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硃砂的妙用(上)

  明若醒過來的時候須離帝不在身邊。

  她強撐著從床上坐起來,蓋在身上的錦被滑下,露出一大片青青紫紫的肌膚,那是須離帝留在她身上的痕跡。

  他生氣了,這是非常顯而易見的事實。可明若還是擔心娘親和段嬤嬤以及雲郎,但在須離帝面前她又不能問——那只是加深了他憤怒的程度而已。

  至於歡愛時須離帝在她耳邊說的「生孩子」之類的話,明若是想都不敢想的。她原本想要等到須離帝回來時向他解釋,可直到夜深了,須離帝也沒有回來。

  明若不想承認,但她的確是擔心了。

  須離帝一直沒有回來,明若就在床畔上和衣坐了一夜。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去就寢,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裡那麼酸澀,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是她從來都沒有過的。他不回來,也就沒人折騰自己,這不是她一直渴望已久的事情嗎?

  可是直到東方都露出了魚肚白,須離帝也沒有回來。從明若昏過去開始他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面前了,她甚至連跟他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他是帶著怒氣走的,可臨走前還不忘為她蓋好被子擦乾淨身體。明若不懂自己心裡來回晃蕩的那種感覺是為了什麼,她只覺得不安,滿心惶惑的不安。

  昨天……父皇都射在了自己身體裡,他還說要她給他生個孩子……明若摀住臉,絲毫沒有睏意,她怔怔地想著,突然覺得無比的冷——即使是睡在這張暖玉做成的龍床上。

  他氣得連寢宮都不願意回了……

  就在明若咬著嘴唇快要流眼淚的時候,珠簾外傳來了安公公的聲音:「娘娘,奴才可否進去?」

  她連忙整了整衣服:「安公公請。」

  珠簾聲起,安公公走了進來,滿臉的關懷之色:「聽聞娘娘昨兒個一日沒有用膳?這可不行,要是娘娘鳳體有損,奴才可擔待不起這個罪責,皇上可會要了奴才的命的!」說著便拍了拍手,隨即便有兩排宮女捧著膳盒走了進來。「娘娘還是吃些東西吧,這樣的話奴才也好跟皇上交代,以免皇上——」

  「安公公,我可否問你一句話?」明若打斷了他,嘴唇抿了起來,波光瀲灩的大眼裡似乎閃著什麼水光。安公公看著明若,好像看到了擁有同樣眼睛的須離帝,這丫頭是柔了些,但畢竟是王室的血脈,天生的高貴和威嚴是無法忽視的。「娘娘儘管問,奴才知無不言。」

  「他……他去哪兒了?」原本不是想問這個的,但是一開口,明若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受控制地問出了心底最想知道的事情。「……我、我是說父——不,皇上、皇上他去哪兒了?」

  安公公一下就抬起臉, 精 明世故的老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她,明若被他看得窘迫不已,便移開了眼神。很快安公公也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這樣看著主子,然後微微欠身:「皇上在御書房批了兩天的奏摺,方才他……他已經翻了陳妃娘娘的牌子,不會回宮了。」

  紫眸猛地瞠大,晴天霹靂也比不上明若此刻受到的打擊,她說不上心頭那突然湧來的巨大失落是什麼,但是有一個念頭不停地在她腦子裡迴蕩,那就是——父皇不要我了、父皇不要我了!

  小手一把摀住嘴巴,明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堵住啜泣聲還是質問,她只知道此刻自己一點兒聲音都不想發出來,那會讓她瘋掉、一定會的!

  「娘娘無需在意,身為皇帝,本就該為皇室開枝散葉,以此傳承皇室血脈,因為娘娘皇上已經近一載沒有翻後宮諸妃的牌子了,百官對娘娘獨霸後宮一事鬧得不可開交,民間也傳得沸沸揚揚,所以——還請娘娘放下心腸,娘娘是皇上放在心窩子裡的人,沒有誰能比得上您在皇上心裡的位子,只要娘娘賢淑大德,自然就不會有人說什麼了。」他邊說邊看明若的臉色,時刻注意著她的情緒有什麼變化。

  安公公這番話說得可謂是合情合理,明若死命地咬緊了嘴唇防止自己發出聲音,只是纖細的身子已經開始了顫抖,她低下頭,心裡百味交集,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娘娘,恕奴才直言。」他望了她一眼,確定她在聽自己講話,才道。「是老奴將大將軍的事情告知皇上的。」見明若猛地抬頭,他又道。「娘娘別忘了,福安只是個奴才——皇上的奴才。皇上是老奴看著長大的,雖然說不上有多親近,但這主僕關係卻是刻在了福安的心裡,不管是誰,只要是對皇上不好的事情,奴才我都會記在心裡,皇上喜愛娘娘,奴才就把娘娘當成第二個主子。但是——難道娘娘真的不明白,皇上對您的心思?」

  「他下了真情,傾盡一切討您歡心,為何您卻始終鐵石心腸不為所動?難道血緣和世俗真的那般重要?即使重要,當那個人是須離帝的時候,就不能例外一下嗎?!」

  「這世上沒幾個知道您身份的人,皇上那般寵愛娘娘,娘娘應該做的是回報,而不是逃離!」

  「無論從父女還是君臣,娘娘都是屬於皇上的,大將軍不過是娘娘人生中的某一個過客,算不得刻骨銘心。」

  明若一直沒有回話,她像是什麼都沒有聽懂一樣茫然地看著安公公,然後無力地閉上了眼睛,從喉頭溢出破碎的句子來:「……你先下去吧,我要好好想想。」

  「希望娘娘想得清楚,奴才先告退了。」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然後退了出去。

  明若倒在柔軟的床榻上,明黃色的帳子映入眼瞼,周身的錦被都是滿滿的須離帝的氣息。今夜她注定無眠。

  既然有人為他生孩子的話,也就不需要她了,哪個孩子不是孩子呢?

  她閉上眼,覺得自己突然間好困好困。但是不行,她還不能睡,她就這樣等了他那麼久,連淨身都沒來得及。

  喚來宮女讓她們準備浴水,明若從床上站了起來,她無神地看了看寢宮,突然注意到了書桌上的顏料。那是須離帝怕她在寢宮無聊準備的,好讓她可以畫畫寫字來打發時間。明若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在書上看到的東西,便又喚了宮女進來:「你去給我拿些硃砂來。」

  宮女一愣。明若怕她不懂,又仔細地解釋了一番——但任誰都能看得出她眼底眉梢的倦意和疲憊。「我要的是天然硃砂,不是提煉後的顏料,你去太醫院拿,他們那兒有,就說……就說我畫了幅畫兒顏色不對,要自己研磨。」

  「是,奴婢遵旨。」

  眼看宮女退下了,明若才舒了口氣,但心底仍然沉重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