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天才

怕到極點,就不怕了。

想到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大不了一個死字,我也就豁出去了。

第二天,管事娘子們將我安排去侯爺車裡侍候時,我的腳居然沒發抖,身子站得筆直,頗有幾分斷頭臺上烈士們的英勇氣概。

龍禽獸的車很大,保守估計,最少三四十個平方,用玲瓏格做的屏風分成一房一廳,擺著各色玩物,旁邊是落地窗戶,還帶觀景走廊。拉車的是十六匹白馬,固定服侍的有七八人,連倒夜壺的都是天仙。

龍禽獸似乎喜歡奇珍古玩,車裡很多東西都不是中土產物,剛進去的時候我就給黃金自鳴鐘跳出來的鳥兒嚇了一跳,還有幾尊小雕像、油畫和蝌蚪文書籍,都是文藝復興時期的風格,所以我懷疑這個世界的時代背景應該是地球上的明朝末期,可是想想眾多不合常理……還是放棄了這個不靠譜的判斷。

異域風情的地毯上,懶洋洋地鎖著只黑豹。龍禽獸一邊摸著它油光水滑的皮毛,一邊半眯著眼睛欣賞我,視線片刻也不離開,就好像在欣賞寶石、名畫或是古玩。

我也坐地毯上,坐得全身骨頭都痛了,也不敢亂動。導致後來站起時,雙腳血液不迴圈,慢慢往後倒了下去。

龍禽獸自然沒接我,他也絕不做任何掉架子的事,只是輕輕地「咦」一聲,然後讓人將我扶過來,用摸過黑豹腦袋的手摸摸我腦袋,表示安慰。然後批准我換個姿勢坐,他繼續鑑賞。

我的屁股好痛……

車停,美人捲起珠簾,規規矩矩地捧來一個木製的精巧盒子,然後垂手下去,車子又繼續走了。

龍禽獸打開那個芳香撲鼻的盒蓋,然後向我勾勾手指。

我百般不情願地皺著眉頭挪過去。

龍禽獸一把抓住我的腳,脫去錦襪,捧起,揉捏賞玩片刻,壞笑道:「香、小、軟俱全的一雙美足,待爺再給你加點東西。」

他還有戀足癖!我驚恐地想縮腳!

龍禽獸漫不經心地往旁邊架子上窺了眼,架上靜靜躺著條金玉為柄的烏梢長鞭。

我不縮了,我閉上眼睛等死。

一陣清脆鈴響,腳腕處傳來陣陣冰涼。

我睜開眼,見左腳上多了串精緻的黃金腳鏈,上密密地綴著十二個鈴鐺,約龍眼大小,雕刻著不同的珍禽異獸,中間鑲嵌著貓兒眼、綠松石、紅寶石、黃玉,挪動時,聲音悅耳動聽。

龍禽獸拿起我的腳,搖了搖鈴鐺,然後很享用地放在自己腿上,用鳳仙花汁一點點給我染起紅指甲來。

我僵硬地趴在桌邊任他折騰,覺得自己一點也不理解禽獸的大腦回路……

旁邊黑豹吼了一聲,站起來,搖搖腦袋,它脖子也掛著個精緻的黃金鈴鐺,響個不停。

我大概懂了……

一路大概走了七八天,龍禽獸除了天天對著我看,時不時動手剪剪頭髮、換換衣服、佩戴首飾外,真的沒幹什麼壞事,他忍不住想幹壞事的時候,自有其他美女侍寢。我就坐在客廳,隔著道紗簾,和黑豹一起聽他們翻雲覆雨,感覺很不自在……

大家都說侯爺是真對我上心了,很是嫉妒。

我越發對未來感到擔憂,於是默默打開上帝視角,溫習原著劇情……

好不容易到達安樂侯府。

龍禽獸被眾人蜂擁著去更衣,並隨口叫人將我帶去他號稱「淫窟」「魔窖」的後花園。服侍我的小丫鬟害怕主子不得臉,自己也沒好處,所以重複提醒了幾次:「雖然花園裡春宮圖和雕塑甚多,但姑娘千萬別露出驚恐神色,這是侯爺大忌,會惹他動怒。請務必要坦然面對,謹記自己全身心都已是侯爺的人,把貞潔什麼的統統拋之腦後,萬萬別學那些不懂事的尋死尋活,只要侍候得侯爺心裡舒坦,你一輩子都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就算將來失寵也可以住去別院,過好日子。」

這番話已經把我說得想尋死尋活了……

一路上,花枝招展的美人們紛紛對我側目。

龍禽獸收集範圍甚廣,除了傳統的中原美人,還有不少西域和少數民族的美人,環肥燕瘦,潑辣溫柔,應有盡有,甚至我還看見個膚色黝黑的蠻族女人,頭髮剃光大半,只剩頂髮,編成根長辮,脖上帶著七八串黃金項圈,披著獸皮,露著大片肌膚,懶洋洋地臥在白玉欄桿處,調弄獅子。

做禽獸做到這份上,他也算古今往來第一人了。

我走進「淫窟」,瞬間被迎面而來的雕塑震撼了。

我大學時的好友是西方美術狂熱愛好者,受她影響,我也跟著看過不少畫展,陶冶過一些這方面的情趣,雖然搞不懂抽象派和印象派的區別,卻很喜歡寫實唯美派作品,也能背得出幾個文藝復興時代畫家名字。

東方藝術追求含蓄,留白,引人遐想。

西方藝術追求結構美學的極致。

這座雕塑便是西方大師的作品,類似古希臘寫實風格,三個女神都雕得栩栩如生,披著薄薄輕紗,露著高挺的胸脯,帶著月桂花環,在浪花裡嬉戲,五官和手足處略有殘缺,但無損其藝術價值。就如同羅浮宮裡斷臂的維納斯,美得讓人屏息。

他是從哪裡弄來的?

一幅幅「春宮」慢慢看下去,我越看越驚訝。

這些統統都是寫實派油畫,多數是海外進來的,畫中裸女們或坐或立,神色端莊或天真,毫無猥瑣之意,而且格調極高,都是頂尖的大師作品。

最裡面放著的是侯爺自己的作品,成熟的黑髮婦人裸身臥在草地上,神色安詳,旁邊環繞著大叢大叢的杜鵑花,淡淡正午陽光從樹蔭裡投下,給她帶上幾分神聖的光輝。

他畫得真好,真的很好……

我幾乎可以感受到畫中人的呼吸。

這種感覺,只有上次參觀歐洲大師的古典與唯美藝術展時,才可相媲美。

「從小,我就是個怪胎。」身後傳來侯爺慵懶的聲音,「從五歲時,有海外使者送來第一尊雕像和油畫開始,我就迷上了這些『荒淫無恥』的玩意,不擇手段地求著皇兄送給我後,還千方百計派人出海,四處收集,自己也學著畫。」

他伸出手,無限癡迷地撫上那尊裸女雕像,忽而又輕笑了幾聲,自嘲道:「大家都說我『春宮』畫得好,洛兒,你覺得呢?」

西方藝術和東方藝術,是兩個極端。就連素描在中國古代也被稱為陰陽臉,不受好評,更別提這些追求人體美學極致的油畫和雕塑作品了。

龍昭堂是個繪畫天才,卻生錯了時代,生錯了地點,註定不被理解,而且遭到排擠。

只能永遠孤獨地畫著自己喜歡的畫。

我雖然能明白,卻不打算附和這頭禽獸,於是隨眾人口風,中規中矩道:「侯爺『春宮』畫得確實好。」

龍禽獸回頭,看了我良久,伸出手指輕輕勾上下巴,忽然湊到耳邊,曖昧笑道:「別裝模作樣了,別的女人看見不是紅著臉扭過頭去,就是強撐著陪我欣賞,而你的眼睛卻在說,你是喜歡它們的,你懂它們。」

「其……其實我也不太懂,只覺得畫得挺像的,顏色也很漂亮。」我本想死活不認,又想起小丫鬟對我的苦心囑咐,改口道,「大概……也挺喜歡的。」

龍禽獸放開手,玩味地看了我一會,沒有為這個問題糾纏下去。而是快步走回他的畫板前,拿出筆,衝著我抬抬下巴,興致勃勃道:「脫。」

我站著發呆,一時沒理解話中含義。

龍禽獸再次命令:「把衣服都脫了!站在那裡。」

我理解過來了,繼續抱著衣服一動不動。

別管我有多喜歡西方繪畫!我骨子裡還是保守的純粹中國人,沒有西方美女們為藝術獻身的偉大精神!實在做不了裸模啊!更別提是給禽獸做裸模!

龍禽獸皺皺眉,隨手從旁邊抽屜裡拿出根細鞭,甩了甩,馴獸似地狠狠一鞭抽來。

鞭稍入肉,痛感入骨。

我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