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平倭的英雄,朝廷正炙手可熱的名將,地方上對戚繼光那連番隆重的歡迎儀式和熱鬧慶典不必細提,只是當他真正踏時家門,看到白發蒼蒼的奶奶和母親時才真情流露,眼淚不禁落了下來,急忙上前跪倒在地,磕頭問安。
自古忠孝兩難全。他不孝,為了平倭,三年多沒回家一次,眼看母親還算硬朗,但快百歲的奶奶去身體孱弱,還能有多少年與他共度呢?
此番歸家,是幾年來的頭一次,戚繼光與親人幾番悲喜親近,似乎有無數的話要說,當天晚他就在戚老太太的房間裡打了地鋪,好好陪著老人家。老太太因為孫子回來,精神很好,娘倆個聊 半夜,說不出的快樂幸福。不過……當老太太問起,如初為什麼還無所出時,戚繼光感到了為難。
他也想要孩子,而且就算多麼忙碌,他也沒斷了和如初親熱。當然那不是為了孩子,因為他愛她,對她始終保持著激情與沖動。說起來連他自己都不信,因為部下的婚姻都是平淡的,唯有他,對如初似乎愛不夠似的。
可是……如初的肚子也確實沒有過任何動靜,其實他心裡也急,不是為自己,而是看得出如初的心裡一直放不下這個事。
其實,如果讓他在如初和孩子中只能選一個時,他沒有半點猶豫:他要如初。假如失去她,除了為國盡忠,他會感覺人生再沒有意義。如初無意中唱過一道古怪的歌,歌詞卻完全可以表達他 感情:失去你,贏了世界又如何?所以無論如何,他也絕不會背叛對如實的誓言。
「在這件事上,你可落在你弟弟的後面了,他成親三年,得了兩個兒子。現在他媳婦還懷著一個,看樣子是個閨女。唉,繼美也快是兒女雙全的人了,你呢?還是膝下空虛。這可怎麼辦呢?」老太太歎道。
「繼美有了兒子女兒,奶奶應該高興呀。不管是我生的,還是繼美生的,都是咱們戚家的後代,如意嫁人後也有孩子了吧?您看,重孫和重外孫都有了,您這是見了雙倍四輩兒了呀,都這是天大福氣。」戚繼光試圖轉移話題,轉移重點,於是哄著老太太道。
可老太太卻不上當,直入主題道,「你是戚家長孫,是奶奶的心頭肉呀。你膝下無子,老來無後,你讓奶奶怎麼放心?你的爵位要誰來承繼,難道就讓戚家的功名斷送於此?那樣,奶奶就算死了也閉不上眼呀!」
「奶奶!」
「你為什麼不娶幾房妾放在屋子裡呢?」老太太說出自己憋了好幾年的心裡話,「你如今已經是從二品的高官了,只怕以後還會升遷,屋裡沒幾個妾,會讓人家笑話的。唉,如初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在這件事上看不開。男人家,哪能是她一個人的呢?她坐著正妻的位置,任誰也搶不去。誰要搶,打從我這兒就不答應,可她怎麼就不許你娶個妾?現在外面人都說你怕老婆,先不說損了我們戚家門風,只怕對你的官聲也有影響,丟不丟人哦。」
「奶奶,不是如初不許。」戚繼光辯護道,「是我自己不想。說句讓您笑話的,我心裡只裝著她,哪能容得下其他女人。這幾年您不知道,她跟我吃了多少苦,這樣的女子,我若負她,豈不是要天打雷劈嗎?再者說,孩子和爹娘間也是一種緣分,強求不來。如果我命中無子,娶了妾,硬要生出來,那才是對我不利呢。反正繼美有了孩子,戚家不會斷後,我是否膝下空虛,不用太在意吧?」
「呸,什麼叫命中無子?」老太太 點生氣了,「你爹和你母親當初也是婚後很多年沒孩子,還不是你爹娶了你親娘,然後還有三娘,這才有了你、繼美和如意。你看你妨感覺委屈了嗎?難道你和弟弟妹妹們不孝敬你娘嗎?不尊敬你娘嗎?你娘又失去了什麼?女人哪,容男人娶個妾,不過是個肚量,與自己的身份地位,甚至男人的寵愛是沒關系的。而且,奶奶也沒說如初不好呀。當初她嫁過來時咱家是什麼樣,後來她又做了什麼,那樣的辛苦,那樣的盡心盡力,奶奶雖然老了,可量心裡明鏡兒似的。只是……她不能生呀。如果說起休妻,無所出也是七出之一。她這樣……你討個妾不算過分。不然,你要真怕如初不高興,你偷偷討個妾,生了孩子後歸如初養,再把那個妾休掉好了。」
戚繼光沉默著,因為他不知道要如何對奶奶解釋和如初的感情。他和如初之間是不能插進任何一個女人的,這不僅是他當年對她的承諾,也是他自己願意做的。如初說過,如果他有了別的女人,她就會悄悄離開。他怎麼受得了她消失不見?淡出他的生命。記得當年沒成親時,如初了為白凝若的事放棄他,那一番主痛徹心扉,他至今回味起來還感同身受,再不敢嘗試一次了。絕對不行,不然要讓他心痛死嗎?
這一生,他真的真的認定了她。或者,他們以後可以收養個孩子,只要不把實情告訴家中長輩就行了。
他這邊轉著心思,突然靈機一動,不由心中暗喜,覺得找到了一舉兩得,即愛護如初,又讓老人們開心的辦法,打算再去上任時就辦了這事。那時天高皇帝遠,很容易就能瞞著家裡。
這個辦法大好。他自己是存一筆私房錢的,他對錢財之物,本不看中,原來是想買好東西哄老婆開心的,現在如果用這錢辦了這大事,如初會更高興。
她心裡不壓著那塊大石頭,他也會高興的。
而那邊的戚老太太卻以為戚繼光是默許了自己的提議,心下不禁盤算著和兒媳商量過的事,元敬雖然幾年沒回家,但家書還是寄回過不少。她和兒媳早知道如初一直沒能懷上孩子,所以做了准備。但經過元敬成親時那番鬧騰,她們這次沒敢直接定下這樁事,只等著元敬回來,問應了他,他點了頭,然後南把妾室娶回來再說。
到時候,如初就算生氣,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了不起她豁出這張老臉,苦求如初就是了。如初是個善良的孩子,雖然有時候倔強,但總是孝順的。
這一夜,祖孫兩個各懷心事,誰也沒睡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