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方凱低著頭跟個小媳婦似的,戰戰兢兢地聽著總監大人一邊來回踱步,一邊振振有詞。
「你說我怎麼就喝醉酒了把她給強吻了呢?她都不知道把我給推開嗎?這事兒真傷腦筋!」
「……」你這樣子哪裡像是傷腦筋啊?這不是挺開心的嗎?QAQ
「啊,真是!她不是挺漢子的嗎?不是挺雷厲風行的嗎?怎麼到了關鍵時候就變成小女人了,連個酒鬼都推不開呢?」
方凱弱弱地說:「可能是她本來就沒想推開——」
程陸揚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是吧?你也這麼覺得?你也覺得其實她不想推開我?」
「我的意思是,她可能是懵了,沒反應過來,所以沒想到要推開……」
「滾!」程陸揚的臉色又沉了下去。
方凱就這麼看著他來來回回地自言自語,最終沒忍住,出了辦公室給秦真偷偷摸摸打了個電話,結果意外得知她在下樓梯的時候摔了一跤,居然腿骨骨折了。
「啊?嚴重不嚴重?在哪家醫院啊?」方凱吃了一驚。
秦真遲疑了片刻,若無其事地把醫院地址報上了,然後又補充一句:「你來可以,不許告訴程陸揚!」
方凱支支吾吾地應下了。
而病床邊上,白璐好整以暇地望著秦真,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秦真心虛地問她:「你笑什麼啊?」
「笑有的人口是心非,明明巴不得人家來,還偏偏死鴨子嘴硬,非要強加一句多余的話。」
「誰口是心非了?我和方凱是朋友,他來那不是很正常嗎?」秦真還欲繼續狡辯,但看到白璐賊精賊精的眼神,也就沒往下說了。
她慢慢地靠在病床上,轉過頭去看著窗戶外面,沉默下來。
是啊,她在裝什麼呢?明知方凱會把她的一切巨細靡遺地告訴那個人,她還多余地囑咐那麼一句不要告訴他。
她不就是希望那個人也知道她受傷了嗎?
不管他怎麼裝死,怎麼逃避,她還是一次又一次地飛蛾撲火。
隔了半天,秦真慢吞吞地問了一句:「我是不是很犯賤?」
白璐笑了,恰好打開手機裡新到的短信,看見上面的內容,眼神裡霎時流光溢彩,然後慢悠悠地回答秦真:「誰說不是呢?戀愛中的人,誰不犯賤?」
她飛快地摁下幾個字:我在哪裡關你什麼事啊,寧先生?
一分鍾不到的功夫,對方回短信了:我覺得我有義務知道昨晚和我同床共枕的女人如今在哪裡浪蕩。
白璐笑成了一朵花,專門隔了大半天才把醫院地址發過去,順便回了一句:寧先生,不要太依賴我了哦,不然我會很困擾的。
寧皓晨趕來醫院之前,回了最後一條短信:呵呵,這話應該由我來說,白小姐。
***
秦真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倒霉,因為程陸揚的不告而別,整顆心都亂了,因此下樓梯的時候也一個不留神就摔了一跤。腳疼得實在太厲害,她不得不在白璐的幫忙下去了醫院,結果一拍片,腿骨骨折。
醫生說留院觀察兩天,兩天後再照一次CT,如果石膏沒問題,就可以回家休養了。
秦真還沉浸在自己為何這麼倒霉的悲傷裡無法自拔,白璐就看了眼手裡震動的手機,「我去商場給你買點必要用品。」
秦真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白璐就走了。
過了一會兒,床頭櫃的手機響了,秦真看了眼,是方凱打來的,心跳忍不住快了些。
她問:「喂?」
方凱說:「我到醫院門口了,幾樓幾號房啊?」
秦真如實報上。
片刻之後,方凱氣喘吁吁地拎著一箱牛奶、一只水果籃子上來了。秦真見他一個人來的,臉色暗了點,瞇眼問了句:「你買的?」
方凱尷尬地點點頭,「嗯,我買的。」
他壓根就不是個會撒謊的人!秦真臉一沉,「拎回去,誰買的讓誰拎過來!」
於是方凱默默哭泣著,又把沉甸甸的東西重新拎下樓,哭喪著臉對車裡的人說:「秦經理說了,‘誰買的讓誰拎過來!’」
程陸揚默默地看了眼牛奶和水果籃,干脆掏出五百塊錢來,「那你把這個給她,她肯定會收下的。」
幾分鍾之後,方凱滿頭大汗地跑下樓來,為難地把錢塞回來:「秦經理說了,‘誰給的讓誰拿過來!’」
程陸揚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怎麼,連錢都不要了?看來是真的生他的氣了。
他深吸一口氣,跨出車門,「東西你還是原封不動地拎上去,什麼都別說,放下就走,反正她骨折了也追不上你。」
「那總監,你去哪兒啊?」方凱摸不著頭腦。
「我去找醫生問問情況。」
***
當方凱再一次汗流浹背地把東西拎回病房時,哭喪著臉對秦真說:「秦經理,我求求你倆別折騰我了,我媽都說我太瘦了,再這麼多爬幾次樓,我都快被折騰死了!」
秦真只問了句:「他人呢?」
方凱支支吾吾沒說話。
「你不說?那我打電話跟程陸揚說你趁我腿腳不便對我動手動腳。」秦真很無恥地威脅他。
方凱立馬不假思索地說:「門口朝左數第三個辦公室!總監正在和你的骨科醫生說話!」
時間地點人物內容,一字不漏全部奉上。
秦真頓了頓,撥通了程陸揚的手機,聽見那邊遲疑地叫一聲:「秦真?」
她冷靜地說:「你是打算這輩子都不出現在我面前了嗎?」
程陸揚有點慌,立馬撒謊說:「我在外面,有點抽不開身,晚點再打給你行嗎?」
「行。」秦真的回答讓他松了口氣,豈料接下來卻是一句,「你抽不開身是吧?那我來找你。」
程陸揚一驚,還沒來得及答話,通話就結束了。他怔怔地盯著手機屏幕,接下來下意識地望向辦公室的門口……她不是認真的吧?
然而下一刻,他聽見方凱在走廊上著急地喊了一聲:「秦經理,你看你一殘疾人,逞什麼能啊?你這麼跳著跳著的跟袋鼠似的,還想往哪兒走啊?」
程陸揚一把拉開大門沖了出去,只見十來步開外,秦真用極不熟練的姿勢拄著拐杖朝他蹦躂過來,笨重的石膏腿在空中晃晃悠悠,別提多可笑了。
他急得大吼一句:「你干什麼?給我站在那兒別動!」
秦真聽話地停下腳步,眼睛一眨不眨地鎖定了他,那種焦急的表情、擔心的目光、手足無措的模樣……她忽然想賭一次,賭他究竟是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還是真的對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這麼想著,她忽然笑了,認真地對程陸揚說了句:「我數三聲,如果數到三,你還沒有接住我,那就算我倒霉。」
程陸揚臉色一變,「你要干什麼?」
十幾步的距離,三秒鍾的時間,只要他多猶豫一秒鍾,她就可能傷上加傷。
秦真深吸一口氣,在數一的同時,雙手一放,兩只鐵拐以鏗鏘有力的姿態落在地上,墜地有聲。
她的身子搖搖欲墜,只靠左腳支撐起整個身體和那條笨重的石膏腿。
然後她說:「二——」
然而二字開口以前,她就看見那個男人以飛快的速度朝她奔來,眼裡是一種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驚恐的神情,像從前每一次她奔向他那樣,這一次換成他朝她不顧一切地跑過來。
她沒有再數三了,因為在她搖搖晃晃地跌到以前,那個男人已然奔至她面前,穩穩地接住了她。
她看見他的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下一刻卻忍無可忍地對她大聲吼道:「你出門都不帶腦子的嗎,啊?!!!」
響徹醫院走廊的怒吼聲不知驚起多少病患,然而秦真卻在他的勃然大怒裡露出一個笑容,然後慢悠悠地說:「你不是說,我就是在家也一樣沒有腦子嗎?」
她居然拿他曾經的話來氣他?程陸揚直想跳腳,一把抱起她往病房走,嘴裡惡狠狠地罵道:「你簡直是瘋了!剛才才斷了一條腿,現在是想把另一條也一起摔斷嗎?秦真我告訴你,你長得不漂亮,家裡沒有錢,你這條件本來就夠不好了,你要是再把自己弄殘了,你這輩子都嫁不出去!」
心臟都快停止跳動後,此刻他滿腦子都是要把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拖起來痛罵一頓的念頭。
她怎麼可以這麼不自愛?
她怎麼可以這麼叫人操心?
她知不知道剛才他嚇得膀胱都在顫抖?
程陸揚一邊痛罵,一邊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病床上,臉色仍然臭得跟大便一樣。他欲直起腰來,卻忽然被秦真拽住了衣領,頓時維持著俯身貼近她的姿態,起不來了。
他渾身一僵,卻看見秦真直直地望進他眼裡,平靜地說:「程陸揚,你沒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嗎?」
「說,說什麼?」毒舌小王子居然破天荒地結巴起來。
「關於昨天晚上你喝醉酒之後做的事情,你不覺得你有必要解釋一下?」秦真的態度出奇的冷靜。
那種直勾勾的眼神叫程陸揚心慌意亂,他很努力地想要維持理智,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至少不要讓她厭惡她,至少還能維持他們之間的友情……這麼想著,他腦子飛速轉動,想要找個聽起來比較像話的理由。
誰知道秦真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直截了當地對她說:「我不聽謊話。」
程陸揚又是一頓,不聽謊話?那勢必要和他一刀兩斷絕交了……
他忽然間明白自己在擔心什麼了,他曾經為孟唐對秦真的曖昧不斷而窩火,曾經義正言辭地指責這種當斷不斷的卑鄙行徑。他把他對愛情的態度全部灌輸給了秦真,所以他幾乎清楚地猜測得到秦真在得知他對她的感情之後會采取什麼樣的措施。
遠離他。
保持距離。
友情到此為止。
想到這些可能性,他的心跳都靜止了。
一片寂靜的病房裡,他忽然間就鎮靜下來,就好像在勸服自己一樣,無比真摯地對上秦真的視線,然後開口說:「我喝醉了。」
他能察覺到秦真揪住他衣領的手微微松了松。
他覺得自己的表情很嚴肅,語氣也很認真,就連他自己都快相信這個說辭了——他不過是喝醉了而已,別無其他。
可是在秦真看來,他的眼睛裡閃爍著謊言的影子,影影綽綽,動蕩不安。
她想,既然都已經放手一搏了,那不如就賭大一點吧。
這樣的念頭一晃而過,她拋棄了理智,再一次拽緊他的衣領,把他朝自己輕輕一拉。下一秒,兩人的雙唇再次相貼。
她閉上了眼睛,放肆地去吻他,察覺到他的僵硬,也學著他昨晚的主動,一點一點侵入他的世界。
鋪天蓋地都是他溫熱的鼻息,熟悉而好聞,像是冬日裡染了臘梅芬芳的日光。
程陸揚忘記了拒絕,忘記了推開她,一片震驚之中,他……他甚至非常自然地回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