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白癡

我看過所有的言情小說裡都是同樣的套路:

下春藥=>慾火焚身,必須找人發洩=>女主OR女配寬衣解帶,獻身解藥=>男主OR男配變身一夜七次狼=>第二天早上……

結論:不找女人不行。

石頭也給春藥弄傻了,腦子裡裝的是:

中春藥=>忍耐=>忍耐=>忍耐=>忍耐=>不忍了,找女人=>女人太她媽的混賬了=>忍無可忍……

結論:揍死某個找女人的傢伙。

最後,兩人竟然都沒想到可以DIY解決!

待我匆忙趕走了三個老「姑娘」,石頭濕漉漉地自己從井裡跳回來後,忽然開了竅,氣呼呼地一頭衝入房間,狠狠關上門,任憑我在外頭怎麼撓門都不肯放我進去。

「外面很多人,你不要這樣,先讓我進去,咱們有話好好說,要打要罰隨意……」眼看有幾個好事者在圍觀,我唯恐兩人被揭穿身份,緊張得要命。

石頭回我一聲:「滾!」

「哈~」又是那個藍衣江湖人,笑著從隔壁房間走了出來,衝我搖頭道,「姑娘的所作所為實在太不應該了。」

他長得不算非常帥,但劍眉星目,自有一股英氣,看起來很正派。

我急忙解釋道:「我是他夫人。」

藍衣人顯然不信,卻沒有揭穿,好心勸道:「你待會再進去吧。」

「待會?啊……」我恍惚了片刻,聽見房間內有輕微喘息聲,忽然大悟,窘得恨不得也去跳井。

站在門口聽他辦事,很不像話,蹲在樓梯上等他完事,也很不像話,衝進去看他做事,更不像話。

我手足無措。

藍衣人抱臂在旁邊看著我,笑吟吟地相邀:「姑娘……不,夫人,不如去大堂坐坐,待會再回來。」

我對任何陌生人都不信任,下意識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沒想到藍衣人遭拒後很爽快地自行離開了,我便放下心來,鬼鬼祟祟地繼續蹲在門外又等了一會,見秘藥效力驚人,一時半會不能完事,乾脆跑去原本安排給青樓姑娘的那個房間繼續等。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石頭拿著塊小木板,風風火火地衝進來。

我還沒來得及撲上去道歉,就被抓住,然後按在床上,他抄起小木板,衝著屁股就狠狠揍了一下。

「啊!我前幾天才被熊踩過屁股,沒消腫啊!」我掙扎著叫得比殺豬還慘。

石頭第二下似乎輕了些。

我心中有愧,知他氣得厲害,不敢求饒,只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石頭的手舉在半空中半晌,最終丟下木板,氣衝衝地又跑回房,狠狠甩上門。

我趕緊追上,繼續敲著門,不停道歉,還罵自己是豬,賠盡好話。

石頭死活就是不開門,不理我,不說話。

藍衣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來了,端著壺酒,站在門外看看我,笑道:「姑娘,你先讓他消消氣吧。」

我摸摸肚子,再次強調:「我是他夫人!」

藍衣人搖頭:「若你真是他夫人,便不會做出這般蠢事了。」

我正想反駁,門忽然又開了,石頭狠狠一把將我拖了進去,往床上一推,自己走了。我乖乖地收拾好床鋪,坐在上面,忐忑不安地等他回來。這一等就是華燈初上,他竟然在下面喝了點小酒,和那個莫名其妙的藍衣人一塊兒回來的。

石頭告別藍衣人,掩上門,我有些擔心地上去扶著他,關切詢問:「那個傢伙不知道什麼來路,你還好吧?」

石頭靜靜地看了我一會,氣勢洶洶地問:「我很好,你是第二次推我去其他女人的懷裡。你這自以為是的傢伙,你她媽的把我當什麼人?!」

「第二次?」我困惑了好一會,終於想起往事,手忙腳亂地解釋,「小尤的荷包那次?對不起,我當時……」

他沒有等我解釋完,便彎下腰,笨拙而粗魯地封上了唇。

酒氣帶著狂亂呼吸猛然襲來,當柔軟碰撞時,我下意識地往後一縮,很快又知道自己做錯了,慌亂道歉:「對不起,咱們重來。」

他停下了動作,愣愣地看著我。昏暗油燈下,眼裡流瀉出的失望,看得人心裡發疼。

我大概是全世界最糟糕的情人了吧?

我覺得應該做一些事情證明自己的決心。於是扯下了腰帶,偽裝用的幾卷白布打著旋,優雅垂下,落在腳面,衣襟打開,裸露出的大片肌膚在深秋的微寒中瑟瑟發抖。我主動拉下他,坐在大腿上,艱難地笑了一下,然後壯著全身膽子,重新吻上他的唇,笨笨地撬開齒間,努力纏綿。

石頭抓住我伸向他腰間的手,放在唇間吻了吻指尖,低頭笑道:「你的手很冷。」

我抽回手,緊張地回答:「天氣太冷。」

「不要勉強自己了,」石頭輕輕推開了我,冷靜地說,「你在害怕。」

「沒事!」我解開頭髮,用雙臂重新纏上去他的脖子,極豪邁地宣佈,「來吧!只要你想要,我什麼都奉陪到底!」

石頭再次推開了我:「你在發抖。」

「……」

那一瞬間,我無比痛恨自己的身子,為明明眼前是喜歡的男人,明明心裡有了覺悟,可為什麼要在關鍵時刻抖個不停?這種害怕和恐懼,和拒絕有什麼兩樣?

他會討厭我的。

我死命搖頭否認:「胡說,是天氣太冷而已。」

石頭緩緩將手挪到我胸前,試探著溫柔撫過鎖骨。

這種帶著情慾味道的觸摸,讓我抖得更厲害了。似乎有一種強烈的恐懼感,在自發抵制著所有想侵犯我身子的男人。南宮冥的擁抱,龍昭堂的愛撫,拓跋絕命的親吻,所有會造成林洛兒身體敏感反應的事情,每一樣都讓我恐懼。

這是為什麼?

石頭沙啞難聽的聲音在暗夜裡越發清晰:「為什麼,你連我都害怕?」

「不……」我害怕的不是石頭,而是自己心中的感情。

過去的七年多裡,每一天我都在反覆告訴自己,這個世界是噁心的,禽獸是噁心的,林洛兒的身體是噁心的,我厭惡自己,厭惡得無法自拔,以為只有深深地躲在安全的地方,才不會受傷。

我發誓要像最淡定的種田文女主一樣,盲婚啞嫁,不去談什麼感情,只要對方是個好人,不會傷害自己,納妾什麼都無所謂,夫妻雙方不過是責任所在,大家盡忠盡職,相敬如賓,彼此平平安安過日子就行。

逃避成了習慣,恐懼成了習慣,年年月月,累積下來,每一樣都深入骨髓。

最終,我像一隻瘋狂的章魚,找到個空罐子鑽進去,在裡面過著安逸的生活,以為這樣就不會受傷。結果藏太久了,想要離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身子變得太大,已經沒辦法出來了。

認為不愛就不會受傷的白癡。

想愛的時候,已不懂如何去愛了。

「或許,我是有一點點害怕,我也不知道如何表達感情……」我死命地搓著石頭的衣角,鼻子酸酸的,有點想哭的感覺,覺得每坦白一個字都要耗盡全身的氣力,我還是丟下所有尊嚴,艱難地說,「不要討厭我,我會很努力地去喜歡你的……」

石頭僵了一下。

「喜歡」怎能用「努力」做首碼詞?我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

空氣變得很凝重,時間靜止,彷彿不會流動。黃銅帳鉤鬆脫,半舊的帳簾垂下了一半,遮住毫無旖旎風情的兩人。

「我是知道的,」石頭終於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在刺我內疚的心,「我從小就知道你是個戒心很強的人,只將我當朋友……或許是親人,反正沒有特別的稀罕,你和我在一起,格外照顧,不過是因為我們同病相憐,都沒有可以依靠的人。」

我覺得自己接到了死刑判決書。

「可是沒關係,我很早以前就不在乎了……」石頭吻上了我的額頭,他的聲音放得很低很低,彷彿在耳邊盤繞,「你終究還是只信任我,在乎我。這世上多得是婚後才相厭的男女,也多得是婚後才互相喜歡的夫妻。你可以天天對著我,慢慢地喜歡……」

我喜歡這個幸福的吻,裡面有著暖暖的關懷,帶來勇氣。

石頭往下碰了碰我的唇。

我雖沒逃避,卻還是有點不自覺的拘謹。

石頭鬆開了我,笑著說:「好歹你也是我爹選中的媳婦兒。就算笨一點,醜一點,差勁一點,也是沒辦法的。既然你都孤男寡女沒清譽了,我會負責娶你過門的。」

我感動得當場舉爪發誓:「我一定會知冷知熱,持家有道,做飯繡花打掃餵豬養娃樣樣都做!」

石頭問:「還有呢?」

我想了想,繼續發誓:「儘量三從四德,以夫為綱……」

石頭再次問:「儘量?算了,還有呢?」

我結結巴巴道:「要……要聽話。」

石頭不高興地敲著我的腦袋問:「最重要的是什麼?」

我給打懵了。

石頭怒道:「是不能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紅杏出牆!」

我趕緊否認:「這種事情我連想都沒敢想。」

「諒你也不敢,」石頭冷冷「哼」了一聲,命令道,「你發誓,以後只准努力喜歡我一個人!」

「我發誓,這輩子除了你誰也不要。」

他說什麼我就應什麼,都快變成應聲蟲了。後來我覺得有點不對味,頓悟道:「你呢?」

石頭大爺正翹著二郎腿,享受翻身農奴的待遇,指使我做這個做那個,聞言猶豫了許久,才緩緩回答:「這個嘛,我……」

他忽然停住話語,直直盯著窗外,手迅速按住柴刀。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嚇得差點尖叫起來。

有一個黑糊糊的人影,正隔著破爛的窗戶,透過縫隙,看向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