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芙垂著頭,頭髮絲兒都不敢顫一下,心裡又是羞恥,又是後怕,又覺無比的懊喪。
裴右安是願意幫她的,也有能力幫她。嘉芙很確定。之所以這麼確定,除了他曾向她承諾之外,更出於直覺,一種女子天生對於男子的狡黠直覺。
在他面前以死明志,藉此向他施壓——剛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嘉芙自己也鄙視自己,但鄙視也無法阻止她決定不要臉一回。
她太需要安全感了。只有裴右安才能給她帶來安全感,而什麼才能牢牢地將男女緊緊維繫在一起,乃至於永不分開?
不是表哥表妹的關係,也不是口頭的承諾,而是超越了表哥表妹的男女關係。
既然已經決定不要臉了,那就應該堅持到底,死也不要鬆口的。現在想想,剛才自己一頭栽下去的時候,即便沒有喊那一聲現在讓她後悔的恨不得咬掉舌頭的「救命」,裴右安也一定會及時救回她的。
不幸的是,就在那個生死瞬間,她下意識的反應將她徹底出賣。
他知道了她在作怪,利用了他對她的善意和同情。
空氣凝固得可怕,裴右安的怒氣更是可怕。
「方才我要是慢了半步,你此刻已然丟了性命。好自為之。我去了。」
就在嘉芙膽顫心驚準備迎接來自於他的雷霆怒氣之時,耳畔忽傳來這麼一句話。
沒有怒氣。他的聲音,只有冷漠。
嘉芙一顆心驀然一沉。鼓足勇氣抬起眼睛,見他冷冷地瞥了自己一眼,轉身便朝門口走去。
這些時日,兩人原本已經漸漸熟悉了起來。因為她刻意,亦是發自內心的接近和討好,十天當中,有七八個晚上,她都能等到他回來和她一道用飯。他也會對她笑了,眉眼溫和,甚至有時候,對於她在他面前的那些有意無意半真半假的類似於撒嬌賣痴、實則試探的舉動,嘉芙還能感覺到來自於他的縱容,彷彿他也喜歡看她這樣。
正是因為如此,才給了她在他面前玩尋死覓活把戲的底氣。
但就在這一刻,那個漸漸溫柔起來的寬容她的裴右安消失了,他又變成了他們初見時的樣子,甚至比那時候還要冷漠。
嘉芙睜著一雙眼睛,望著前方那個離去的疏漠背影,呆了。
「大表哥——」
她軟軟地叫了一聲,眼眶一紅,「啪嗒」一下,眼淚便掉了出來。
「我錯了……你不要生氣……」
她的聲音哽嚥了,低下頭,跪坐在床角,抬手用手背去擦眼淚,眼淚卻越擦越多,怎麼也止不住,最後連鼻涕泡泡都冒了出來。
面前忽然多了隻手,手裡有塊潔白的手帕。
嘉芙抽噎著,抬頭,睜大了一雙紅紅的眼睛,看向跟前的人。
裴右安回來了,站在那裡,皺眉看著她的狼狽樣子。
嘉芙急忙接了過來,低頭擦眼淚,又擦鼻子,漸漸止住了,心裡又覺得很是羞恥,緊緊攥著手帕的兩隻角,下意識地繞著手指纏來纏去,低頭一聲不吭。
他就站在一旁,冷眼看著,視線從她扭著手帕的雙手轉到臉上,道:「哭完了?」
嘉芙「嗯」了一聲,輕若蚊蠅,額前那幾根自己跑了出來的頭髮絲兒隨之顫了顫。
「知道自己哪裡錯了?」他的聲音很是生硬。
「大表哥你對我這麼好,我卻假裝尋死覓活去威脅你……」
潔白貝齒咬過方才哭的水潤潤的嬌紅唇瓣,嘉芙耷拉著腦袋,有氣沒力地道。
因為被識破了,所以才分外羞恥,說完,耳朵根就發紅了。
「豈止如此!你竟還拿自己終身當兒戲!為妾為婢無妨,甚至掛名也可?荒唐!」
嘉芙心口一跳,不敢吭聲,腦袋垂的更低了。
她的姿態顯然並沒有令他消氣,話聲滿帶著極力克制般的怒氣。
「你知不知道,這種事情對於男子來說,可有可無,但於你卻是頭等的大事?你是女孩兒,怎可因胡思亂想之事就貿然拿終身去犯險?今天你這話在我面前說了,我當你一時失言,倘若換成了別人,你知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你就如此篤定,那人會善待於你?太過荒唐了!」
嘉芙一呆。沒想到這竟也惹惱了他。
於她而言,根本就從沒想過自己可能會對除了裴右安之外的別的男人開口說出那樣的事情。
即便那個男人能像裴右安一樣可以助她擺脫前世噩夢,她想她也不會說出的話。
裴右安卻不一樣。
她信任他。
她悄悄地抬眼,見他眉頭緊皺,兩道目光掃向自己,鼓起勇氣和他對望,輕聲道:「大表哥教訓的是……阿芙知道錯了……只是阿芙只會求大表哥一個人,別人那裡不會這樣……」
裴右安沉默了,屋子裡也隨之變得靜悄悄的,嘉芙心跳之聲,恍若可聞。
「你放心,我既答應過你,便會保你,你犯不著拿自己的終身犯險,即便是對我。」
片刻後,他道,神色終於跟著緩和了些。
嘉芙暗暗鬆了口氣,急忙點頭:「阿芙知道了,往後再不敢和大表哥提這個了……」
話音未落,肚子裡伴著發出一陣輕微的咕咕之聲。聲雖輕,卻沒逃過裴右安的耳朵。
他瞥了眼她的肚子。
甄家雖是商戶,但孟氏對女兒的規矩卻教的很嚴。這樣的失禮,從前在嘉芙想來,簡直匪夷所思,彷彿從想出跳樓相脅的法子開始,一切似乎全都不成樣子了。
嘉芙難為情地閉上了嘴。
為了在他面前努力裝出足夠虛弱以致於暈倒的樣子,這樣的天氣裡,她不但故意只穿了件薄薄春衫在天台頂吹涼風,白天章鳳桐走後,也沒吃喝過一口東西。
裴右安淡淡道:「去用飯吧!」
他說完,轉身出去了。嘉芙如逢大赦,急忙來到鏡前,迅速理了理頭髮和妝容,這才匆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