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秦真覺得莫名其妙。

她試著揣測程陸揚的心意,於是開口問他:「是不是我什麼地方做得——」

「出去!」再一次,程陸揚一字一句地對她說,目光冷冽得像是刀子一樣。

「我只是開玩笑而——」

「出去!」

「你能不能聽我把話——」

「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程陸揚完全沒有聽下去的*,不管是語氣還是眼神都沒有一丁點溫度。

秦真終於再也沒辦法好脾氣且厚臉皮地繼續賴著不走了,她拿起桌上裝有設計圖的文件袋,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

子曾經曰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可是今天她算是徹徹底底看明白了,小人也好,女人也好,沒人比程陸揚更難養!

就在她耗費幾個月的時間好不容易離他近一點了,可以友好平和地相處下去了,他卻忽然莫名其妙地對他發了一通火。

不管她再怎麼自詡是女金剛、糙漢子,可她畢竟還是個女孩子,被人指著鼻子讓她滾,簡直是瞬間自尊全無。

秦真死死捏著文件袋,步伐很快地消失在電梯裡,明亮的燈光下,她的自卑渺小無處遁形。

是她錯了,她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給幾分陽光就燦爛。

她怎麼會忘了呢?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程家二少爺,心地善良跟她無關,關愛弱者也跟她無關,買咖啡什麼的真的就只是樂善好施。她憑什麼以為自己能和他友好相處,像是朋友一樣?

笑話,你見過奧巴馬什麼時候和卡扎菲把酒話桑麻過?

秦真在電梯裡站了很久,最後才走出去。

而辦公室裡,程陸揚冷著一張臉立在窗前,因為樓層太高,從窗口看下去,人影只有一個小黑點那麼大。

以往他會讓方凱把秦真送回去,然後開車回來接他,可是今天方凱又因為母親的身體不好請假了,就連程陸揚自己也得坐出租車回家。

牆上的時鍾發出輕微的噠噠聲,極有規律,程陸揚煩躁地掃了一眼,發現已經是晚上九點鍾了。

La Lune雖然位於市中心,但是這條街算是大公司雲集的商業街,這個時間幾乎大家都下班了,街上的人少得可憐。

想到那個女人家住二環路以外,偏僻得就跟偏遠山村似的,他站在原地陰沉了將近一分鍾,這才抓起桌上的手機和鑰匙走出辦公室。

秦真很生氣,走在空蕩蕩的街上有種孤魂野鬼的感覺,這個點公交車也下班了,偏偏這個地方又不好打車。

她想快點走到人多一點的地方去,於是選擇了從一條比較宅的巷子往另一條熱鬧的街穿過去,誰知道意外就發生在這時候。

秦真走得很快,畢竟是小巷子,哪怕有路燈,一個人走著也怪可怕的。

結果走到三分之一的地方時,身後忽然有人飛快地沖了過來,一把搶了她手裡握著的手機,然後朝著出口不要命地奔去。

一個月前在雨夜昏倒那天,秦真才剛丟了舊手機,現在這個是她牙齒都快咬碎才狠心買來的NOTE 3,想著業務需要,買個破手機屢屢送修還不如一次性換個好點的。

眼下被人搶了,秦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也不想地就朝著那個戴帽子的人追了上去,嘴裡大喊大叫著「抓小偷」。

那人也給她嚇了一跳,跟了她一段路,見她一個弱女子,想著搶了手機她大概也是沒勇氣追上來的,於是瞧准了時機就下手。誰知道她不要命地追了上來,嘴裡還可勁兒嚷嚷著。

出了巷子可就是人群熱鬧的中心街了,萬一有人狗拿耗子,說不定他就栽在這兒了。這麼想著,那個男人倏地停住了腳,回過頭去看著朝他跑來的秦真。

秦真倒是不知道他為什麼停下來,謹慎地停在離他幾步以外的地方,凶巴巴地吼道:「把手機還我!」

男人笑了,「還你?你做夢呢?」

聲音粗啞,棒球帽壓得低低的,陰影遮住了面容。

那個手機幾乎花了秦真一個月的工資,她心疼又氣憤,瞧著手機被他握在手裡,想也不想就沖過去搶。那男人沒想到她這麼大膽,居然被她撲了個措手不及,險些叫她把手機又搶回去。

秦真對著他又打又踢,鐵了心要搶回手機,嘴裡一個勁喊著救命。那男人一見巷子另一頭有人跑來,心裡也是又驚又怕,霍地從褲子口袋裡拿了把水果刀出來,惡狠狠地要秦真滾蛋。

秦真重重地踹了他膝蓋一腳,死咬著嘴唇一把奪過手機,然後轉身就跑。哪知道那男人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領,惱羞成怒地揮刀而下。

轉身的時候,秦真尖叫一聲,卻在一瞬間看見了已然跑到她面前的程陸揚,千鈞一發之際,程陸揚也顧不得那麼多,將她朝身後猛拽一把,替她免了挨刀的劫難。

然而事情沒完,一刀沒扎中,眼見著還來了救兵,歹徒火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朝著程陸揚重重刺過去。程陸揚又不是超人,也沒練過武,一個躲閃不及,下意識地舉起右手擋了一下,於是一身古怪的悶響,那把刀子插入了他的手臂。

歹徒在他的吃痛聲裡拔出刀子就跑,秦真慌了神,尖叫著問程陸揚怎麼樣,也顧不得歹徒如何了。

昏黃的路燈之下,程陸揚的手臂往外汩汩滲血,白襯衣被染得鮮紅一片。雖然看不見傷口,可光是看著剛才歹徒那一下子也知道他傷得不輕。

秦真都快哭了,這個時候才知道害怕,顫著聲音問他有沒有事。

程陸揚簡直服氣了,沒好氣地沖她吼道:「哭個屁啊哭?剛才為了個手機跟歹徒拼命的時候怎麼不知道哭?」

他的手臂簡直又麻又痛,還能清楚地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飛快地往外流逝。在秦真茫然失措的反應裡,程陸揚扭頭往巷口走。

「你去哪兒?」秦真啞著嗓子跟個無頭蒼蠅一樣跟了上去。

「醫院!」程陸揚咬牙切齒,「有的人想看著我失血過多而死,我偏不順她的意!」

程陸揚招了輛出租車去醫院,秦真十分乖巧地跟了上來。

掛號的時候,秦真急急地追上去,「我來吧?」

程陸揚沒理她。

掛完急診進去拍片的時候,秦真又扒拉著門框問他,「要我陪你嗎?」

程陸揚把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醫生說傷了筋骨,得立馬處理傷口,然後打上石膏,秦真急得不行,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程陸揚不耐煩地吼了句:「來個人把她拖出去成嗎?在這兒看了礙眼!」

進醫院的時候是九點半,等到程陸揚從治療室出來時已經是十一點半了。

蒼白的燈光下,秦真抱著手臂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表情極為不安。聽見腳步聲,她霍地抬頭朝他看過來,在見到他包得跟粽子似的右手之後,眼淚汪汪地站起來。

程陸揚幾乎以為下一秒她就要哭出來。

認識她這麼久,要麼看見她忍者神龜的一面,要麼看見她女超人似的跟外賣小哥或者歹徒寧死不屈地搏斗的場面,何曾見過這副小女人的委屈模樣?

程陸揚不說話,就這麼看著她。

一米六左右的矮個子女人,長得清秀漂亮,眼睛很大很亮,會讓人想到小時候玩的玻璃珠。要說驚艷,其實也沒有,頂多是清秀佳人,身子還瘦不拉幾的。皮膚蒼白而不夠紅潤,看著像是很久沒曬過太陽。

要不是她這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他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強烈地意識到,原來這家伙也是個女人!

也許是骨子裡的雄性基因作祟,程陸揚微微一頓,臉色沒那麼難看了,只是凶巴巴地問她:「你擺出這麼一副‘友誼地久天長’的表情,我是要死了還是怎麼著?」

秦真亦步亦趨地走到他面前,低頭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抱著紗布打著石膏的手臂,眼裡閃爍著亮晶晶且可憐巴巴的小星星。

程陸揚直覺她要安慰自己感謝自己,於是已經做好了接受這一枚好人勳章的准備。豈料秦真確實委屈地開口了,出口就是一句:「蚊子好多,我被咬死了……」

她居然是因為這個才露出這種表情的?!

「!!!」程陸揚怒極反笑,「要真把你咬死了,簡直是喜大普奔!我一定申請給它評個見義勇為為民除害獎!」

然後轉身就往藥房走。

秦真欲跟上去,結果被醫生揪住了,「誒!那個小姑娘,你過來一下!」

「啊,可是我朋友——」她指指程陸揚,想說自己是跟他一路的。

「我知道那是你男朋友,看你那要哭要哭的表情就知道了。」白大褂醫生朝她招招手,「過來一下,我把養傷期間的注意事項跟你說一下,你男朋友是去拿藥的,別怕,他跑不掉!」

「……」你怎麼知道他跑不掉?殘的是手又不是腳。

可程陸揚是因為她才受的傷,秦真沒法子,只得就這麼讓人誤會著,跟著醫生走進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