覺安全了,被開水燙過的大腦才會重新啟動。
「要怎麼查呢?」八重挺發,「不然動用咱們家分號的力量吧?」
「他們能幹什麼,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況且會讓我爹知道的。」如初堅決反對,「我爹這麼疼我,我再不會讓他老人家為我擔憂。」
八重想也是,閉嘴不說話了,皺著小眉頭苦思冥想。
過了半晌,如初幽幽地道,「我覺得現在還不宜直接出面,更不能去直接質問,那樣顯得多沒有風度和品格。再者,如果小光有什麼難處,我這一露面,豈不是讓他難上加難,不但幫不了他,還會讓他困擾頭疼。我想,他一個字也不寫信告訴我,肯定有他的原因。」
「小姐,你還向著他!」八重氣不打一處來,剛才在白蒙面前一直忍著,現在可忍不住了。
「不是我向著他,而是考慮到他平時的為人。」如初心裡也不好過,忐忑不安著,甚至有些怨懟。可她強迫自己理智,因為這是一個成熟的人對待感情的最好方式,「你想想,小光是這樣懦弱人嗎?會做這樣有始無終的事嗎?」
八重想想,覺得小姐說得也真對,可是……
「那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呀?我們又應該怎麼辦?奴婢覺得白蒙說的未必是假,畢竟這樣尊重的人家有點風吹草動,全鎮人都會立即知道的。」
「我們……還是先到戚府附近探探,然後暗中觀察一下女主角……就是那個凝若,聽白蒙的話音,那女人八百年前和他是一家,應該叫白凝若。如果這場訂親好戲的女主角不是她,就證明小光還有其他的花花案。哼!」說到這兒,突然生氣起來。
男人都一個德行,雖然是因為好心好意要保護女人才隱瞞一些事,但他們怎麼就不能相信女人也可以和他們並肩作戰呢?這樣互相瞞著,最容易產生芥蒂和誤會,如果不是她特別聰明大方,說不定會做出什麼遺憾終生的錯事來。
「怎麼去查白凝若?」八重義憤之下,摩拳擦掌。
「這還不簡單?」如初冷笑,「魯橋鎮第一美女加才女,還是個女菩薩,要想打聽她的事太容易了,甚至接近都有可能。」
「好!那就讓我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八重揮了揮粉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