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程陸揚在凱迪拉克到達小區外的那一刻,忽然回過頭來說了句:「調頭。」

程旭冬一怔,「怎麼了?」

「我不回家!」帶著醉意,程陸揚改變心意了,開始耍脾氣,「我要去問問那個女人,為什麼不來接我!」

他開始瘋狂地敲擊司機的座椅:「開車開車開車開車……」就跟念魔咒似的。

司機為難地看著程旭冬,卻見程旭冬露出一抹饒有興致的笑意,對他點了點頭,「開吧。」

程旭冬送過秦真回家,自然知道她的地址,從善如流地告訴了司機。他看見程陸揚滿意地消停下來,一心一意等待著和秦真算賬。

而另一邊,秦真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能等來出租車,反而等來了孟唐的電話。她接起來,聽見孟唐在那頭溫柔地問她:「在哪裡?」

她遲疑了片刻,還是報上了地址:「萬達廣場。」

孟唐有些詫異,「這麼晚了,在萬達做什麼?」

秦真尷尬地摸摸鼻子,找了個神經病都嫌棄的理由:「……散步。」

「散步?」孟唐似乎無聲地笑了笑,問她,「那現在散完步了?」

「嗯,散完了。」她果然是個天才,散步能散到離家一個小時車程的地方,「在等出租車。」

大晚上的,萬達不好等車是眾所周知的。孟唐想也沒想就說:「那我來接你。」

秦真趕緊拒絕:「這怎麼行?太麻煩你了,我再等等,說不定一會兒就有車來了。」

「我有點事情找你,順便過來接你。」孟唐的語氣是溫和卻不容拒絕的,然後秦真就聽見他剎車的聲音,想必是已經調轉方向朝萬達駛來。

她有些尷尬地看了眼空空蕩蕩的廣場,「那就麻煩你了,路上小心點。」

「好。」孟唐結束了通話,平靜地望著燈火輝煌的公路,唇角泛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

孟唐抵達萬達廣場時,看見秦真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路邊,穿著件淺綠色的風衣,像一株迎風生長的樹木。

她朝孟唐招了招手,走到了車邊,正准備開門時,卻聽見孟唐無可奈何地說了句:「我是病毒攜帶者嗎?用得著離我那麼遠?」

手上的動作一頓,秦真從後座走到了副駕駛,開門坐了進去,一邊系安全帶的同時,一邊微微紅了臉,「那個,找我有什麼事嗎?」

「嗯,我想問你明天晚上有空嗎,我媽要過生日了,我想不出該送點什麼,想問問你的意見,請你陪我去買禮物。」孟唐發動了汽車,聲音穩穩的。

秦真頓時哭笑不得,「這個就是你所謂的找我有事?」

「對。」

「電話裡說就可以了,用得著大老遠開過來?」

「這樣顯得比較有誠意。」孟唐用側臉對著秦真,唇角漾開一點點可疑的弧度,「聽說誠意到了,對方就不太好意思拒絕了。」

「……」

他說對了,她還真不好意思拒絕了,明知他是在為兩人增加相處的機會,可這誠意已經到了大老遠開車來找她詢問的地步,她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拒絕的話了。

秦真的那點小惆悵在孟唐溫柔強大的存在感下很快就蕩然無存,她開始覺得,也許嘗試著重新和孟唐在一起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他那麼好,那麼沉穩,又是她曾經喜歡多年的人,撇去在之前表現出的那點私心不說,他仍然是個好男人。

那就試試吧,反正不要錢。

想到這裡,她側過頭去笑著問他:「那阿姨是個什麼樣的人?會喜歡什麼樣的禮物?以前家長會的時候見過她,只記得她看起來很高貴很溫柔,其他的倒是不記得了。」

孟唐笑了,「和其他媽媽沒什麼兩樣,你就當做是自己的媽媽過生日吧,不用顧慮太多,覺得該買什麼告訴我就行。不過,也不用著急,可以明天逛逛再說。」

秦真一下子有點尷尬,當做自己的媽媽?這話究竟是表面上聽上去那個意思,還是別有深意?

她看了孟唐一眼,發現他的笑容還是穩穩地停在先前那個弧度,好看,溫柔,沒有半點心虛……那大概是她想多了。

兩人就這麼一路說著,很快車就到了秦真住的小區門外,孟唐說把她送進去,於是就開了小區大門,一路到了她家樓下。

不遠處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因為夜色太暗,秦真也沒去注意,而是下了車,笑著向孟唐道謝。

孟唐也跟著下了車,站在車前望著秦真,微笑著說:「明天周末,你一天都在家嗎?」

秦真點頭。

「那不如一起吃晚飯吧。」像是怕秦真會拒絕,他又不疾不徐地補充一句,「算是感謝你幫我選禮物。」

大概是看出他每一句話都像是經過仔細斟酌,用了最不容易被拒絕的方式說出來,秦真忍不住笑起來,沒有再拿喬,點點頭,「好。」

如此爽快的回答令孟唐微微一愣,然後笑意更盛,想了想,他誠懇地說:「我為之前沒有說清楚對你的感覺,讓你平白無故難過那麼長時間向你道歉,如果可以,秦真,我希望能用今後的時間來補償你。」

看著秦真發怔的樣子,他張開雙臂,故作輕松地對她說:「如果願意原諒我之前的行為,就給我一個老朋友重逢的擁抱吧。當然,要果能給我一個重新追你的機會,這樣就更好了。」

秦真忍俊不禁,真心誠意地上前一步,和他來了一個闊別多日的老友見面時才有的擁抱。

也就在這一刻,事情又有了變化。

不遠處那輛黑色的凱迪拉克上忽然沖下來一個怒氣沖沖的男人,帶著渾身酒氣,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過來,並且可疑的沒有因為醉酒而顫顫巍巍,反倒是直勾勾地沖向了兩個剛剛有了肢體接觸的人。

孟唐還沒來得及體會溫香軟玉倚在懷中的滋味,就被那個憑空而來的男人一拳打得堪堪靠在車門上才沒跌倒,秦真嚇得尖叫了一聲,然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人竟然是程陸揚。

程陸揚渾身酒氣地拽著秦真的手,用一種森冷憤怒的聲音問孟唐:「你是哪根蔥?居然敢碰她!活得不耐煩了?」

這是孟唐第二次被程陸揚打,並且和第一次一樣,程陸揚竟然專挑臉打!孟唐的嘴角火辣辣的疼,嘴唇也磕在牙齒上了,嘴裡還有一股鹹鹹的味道,想必是流血了。

他看著程陸揚以一種占有欲極強的姿態把秦真護在身後,還緊緊拽著秦真的手腕,眼神也跟著冰冷下來,毫不猶豫地起身回以一拳,同樣打在程陸揚的左臉上,「那你又算哪根蔥,有什麼資格碰她?」

黑色的凱迪拉克裡,司機渾身一僵,眼看著就要下去幫忙,可程旭冬冷靜地吩咐道:「不要管他。」

司機的動作頓住,聽見當大哥的用一種玩味的姿態說:「由他去吧,說不定這樣才能讓兩個人認清自己的心意。」

戰爭一觸即發,程陸揚松開了秦真的手,照著孟唐又打了過去,嚇得秦真趕緊沖到孟唐面前擋住,「程陸揚你干什麼!?」

她又驚又怕,聞到濃濃的酒氣就知道程陸揚喝醉了,生怕他再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來,只能尖著嗓子問他:「你喝酒了?跑到這裡發什麼瘋啊!」

程陸揚的拳頭堪堪在她面前停下來,看著她不顧一切擋在孟唐面前的姿態,眼神裡又是驚愕又是氣憤的樣子,頓時捏緊了拳頭,重重地放了下來。

他的眼神裡有一種受傷的神情,氣急敗壞地質問秦真:「你就那麼喜歡他?你,你連我的死活都不管了?我等你那麼久,你為什麼不來?」

秦真頓了頓,回過頭去對孟唐說:「對不起,他喝醉了,你先回去吧,一會兒我把事情解決了再打電話向你道歉。」

她看著孟唐嘴角似乎腫了起來,擔憂地拉開車門,急著讓他進去,「回家之前去藥店買藥,不然明天肯定會很難看!」

幾乎是乞求一般的眼神,她在示意孟唐先走,留她單獨和程陸揚解決這件事。

「他現在喝醉了,你怎麼解決?」孟唐看了眼不遠處的凱迪拉克,「秦真,你先跟我走,等他走了以後再回家。」

孟唐看出她的意圖,所以遲遲不願意離開,要他把她留給程陸揚?他做不到。

程陸揚聽到他的話,醉醺醺的也不知道理解了幾成,總之又有點躍躍欲試上來揍人的跡象了。

秦真趕緊攔住程陸揚,幾乎是無可奈何地沖孟唐說了句:「算我求你,先走吧!」頓了頓,對上孟唐沉下去的眼眸,她放緩了語氣,「明晚還要一起去吃飯,你趕緊去抹藥,不然腫著臉怎麼吃飯?」

孟唐看了她片刻,心知肚明她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才會拿出那頓晚飯來勸他,但拗不過她眼裡的乞求,終於還是上車了。

臨走前,他冷冷地看了程陸揚一眼,對秦真說:「有什麼事情立馬打給我。」

車開出了小區,孟唐停在路邊沒有走,低頭看著漆黑一片的手機屏幕。他摸了摸嘴角,疼得皺起了眉頭,然而手機終究沒有響起來。

五分鍾後,他看見那輛黑色的凱迪拉克開出了小區,終於平靜地也跟著離開了這裡。

***

然而離開的凱迪拉克上並沒有程陸揚,在看見秦真拎著程陸揚又罵又捶的樣子之後,程旭冬微微一笑,叮囑司機:「開車。」

司機一愣,「那,那——」

「不用管他,自然有人收留他。」程旭冬笑得溫柔好看,極易讓人想起詩經裡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謙謙君子,但眼神裡卻是波光流轉,像只老謀深算的狐狸。

於是黑漆漆的樓下只剩下程陸揚和秦真的身影。

秦真對他怒目而視,指責他:「程陸揚你是不是有病啊?大晚上的喝醉了也不是這麼發神經的吧?你跟家裡人吵架關我什麼事?犯得著來找我發氣?」

程陸揚理直氣壯地說:「我哪裡跟你發氣了?我又沒打你罵你,我打的是那個姓孟的家伙!」

「你還有理了是不是?他哪裡招你惹你了,你要去打他?」

「他抱你了!」程陸揚扯著嗓子嚷嚷,「他對你動手動腳啊!」

「笑話,他對我動手動腳跟你有什麼關系?再說了,程陸揚,介紹我們相親的是你,現在我們別說是抱一抱了,就是住在一起也沒你什麼事兒吧?」

「你,你還想和他住在一起?」程陸揚氣不打一處來,趁著酒勁指著她恨鐵不成鋼,「我問你,秦真,你還有沒有點節操啊?」

「我他/媽就是沒貞操也礙不著你的事兒!」秦真氣得牙癢癢,一個勁兒戳他的胸,「你現在這麼胡來一氣是個什麼意思?你做這些讓人誤會的事是什麼意思?人是你找來的,事兒是你撮合的,你到現在了犯什麼神經、發什麼瘋?」

樓上有人探了頭出來,沒好氣地吼了一句:「我說小兩口的大晚上吵什麼吵啊?回家關著門自己愛咋吵咋吵,能別這麼瞎嚷嚷嗎?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程陸揚也吼回去:「老子還就嚷嚷了怎麼著!」

秦真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忍氣吞聲地抬頭道歉:「哎哎,對不起啊,我們這就回去!」然後一手捂著程陸揚的嘴,一手拖著他的衣領往樓上走。

她憋了一肚子邪火,今晚要跟這廝好好算一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