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
沙略的意圖(下)

  這是明若第二次見到沙略,她依然沒有看到這個人到底長得什麼模樣。那一把一把的大鬍子徹底遮住了他的面孔,他又穿著厚重的裘衣,只露出一雙眼睛,黑漆漆又充滿 精 光,一看就知是個不安分的人物,野心極大。

  她就奇怪了,如果連她都能看出來,那身在皇位上數十載的父皇卻會無視?還是說……父皇有別的計畫?

  想歸想,人家行了禮,她當然要有禮的回一個,至少也要笑一下。

  於是沙略王便開始了不知死活的讚美:「都傳言大安王朝生美人兒,今日見了明妃娘娘,才

  知曉果真名不虛傳。娘娘生得真是貌美,連孤這個粗人看著都要心動。」

  明若頓覺尷尬,她想她可能看走眼了,這麼個說話不經大腦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是個心機深沉的主兒呢?他只聽說大安王朝盛產美人,難道就不知道父皇是怎樣的不許人對她意淫絲毫?就連誇讚她的美貌被他聽到了都要不悅一二,如今這人竟這樣大喇喇的講出來,也不知是真的豪爽,還是沒腦子。

  沒有給明若回答的機會,須離帝揚起眉,將明若抱緊了些,笑道:「沙略王真是謬讚了。」笑容清淡,一看就沒有一點真心。

  沙略這才意識到什麼,見明若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須離帝話中又似乎有話,一時之間倒也略微窘迫,但好歹他也是個人物,只是俄而便又恢復了那股子豪氣:「其實,孤是想再謝謝陛下願意與烏桓永結秦晉之好,這著實是烏桓百姓的福分。」

  須離帝依然笑意盎然,他絲毫不為沙略話中的奉承所動:「世人皆知烏桓是生在馬背上的國家,連普通百姓都是能百步穿楊的好手,日後沙略王一統草原,朕說不準還得仰仗一二。」

  他這話固然偏大了很多,卻也不算誇大其詞,烏桓人人能打獵把把是好手可是一點都沒有虛構。他們唯一的弱點就是國土貧瘠環境惡劣,不適合定居,所以無法專心囤積糧草招兵買馬。但是萬一被他們得到了土地,天知道以烏桓人的野心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他們既然崇拜狼,自然性子也就和狼一樣,吃人。

  沙略笑著坐了下來,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懂須離帝話裡的意思,只是臉上掛著的笑容始終不曾卸下。明若從須離帝懷裡偷偷抬眼望他,只覺得這人真是奇怪,一般人在父皇的氣場下沒有能夠撐上多久的,可這沙略王看起來卻像是完全不受影響,他到底是少根筋還是天生膽大?

  她的窺視居然被沙略發現了,那廝大大方方地對著明若露齒一笑,倒是明若反而倍覺心虛把眼睛轉了回來。須離帝也不知有沒有發現她的不安分,只是伸手拈了塊糕點送到她唇邊,看著她一口一口啃,面色如常,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誰都不放在心上的清冷模樣。

  明若的疑竇很快就解開了,因為就算是看起來壓根不受須離帝氣場影響的沙略,他也沒能撐上一刻鐘。想想須離帝也真是個妖孽,哪有人把別國的君主晾在一邊視而不見的?其間還不住地餵她吃這個那個,一副悠閒自得的模樣,完全不把人家放在眼裡。所說泥人都有三分土性,更何況還是身為烏桓大王的沙略!他坐了大概有一刻鐘,見須離帝說完那話就再也沒有開口的跡象,自己坐在這兒也是自討沒趣,心裡有火又不敢發,先不說自己現在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就算不在,他也要顧忌大安王朝強大的實力。

  可要他開口他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好,畢竟自己年紀輕了些,閱歷不足,還無法跟須離帝這樣的老狐狸對抗,虧他還一直自以為勇猛強悍無人能敵。

  當明若再啃完一塊糕點的時候,沙略終於開口說話了,但他卻是要告退的:「陛下,請容孤先告退了,願陛下萬福金安。明妃娘娘,孤告辭。」

  須離帝勾起一抹淡笑:「沙略王請。」

  看著沙略的背影漸行漸遠,明若從須離帝懷中坐直,就著他的大掌喝了口茶,略帶不解:「父皇……這沙略王真的有野心嗎?」

  聽了她的話,須離帝不置可否的回問:「若兒以為呢?」

  「嗯……看起來不像啊。」她學他揚眉,但是學的不像,非但沒有高深莫測的感覺,反而嬌俏滑稽至極。

  須離帝擰了一把她的小臉蛋,靜待她接下來的話。

  「一開始我也認為這人求親有什麼意圖,再加上烏桓國境實在是太差,為了百姓著想所以侵略別國什麼的也是正常的……可是剛剛沙略王的言行舉止,卻像是個、像是個——」她絞盡腦汁找著形容詞。「……二愣子?」

  「呵。」被二愣子三個字弄得噴笑出聲,須離帝搖頭嘆息,「連若兒這樣心思剔透的姑娘和朝中老臣都被騙過去了,沙略果真不是泛泛之輩。」

  「騙?」她被騙了?!

  「若兒不需要問,日後自然就見分曉。」摸摸她的小腦袋,須離帝將茶杯送到她唇邊,然後用指腹抹去明若額頭一根凌亂的髮絲,悠遠的紫眸瞟向不遠處。「梅花開的正好,父皇帶若兒摘花去如何?」

  他不想說的話,那她就是想盡辦法也套不出話來。明若乖乖地點頭,順著須離帝的視線看向那枝椏滿杈的梅樹。

  將她從懷裡放下,讓她雙腳著地,大手把小手包在掌心,又把明若披風的帽子給她戴好,只露出一張清麗小臉,須離帝才牽著她往亭外走。雖然雪停了,但是放遠望去宮頂上儘是皚皚白雪,像是披上了一層白毯子,等到春天來了,這白毯子就化了,而來年的白毯子也不是今年的了。

  明若莫名的覺著傷感,又覺得自己也酸溜溜了起來,像個餿氣的文人。須離帝低下頭來看她,把她帶到一株梅樹前,那遒勁的枝椏伸了出來,上麵粉白的花瓣上還點綴著小小的水珠,也不知道是融了的積雪還是什麼,附在上面,晶瑩晶瑩的,好看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