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以凡坐言起行,離開辦公室掐指一算。
柏以凡:還有一節政治課,午後消食就烤螃蟹好了。
回到教室,柏以凡座位上坐著個女生,和邢美嘉、張晶娟聚在一處,好像在看娛樂報。柏以凡就在別處先坐下了。
高中生活無趣,娛樂報紙、漫畫雜誌、各類小說都挺受歡迎的。文科班還有學校定的《半月談》,不過這個少有人問津。
柏以凡腦袋的娛樂新聞少之又少,只有喜歡的那個樂隊,其他大多模糊一片。
現在經常會向女生借娛樂報看。他得補充些內容,至少寫影評不至於人和電影對不上號。
不過最近看到張晶娟他們聚在一起,柏以凡卻不太湊過去了。他記得喜歡的樂隊主唱快要出事了。他不想看。
年初時,柏以凡還特意去官網的粉絲留言板上留了言。什麼紫微星算命、塔羅牌、星座,總而言之,預測路主唱流年不順當妨身邊小人陷害。後來有粉絲說他詛咒偶像,神棍一個。他被粉絲群起而攻之。這個事兒版聊鬧得也算大,估計主唱能知道。
柏以凡:也就只能做這麼多了。
總不能衝去s市,找到主唱說,你馬上就要被你們隊長害死了!
光想想就夠神經病,況且十有*是沒法見到真人的。
上課鈴響,柏以凡回到座位。
做眼保健操時,張晶娟和邢美嘉嘀嘀咕咕。柏以凡聽了幾句。
「謊報年齡」「看不出那麼老」什麼的,總之不是樂隊的事。
到了中午,柏以凡吃完午飯,去了1班。
1班班級裡人不多,柏以凡乾脆進了班,在程逸灝位置上坐下。程逸灝的課桌桌面上部是公式,中間一塊草稿區全是鉛筆寫的計算,總之到處是數字,滿滿噹噹要漫出桌面了。
柏以凡看了一眼,眼要瞎,保護視力,隨手拿起一個本子翻開。
柏以凡:……尼瑪。
往來情書抄錄薄。
論少女心的儲備,程逸灝可能比邢美嘉還豐富。
柏以凡趕緊把本子塞回去。再抬頭,看見謝歲辰進了班。
滿目倦怠,一臉疲憊。
不過謝歲辰看到柏以凡,笑起來,特燦爛。
柏以凡:偽裝已經拯救不了你了,少年。
謝歲辰走過來,低聲問:「怎麼來了?」
柏以凡很嚴肅很認真:「找你做個測試。」
謝歲辰在柏以凡旁邊的位置坐下:「什麼測試?」
柏以凡伸出兩隻手,比了個剪刀,在謝歲辰眼前晃了晃:「這是什麼?」
「二。」
柏以凡:「回答錯誤,這明明是個耶。初步診斷,少年你產生幻覺了。」
謝歲辰:……
謝歲辰想了想,點頭:「是有點,我剛進門時,以為自己還在念高一。」
柏以凡大驚:「這怎麼行,念高一我豈不是又要學物化生?」
謝歲辰配合點頭。
柏以凡:還是很生動的嘛,boss眼花,哪兒沮喪了?
不過的確很累的樣子。
柏以凡問:「你下午什麼課?」
「英語,數學,化學,還有自習課。」謝歲辰報課程表。
柏以凡:「自習課和晚飯是不是要補數學?然後晚自習他們也不放過你?」
謝歲辰點頭。
柏以凡:「累死你得了。」
謝歲辰垂眼不說話,完全默認。
螃蟹要被市一中榨乾晾成螃蟹殼了,真夭壽。
這當然不能夠。
柏以凡側臉壓低聲音說:「螃蟹螃蟹,有件特別重要的事情,需要你配合。」
謝歲辰點頭:「你說。」
柏以凡卻不肯說話了,站起來往外走。
謝歲辰沒問原因跟在他身後。
這兩個一前一後,柏以凡領路。出了教室門,走出教學區,路過試驗樓,上橋過了河,直奔小樹林。最後停在了學校圍牆邊。
四下無人,身後是稀疏的楊樹林,腳下泥土有些軟,面前一堵牆擋住去路。
謝歲辰已經知道柏以凡要做什麼了。
學校這邊的圍牆約莫兩米多高,柏以凡在牆邊蹦了兩下。
柏以凡退後,助跑起跳,躍起撲上,手扒拉住圍牆,屈膝雙腳蹬著牆面,再使一把勁,翻身上了牆。
四月天,中午的太陽照在頭頂上,風不暖但溫和,撓著柏以凡的頭髮。
柏以凡坐在牆頭上,轉頭說:「螃蟹,逃學來不來?」
謝歲辰伸出手,柏以凡握住了。
柏以凡把謝歲辰拉了上來。再一起跳下去。
學校外面是田野,大片明媚的油菜花,田埂兩邊紫黑葉子的蠶豆苗。
突然一聲狗叫,嚇得柏以凡趕緊要跑。
這兩個沿著田埂小路往外衝。其實跑了幾步誰都知道那狗跟學校多半沒關係。但止不住,就是跑跑跳跳,到了公路上,鞋底糊上了泥。
柏以凡站在路邊,對著路牙蹭鞋子,用力過猛,鞋子「噌」一下,飛了。
柏以凡在路邊坐下,哈哈哈大笑。
邊笑還邊念:「別人上課我飛鞋,自由!」
得意洋洋,幸災樂禍。
謝歲辰也樂,跑出去撿鞋子。
路邊剛好是公交車站。
柏以凡穿好鞋,去了公交站台邊。
柏以凡戳謝歲辰,兩人摸遍所有口袋,湊齊六塊三毛錢和一串鑰匙。
柏以凡對逃學的流程很熟悉,跌死之前在五中沒少這麼幹過。不過從來沒這麼突發奇想跑出來,關鍵是沒錢。
逃學能幹什麼?無非是舞廳網吧吃吃喝喝看看小黃片,揮霍下錢包裡的票票。
柏以凡遺憾極了:「千辛萬苦跑出來,只能讓你去我家看石榴樹了。」
謝歲辰卻歡喜:「石榴樹移過去了?」
柏以凡點頭:「費了老大勁的!」
為了一棵石榴樹,柏爸給新家院子裡砌了個大花池,找了輛卡車,舅舅還找了個果農師傅來。挖得坑比石榴樹樹幹還深,包土修枝搞得人仰馬翻。
移植是在週末,柏以凡全程跟著,跑來跑去,跟果農師傅聊得特別歡。最後師傅一高興,還說了扦插的事項。
柏以凡本來就懂點園藝,不然朱老師也吃不上酸葡萄。現在被指點,更明白了。
到了新家,兩人進門就往院子去,見到石榴樹。
院子裡多了棵樹,格局都變了,樹下還多出許多小花盆,扦插的樹枝上扣紅線,小多肉蹲在盆裡排隊要做操,蔥和青蒜栽得緊擠來擠去的。
柏以凡指著多肉說:「就是咱去年買的那幾盆,還有當時我要的葉子。」
謝歲辰:「這麼多?」
數量幾乎翻倍了。
柏以凡嘿嘿笑:「多肉好養,肉多點也好養。」
然後上下打量謝歲辰,點評:「你現在肉太少了,不好養。」
謝歲辰:「那我多吃。」
柏以凡哈哈哈笑:「我去看看有沒有好吃的,2號窗口的師傅大概昨天沒睡好,今天中午打的土豆肉片,沒有半點肉。」
謝歲辰要跟著。他去分分鐘做菜的節奏。
柏以凡嚴肅認真:「童工不能用。」
就跟之前點菜讓謝歲辰做飯的事兒不存在似的。
謝歲辰:……
柏以凡揮了揮手,讓謝歲辰候著聽旨,自己跑去廚房。進了陽台居然把陽台門鎖上了。
謝歲辰:……
走廊下有籐椅,謝歲辰搬了一把,在樹下坐下。
謝歲辰靠在籐椅上,仰起頭。
四月初的石榴,芽是紅的,亦有嫩綠新葉,幾片聚成簇在一起。陽光從樹枝間灑下來,光圈鐫在葉尖上。
鶯飛草長,樓上不知誰家在放《牡丹亭》。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謝歲辰閉上眼,耳邊謝壽常的錄音機響起來。
「似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怨,便淒淒慘慘無人念,。」
轉而謝壽常說:「她對你父親未必無情,否則就不會生下你。她對你未必無義,或許只是年少無知太害怕了。」
謝歲辰苦笑:「可她這次又扔下我了。」
謝壽常沒再搭理謝歲辰,他跟著錄音機哼起來:「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盡。」
謝歲辰一夢黃粱,各種情形不斷轉換,還有一堆數學符號漫天飛舞。
再轉醒時,太陽已掛在西天。謝歲辰的籐椅被一條毛毯圍起來,客廳裡似乎有人吵吵。謝歲辰想動,結果毛毯圍了緊,最後只好從毛毯下面滑出來。再去看毛毯,毛毯在椅子後面被人打了個大大的結。
柏爸上班到一半,接到陳老師電話,說柏以凡和謝歲辰不見了。
柏爸急急忙忙回到家,陳老師剛好也趕到。兩人一開門,卻看謝歲辰在院子裡睡覺,柏以凡正在廚房剁肉塊。
柏爸生氣了,把柏以凡揪到客廳來。
柏以凡狡辯一二三。
柏爸:「你這孩子,你把小謝拐出來,還有理了?」
柏以凡:再不拐出來,就成螃蟹殼了。
不過柏爸真怒了,柏以凡就閉嘴不敢再反駁。
陳老師幫腔:「就是就是,好歹打個電話給我啊!」
柏以凡振振有詞:「逃學還上報組織,那還叫逃學嗎?」
陳老師:「有道理!」
柏爸:……
柏以凡:「而且boss您可是發了話的啊,不追究!」
陳老師:「你就是故意的吧?」
柏以凡:「真不是蓄謀已久,就是臨時起意。主意還是您出的。」
陳老師:……
柏以凡得理,卻給boss鋪台階:「劉老師那兒您得擔著。不過boss您辛苦!這也不早了,要不留下吃個飯再回去好了。」
陳老師:「別想賄賂我!」
柏以凡:「boss,我做的水煮肉……塊!雖然賣相不太好,但保準好吃!而且酒管夠,十年私藏陳釀!再讓謝歲辰給您來幾樣拿手的,就算罰他逃學。爆炒青菜,油炸花生米那可是一絕,還有謝歲辰燴豆腐可好吃了!他還會油炸小餛飩呢,還有還有……」
柏以凡專挑自己喜歡的說,瘋狂賣謝歲辰。
陳老師有點小心動,義正言辭:「我還得回去坐班晚自習呢!」
柏以凡翻了個大白眼:「您可算了吧!班長不在,讓大程壓陣,從前沙老師就這麼幹過。」
陳老師立刻說:「叫謝歲辰別睡了,再著涼?快起來做飯。」
柏爸圍觀師生對話。
柏爸:……
謝歲辰抱著毯子走進客廳,看見陳老師愣了一下,然後說:「陳老師,是我要出來的。」
陳老師板臉。
柏以凡:「快去炸個花生米謝罪。」
謝歲辰:……
陳老師不滿意:「你好歹讓我裝一下啊。」
柏以凡:「boss,我這不想讓您累著。」
柏爸什麼都不想說。
柏以凡接過毛毯,把謝歲辰往廚房推,攔著柏爸幫忙,自己倒是跟進去了。
兩個小的在廚房折騰,柏爸陪著陳老師聊天,開了電視看新聞,立馬黨‧政國家一通聊。
柏以凡跑出來去院子摘蔥,路過客廳想偷懶,就停下看電視。
但柏以凡抓著一把蔥站定,新聞立刻跳轉到娛樂。
柏爸陳老師:……
柏爸要調台,柏以凡和陳老師卻異口同聲說:「等一下。」
娛樂新聞:阮藝彤謊報年齡,私生子現年讀高中。
畫面裡還是阮藝彤做廣告時的照片。
阮藝彤出道雖有十六年,但一直保持清純形象不動搖。現在突然說孩子都有了,很多人接受不能啊。
柏以凡和陳老師同步被雷劈。
陳老師傷心裡滿是悵惘:「阮藝彤可是我少年時的女神啊,我兒子才上幼兒園,他兒子居然都上高中了。這新聞真是看一遍心塞一次。」
心塞你還看。
柏爸拿起茶几上的報紙:「這事兒都鬧了有一個星期了吧?報紙上哪兒哪兒都是,還要拿小孩說事兒呢。」
陳老師立刻表同意:「還說要爆出人孩子的資料,真他媽的不是人。」
柏以凡一聽,立刻衝過去,抓起報紙看。
照片配得也是絕,阮藝彤哭得梨花帶雨妝都快糊了。報導再洗白,她就是朵白蓮花了。
阮藝彤這邊一口否認,不談謊報年齡,矛盾全轉到孩子問題上。堅決不承認自己有孩子。你就算拉出一個孩子來,那也是找好的托兒。
反正現在爆料人也沒拿出實際證據來。
然後爆料的火了,跳出來解釋,因為涉及未成年人,要一步一步來,她再不承認,就爆就讀學校。
柏以凡抓著報紙,臉都白了。
柏爸問:「凡凡你怎麼了?」
柏以凡咬牙切齒:「居然什麼都不說!」
陳老師理解岔了:「明星嘛。」
「boss,你說得對!」其實根本沒聽清陳老師說什麼了。
柏以凡扔了報紙,抓著蔥進廚房。
謝歲辰在切菜,轉頭笑:「這菜還是吃水煮的吧?」
真是一點異樣都看不出,而且好像休息足了,還挺開心的。
柏以凡:這演技是不是超過他媽了?
難道估測失誤?
柏以凡撓頭,總算冷靜一點了。可心裡總是有針戳來戳去。
柏以凡就去洗蔥,一根一根洗,簡直是要把綠的洗成白的了。
不過適得其反,心沒靜,倒是分析出各種可能來。最差的那種簡直反‧人類。
柏以凡:沒那麼狗屎吧。
不過思來想去,問一下最多丟臉而已。
柏以凡武裝臉皮,深吸氣鼓起嘴:「螃蟹螃蟹這事兒我就問你一次阮藝彤是那個她吧她是跟你說好瞭然後做戲給媒體看的吧你要是不想說就當我沒問吧我就是那麼臆測臆測而已。」
柏以凡一口氣問完低頭繼續去洗蔥了。
謝歲辰卻停下切菜的動作。
柏以凡轉頭,天塌地陷。
猜中了?
謝歲辰卻伸手,抓著柏以凡的胳膊:「袖口掉下來了,還有你再搓下去,蔥就不能用了。」
柏以凡:……
柏以凡低頭看,蔥已經被搓成蔥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