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臥室與客廳只隔著一扇門,門內門外的兩個人都沒有睡好。

程陸揚翻來覆去很多遍,腦子裡一直回想著秦真曾經跟他說過的關於孟唐的那些事。而秦真則是定定地望著頭頂的天花板,一遍一遍回憶著認識程陸揚以來的點點滴滴。

她想著他再三對她說過的那番話,要為自己而活,隨著自己的心意過日子。她一直在朝著他說的那種為自己而活不斷行進,可唯獨在感情這件事上,她卻遲遲邁不出那一步。

說句我喜歡你有多難呢?按照人類每分鍾一百五十個詞的平均語速,這四個字的告白只需要1.6秒就能說出口。可是掰著指頭算算,她和程陸揚已經認識了半年時間,從春光明媚一路等到秋風蕭瑟,她始終沒能對他說出這四個字。

她問自己: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按照自己的心意來活,為什麼不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答案只有一個,因為她怕被拒絕以後,再也沒辦法維持現在這樣的關系——他沒心沒肺地關心她、對她好,而她肆無忌憚地以朋友之名享受他給予的好。

然而喜歡一個人的心情總是讓你忍不住想得到多一點,再多一點,戀人未滿的距離只會令人無限惆悵,永遠都不知滿足。

閉眼以前,秦真告訴自己,就試一次,不顧後果地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努力一次。

她要告白!不成功便……便夾著尾巴灰溜溜地逃走=_=。

*****

懷著復雜的心情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秦真卻不知道程陸揚也在這個晚上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起來的時候,程陸揚竟然已經從樓下帶回了黑米粥和雞蛋,一邊在廚房忙活,一邊回過頭來對廚房門口的她說:「先去洗漱,馬上就好。」

秦真蓬頭垢面地沖進廁所,開始對著鏡子仔細檢查眼角究竟有沒有眼屎、嘴角有沒有口水,然後不幸地發現,呵呵,兩樣全中。

等到她懷著微妙的心情把自己收拾一番,走出來時,程陸揚已經把早餐端上了桌。黑米粥和水煮蛋是樓下的小店買來的,然後他利用冰箱裡僅剩的食材炒了個青椒土豆絲,看上去竟然意外的可口。

秦真坐了下來,忐忑地喝了一口粥,琢磨著要怎麼開口跟他提起昨晚糾結一晚上的事,於是試探性地問他:「最近你忙著給我找相親對象,那你自己呢?我年紀是不小了,但你還比我老呢,怎麼不替自己操心一下?」

程陸揚手裡的筷子頓了頓,倒是沒想到她會主動提起相親的事,他也正琢磨著怎麼跟她說,眼下她提了也好,於是翻了個白眼,「年紀比你大怎麼了?沒聽說過三十歲的男人才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紀麼?體力好,魅力大,性沉穩,迷死人。再說了,像我這種男人用得著擔心婚姻大事嗎?勾勾小指頭,女朋友候選人從三環以外一路排到市中心。」

還如花似玉,根本就是如狼似虎好嗎?

秦真一口粥沒咽下去,「那你干嘛不找一個?」

「沒遇到合適的。」

「那要怎麼樣的才算是合適的?」秦真假裝很感興趣地問他,「你對身高啊長相啊家世那些,有沒有要求?還是只要看得合眼,相處的時候感覺很舒服就行了?」

「相處的時候感覺很舒服?」程陸揚像是琢磨了片刻,「這個倒是,手感很重要,在床上合不合拍也需要具體考慮——」

「喂!」秦真臉紅了,凶巴巴地吼他,「當別人在跟你說正經事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說這種有顏色的話?不要開玩笑好嗎?」

程陸揚表示很無辜,「我是很嚴肅認真地在跟你討論正經事啊,男女之間那點事,來來去去也離不開身體契合度,這怎麼就算是有顏色的話了?」

「可是你討論得太深入了!」

「是你思考的東西太膚淺。」

「……」

秦真覺得話題有跑偏的趨勢,扒了幾口土豆絲,又含含糊糊地問他:「那要是有人說喜歡你,但是那姑娘各方面條件都不如你,你會怎麼辦?會不會稍微考慮一下,還是直接就拒絕人家?」

程陸揚沒急著作答,而是瞇起眼睛打量秦真幾眼,「你今天怎麼了?一直跟我兜圈子,有什麼話就直說。」

他隱約覺得秦真要給他介紹對象。

而秦真連土豆絲都咽不下去了,面紅耳赤地盯著他,隱隱有種心髒狂跳的感覺。

他看出來了?

他看出她有話要說了!

那他有沒有猜到她要說什麼?

她艱難地吞咽著出自程陸揚之手的土豆絲,琢磨著自己是該委婉又文藝地說:「我希望以後每天早上都能吃到你的土豆絲。」還是直白豪邁地告訴他:「我就是那個各方面條件都不如你,但是依舊想追你的姑娘。」

可在她好不容易消化掉嘴裡的食物,張嘴的那一瞬間,程陸揚像是等得不耐煩了一樣,終於在她之前說了出口:「秦真,其實我有話要告訴你。」

秦真一頓,那顆懸在半空的心更加忐忑了,筷子無意識地撥動著碗裡的黑米,低低地問了句:「什,什麼話?」

半天沒聽見程陸揚說話,她抬頭去看他,卻只看見他定定地看著她,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終於開口道:「你今天下午有空嗎?」

「要上班啊。」秦真一頓,莫名其妙地問,「這就是你要說的話?」

她望著程陸揚,等待著他的下文,卻看見他低下頭去看著碗裡的粥,然後慢慢地說了一句:「今天我跟劉珍珠打個電話,幫你請一天的假,下午你跟我去個地方吧。」

轟的一下,像是打雷一般,有一種不真實的感受在秦真心裡蔓延開來。她聽見剛才沉下去的心跳又開始撲通撲通跳起來,並且一下比一下炙熱,一下比一下強烈。

他說有話要對她說。

他說要帶她去個地方。

是什麼樣的話不能在這裡說,還要鄭重其事地選一個合適的場合呢?

秦真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不然為什麼會有一種程陸揚即將向她告白的錯覺呢?她恍恍惚惚地又喝了一口粥,緊張地點點頭,「好,好啊!」

暖暖的黑米粥在喉嚨裡蔓延開來,一路叫囂著奔向胃裡,頓時一股暖流湧向四肢百骸。

程陸揚走之前,回過頭來猶豫了片刻,然後叮囑她:「好好打扮一下,把上次我帶你去買的那些東西都裝備上。」

秦真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連為什麼都不問,只紅著臉一個勁地點頭,像小雞啄米似的。忐忑如她、狂喜如她、害羞如她,自然難以注意到程陸揚那種勉強又非發自內心的笑意。

程陸揚伸出手來,遲疑著摸了摸她的頭,「穿漂亮點,打扮動人點。」

她還在小雞啄米,乖巧得不像平常的秦真。

程陸揚把門合上,沒有急著走,而是靠在冷冰冰的大門上發了片刻呆,閉眼一動不動地倚了一會兒,然後才重新睜眼離去。

他想,真好,那些戰斗服終於有了新的意義,會把她眾星捧月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她像個公主一樣走向王子。

那是真正的王子,而不再是從前那些與她不相配的騎士了。

你看,他程陸揚也算是成全了一樁美事,這下子功德圓滿了吧?

***

整整一上午,秦真都像是在做夢,她把白璐叫來幫她好好打扮,因為白璐才是真正的化妝小達人。

白璐拎著一堆化妝品趕來時,就看見秦真一路紅著臉小跑來給她開門,眼睛裡像是有無數粉紅色的泡泡,說話時也語無倫次。

她說:「停!看你這忽然間騷包起來的樣子,容我大膽猜測一個,你和那只來自猴子家的嘴賤皮厚先生終於修成正果了?」

秦真怒斥她:「什麼來自猴子家?什麼嘴賤皮厚先生?我說你積點口德好嗎?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是你說的那種人了?」

白璐:「……」這不都是你以前說的嗎?

整個化妝過程裡,白璐一直處於一種沒好氣的狀態,「麻煩你別一直笑好嗎?口紅都要畫歪了!」

「別老是扭扭捏捏動來動去的啊,我這眉毛都畫不好了!」

「大姐你能把眼睛睜大點兒嗎?你這笑法都把眼睛笑成一條縫了,我怎麼給你畫眼線啊?」

最終罵罵咧咧,罵罵咧咧,終於還是大功告成。秦真把程陸揚送她的那條項鏈戴在脖子上,看著鏡子裡的漂亮姑娘,禁不住沾沾自喜地說:「這下總算是郎才女貌了。」

白璐坐在一邊吐槽,「明明是狼狽為奸、一丘之貉——」

話沒說完,她的嘴裡驟然間被塞入一只蘋果,打扮得跟個妖精似的秦真小姐笑盈盈地對她說:「喏,吃個蘋果潤潤嗓子。」

白璐豎中指,一邊卡嚓卡嚓啃蘋果,一邊揉了揉被撞疼的嘴唇:「秦真你這種重色輕友的行為真是令人發指!我X你大爺!」

秦真特別憤怒地說:「我就認識一個程大爺,你休想打他的主意!」

「……」卡嚓,卡嚓,卡嚓——白璐只能機械且殘忍地繼續啃著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