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沒了聲音,也沒了任何的動靜。
他到此後,白日忙碌,夜間常徹夜難以入眠,調息也是無用,身體有些壞了下去,前些時日又咳了起來,但聽力卻敏鋭如昔。
就在方才,他轉身倒水之時,聽到門窗之外,起了一聲積雪被踏發出的咯吱之聲。
雖然這聲音很輕,也極短促,但清清楚楚,傳入了他的耳。
裴右安想不出來,這個歲末,這塞外孤城的荒野裡,這大雪紛飛的深夜,會有什麼人來這個料場尋他。
他想起前些日潛進來偷食,被丁老卒設陷阱打傷腳捉住了的那只小白狼。後來自己治好了它的腳傷,拿食物餵了它,隨後將它放了。但如此天寒地凍,無處覓食,這小東西,不知死活,不定又闖了回來。
方才那踏雪之聲,或許便是它所發的。
裴右安咳著,走到門邊,打開了門。一陣狂風夾著雪片,迎面撲了進來。
他往左右,看了一眼。
一個嬌小的女子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裡,她渾身冰雪,靠站在窗邊,一動不動,彷彿一個剛堆出來的精緻的雪人兒。
雪片在她頭頂飛舞,片片沾於髮頂。她凝視著他,顆顆淚珠,無聲地從已凍的發紅的面頰之上滾落。
裴右安視線在那女子面上停了一息。
「芙兒!」
他竟驚叫了一聲。
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過去的這二十多年,他從沒有像這一刻,會如此震驚,以致於到了失態的地步。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是在夢中,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見。身影僵住了。
「大表哥,我來找你了。」
嘉芙哽嚥著,顫聲說道。
她再也忍不住了。這半年多,從他那日離開泉州之後,日復一日,所有堆積在心頭的擔憂、思念、期盼、委屈、氣憤,在見到了他的一刻,全部都化為了淚水和這一聲大表哥,跟著便哭出了聲,眼淚如珍珠般地掉落。
裴右安跨到了她的面前,伸臂將她抱住,收緊了臂膀,力道大的幾乎要將她的一段身子捏斷。
「芙兒!芙兒!」
他完全不會說別的了,只緊緊地抱著她,不斷地重複著她的名字。
一陣狂風吹來,木門被吹的打在了門牆之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
懷中身子冰冷,瑟瑟顫抖。裴右安摸了下她的手,一凜,腦子立刻清醒了,打橫將她抱了進去,放到自己的床上,脫下她身上已被冰雪浸潤的半濕的外氅和靴襪,扯過被衾,將她身子包裹住,命她躺著,隨即關門,先往爐中添炭。
他忙碌時,一雙手臂忽從他後腰兩側插入,緊緊地收在了他的腹前。
嘉芙從床上滑了下來,從後抱住了他,將臉貼在了他的後背之上。
「大表哥……」
她低低地喚他,聲音還帶著哭後的一點嬌軟鼻音,幾多眷戀,幾多滿足。
裴右安停了一停,轉身,將她再次抱住送回床邊,自己這回也一併,和她躺了下去。
那張老的快要掉牙的木床,忽然承受了兩個人的體重,床腿發出輕微的咯吱一聲。
他用掌心撫她還沾著殘餘淚痕的冰冷麵頰,搓暖她冰冷的手,隨即摸到了她的雙足,再用自己的體溫為她暖腳。
「芙兒你這傻子,你怎突然來了這種地方……」
他語氣帶了點責備,望向她,見她睜大淚光朦朧的雙眼看著自己,停了下來,兩人便四目凝視著,半晌,誰都沒有再說話了。
屋裡安靜極了。豆油燈的黯淡燈火微微晃動。耳畔只有曠野裡刮過的嗚嗚北風之聲 火也旺了起來,屋裡慢慢回暖,如同她的體溫。
裴右安的臉,朝她漸漸壓了下去。
嘉芙眼睫微顫,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他唇快碰到她唇的一刻,卻又忍住了。
「大表哥,你就不想親芙兒嗎?」
嘉芙睜開了眼睛,喃喃地問,微微含淚的眸光,帶著失落。
裴右安蒼白麵龐之上,泛出一層淡淡紅暈,搖頭,低聲道:「我想親你。只是前些天咳嗽了。你再等等,過兩天我病好了,我便親你……」
嘉芙一臂勾住了他的脖頸,一臂壓住了他的後背。
許是病了這些天了,他確實無力,被嘉芙一壓,人便軟軟地倒在了床上,毫無反抗之力。
嘉芙像只小獸般撲了上去,跪在他的身旁,壓著他臉,親吻他,啃咬他,他吃痛,躲她尖尖的小牙齒,嘉芙起先還笑著,帶了點小小的得意,慢慢地停了下來,臉趴在他被扒開了衣襟的胸膛上,後腦勺對著他,自己默默地流淚。
裴右安一動不動,閉目了片刻,忽然睜眼,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凝視著她,一語不發,衝了進去。
嘉芙醒來,已是次日,大雪停了,太陽升了出來,金燦燦的幾道光線,從木頭門窗的罅隙裡漏了進來。屋子裡安靜的像是墜入了夢境。
裴右安昨夜後來大概真的太累了,差點虛脫,此刻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還沉沉地睡著,沒有醒來。
他面朝著她,閉著眼睛,一臂攬著她的腰肢,呼吸輕輕落在她的額前。
暖暖的,很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