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虐虐虐別看

起床去食堂,一早上平平順順。

中午在食堂還遇到了吃完端餐盤的程逸灝,欲言又止。而且沒見謝歲辰。

柏以凡:……

柏以凡坐下吃完,回教室去。一個中午只寫了一道數學填空題。

到了下午上課,認真聽完四節課。課間邢美嘉跑來跑去,就是不坐下和張晶娟說八卦。

柏以凡:……

柏以凡總覺得哪兒不對,四節課下去吃飯,買了一碗粥兩個包子一個茶葉蛋,可沒吃就飽了。

這時尤成一個人走過來,柏以凡更覺得自己要糟糕。

柏以凡:好奇心害死貓!

柏以凡努力克制又克制,可尤成經過時,柏以凡還是把他撈過來了。

柏以凡:「謝歲辰呢?」

尤成:「老大下課就出去了。呃,凡凡,昨天開始老大戾氣特別重,你還是別去招他了。」

柏以凡:他戾氣重我能不知道?

柏以凡:「替我吃了這些,不客氣。」

說完,柏以凡無限留戀地看了一眼包子和雞蛋,走了。

尤成:……

出了食堂和一波督導組的人擦肩而過,柏以凡直奔實驗樓。

柏以凡現在倒不覺得謝歲辰真喜歡裴智一,這貨說一不二說不喜歡絕對不喜歡,可總怕出事兒。

柏以凡腦袋裡回憶,實驗樓有兩棟,和生活區隔著河。兩棟中間是座橋。這地方偏僻往來人少,最隱蔽是靠西的一棟邊上。

西邊這棟邊上從教學區看不到,從生活區這邊走小路才能看到,但隔著條小河。

這麼想著的時候,柏以凡已經走在了生活區這邊的小路上,才幾步就看見河對岸實驗樓西側狹小的空地上有兩個人。

柏以凡:……為毛有個人好像高了點?

柏以凡有點近視眯起眼。

嗯,沒看錯。裴智一的確高了一截。謝歲辰抓住裴智一的衣領把他提起來了。

謝歲辰:「誰讓你去找他的?」

說完謝歲辰並不等回答,揮起一拳。裴智一趴了。

不過裴班長好樣的,從哪兒趴下從哪兒蹦起來,也揮起拳頭來。然而謝歲辰太極打得好,四兩撥千斤,伸出腿立馬給了裴智一一絆子。

裴智一狗啃泥。

柏以凡:……

柏以凡雖然沒聽到他們說話,但他覺得自己可以回去了。

或者留下看看裴智一不斷狗坑泥也不錯。

反正謝歲辰出手必有理由,而且理不會虧,現在學校都定了,打就打了唄。

然而這麼想著時,裴智一突然惡狗一樣張嘴就咬謝歲辰。謝歲辰沒防住,兩人滾在地上扭成一團。

柏以凡:!!!

大爺的!老子的螃蟹也是你咬的!

柏以凡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拔腿就要往東邊的橋跑去——助陣!

然而這時校長帶著幾個人,沿著東西向的小路上走。

謝歲辰和裴智一則在南北向的空地上打架,眼見就要和扭打出空地到路上。兩人現在都狼狽,要是扭著打著跑出來,妥妥兒地得和校長撞個正著。

市一中所有的臉都要掉地上去了。

柏以凡心急如焚,跑到河邊,對著河對岸就是一嗓子:「校長好!!!老師好!!!」

喊聲震天,只想給謝歲辰提個醒。

校長樂呵呵:「好好好,這不是凡凡嘛。」

謝歲辰和裴智一果然罷手。

可柏以凡怎麼都沒想到,裴智一下一個反應是把謝歲辰往外推。

柏以凡:我去你大爺裴智一!!!

柏以凡急得亂了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只想跑去橋邊,過河立馬把裴智一大卸八塊滅了得。

柏以凡身體先大腦一步行動,匆匆抬腳,腳下泥鬆軟,柏以凡莫名其妙滑了下。接著天旋地轉,耳邊「噗通」一聲。

柏以凡掉進河裡。他不會游泳。

從水下看水面,有光亮閃動,安靜平穩,一秒有永恆那麼長久。

柏以凡掙紮了幾下,腳卻沒能觸碰到河底。胸口好像被石頭壓著,脖子彷彿被掐住。胸腔被壓迫,咕嘟咕嘟有氣泡從鼻孔裡冒出去,有水擠進胸腔。

玩脫了。

柏以凡瞬間就明白了。這次不比上一次跌死沒預兆,這次game over的信號實在太強烈。

他又要死了。或者說要結束了,被回收了。

柏以凡心裡盤算了圈,他上了市一中,柏可非考上導演不會退學,有了詹玥。爹媽活得也好,吃穿不愁。大程一心都在邢美嘉身上。這些做到了,也算圓滿。而且他還重新遇到了謝歲辰。

其實還是有遺憾的。

柏以凡心裡清清楚楚。

可是他來不及了,眼前一片白茫茫,分不清記憶還是幻覺紛至沓來。

「吱呀」一聲門響。

白色牆壁的屋子,柏以凡站在客廳中央,腳邊一堆碎瓷片,花瓶碎了還沒掃。

謝歲辰開了書房門出來,捏了捏眉頭。他從柏以凡身邊走過去,進了衛生間,接著衛生間傳來水聲。

柏以凡:……

柏以凡衝進衛生間,站在隔斷玻璃前嚷:「你還真等我回來收拾爛攤子啊!老子不干了!絕交!說好的只管磨刀切火腿腸煮泡麵洗衣服的!!!掃地是你的事兒!!!」

隔斷裡沒有回應。

柏以凡:……

柏以凡哼哼唧唧出了門坐在沙發上生悶氣。

沒一會兒謝歲辰出來了,腦袋上還滴著水。

柏以凡:……什麼情況?

謝歲辰徑直去了臥室,柏以凡猶豫了一秒心不甘情不願地進去了。

臥室裡一個行李箱立在床邊。

柏以凡有些疑惑,卻想不起來今天是周幾。只記得自己去醫院,路上跌了一跤。

果然熬了兩天兩夜腦子不太好使。

謝歲辰拉開衣櫃翻衣服,拿了件又放下,拿了件又放下。

柏以凡就在一邊說:「你幹嘛去?這件不好看,這件也不好,這件黑乎乎的難看死了!」

謝歲辰就聽他指揮,手從衣服上一件一件劃過去,最後停在了一件藍白格子襯衫上。

這件襯衫謝歲辰很少穿。

柏以凡卻最喜歡:「就這個就這個,當年要不是這件衣服,小爺一定瞅不上你的!我當年就是瞅上這件衣服的。可惜你這幾年都不肯穿……」

謝歲辰難得開口:「穿舊了怎麼辦?」

柏以凡:……

柏以凡:「舊了就舊了唄,等我下個月稿費到了再給你買新的。既然衣服都穿了,褲子也穿從前那條,外套也是,鞋也是!」

謝歲辰果然穿上初見時那套,接著去書房拿上兩個文件盒,還取了上次出差買來的蒙古刀,放進商務包裡。

柏以凡;……弄啥呢這是?送人?

柏以凡只好提醒:「別瞎送小孩兒,上次磨廚刀,這個給我開過刃了!」

說完柏以凡又問謝歲辰去哪兒,今天為什麼都不跟他多說一會兒話。

可是一句回答都沒有,柏以凡怒:「我和你一起出門!別想見小情兒!」

謝歲辰也沒反對。

柏以凡跟在謝歲辰身後,然而謝歲辰並沒有等他,開門又關門。

柏以凡:我擦!

門直直向他撞過來,頭破血流的節奏。可再睜眼,柏以凡已經在門外。

柏以凡:……等等什麼情況這是?

柏以凡向前走了一步,轉頭向後看。他已經站在了樓道里,自家門口。

柏以凡:……

柏以凡有一瞬間茫然失措,但謝歲辰已經向前走去,柏以凡沒時間思考,趕緊跟上去。

在車上,柏以凡很安靜。

謝歲辰上班時都會捎他一程去學校,不怕他開錯地方。

可過了好一會兒車都沒停下,柏以凡再向外望呆了。

謝歲辰把車開到了殯儀館。

柏以凡:誰死了?小情兒?

謝歲辰停車鎖門,柏以凡又是閉眼再睜開,已經在車外。

柏以凡跟在謝歲辰身後走。

舅舅虞大學就站在門外。

虞大學挺著啤酒肚,舅媽還有個小女孩戴孝。

柏以凡:……

虞大學身後有輓聯,上面寫著自己的名字,隔壁廳輓聯寫著柏可非。

再往裡走進門就見到了自己照片掛在大廳中間,還是黑白的。

謝歲辰走過去,對虞大學說:「我是謝歲辰,您是以凡的家人吧?」

虞大學見到謝歲辰愣了一下,冷了臉。

謝歲辰低頭看自己:「以凡不喜歡看人穿黑的。」

虞大學嘆了口氣「你是凡凡同學?儀式等會兒才會開始。」

舅媽遞了朵小白花給謝歲辰。

謝歲辰接了花,想了想:「叔叔阿姨,我之後要趕車,能不能先去見見他?」

虞大學皺眉毛,倒是舅媽帶著謝歲辰進去了。

柏以凡只覺得很荒謬,腦子裡什麼都想不出,直到他見到了自己。

準確的說,柏以凡見到了自己的身體。

仰面躺著,閉著眼好像睡覺。

柏以凡:……

柏以凡死了,柏可非也死了。

柏以凡在學校填過緊急聯繫人,想了很久最後沒有填謝歲辰,回家調侃死了不給他添麻煩。

現在的確沒給他添麻煩。

謝歲辰走過去,站在柏以凡身邊。舅媽陪了他一會兒,另外有事兒離開了。

偌大的大廳,只剩下謝歲辰和柏以凡,以及柏以凡。

謝歲辰默立一會兒,伸手把小白花放在柏以凡手邊,輕輕握住了柏以凡的手。

謝歲辰:「以凡,別怕。」

謝歲辰說完轉頭就走。

柏以凡:……怕個屁啊,你有種給我留下來哭幾聲!

柏以凡怒不可揭,跟著謝歲辰身後跑,決心做個背後靈。

柏以凡:不信半夜嚇不到你!

柏以凡路過舅舅身邊,看見他在抹眼淚。似乎遠處朱老師被人扶著走過來。

不說再見的離別未嘗不是好事。

柏以凡回頭看了一眼,很多人同學和老師都來了。柏以凡不忍再在這裡呆下去,大步去追謝歲辰。

謝歲辰倒是很淡定,開車去了公司,就好像平常一樣。

謝歲辰的公司柏以凡只來過兩次,一次丟了鑰匙,另一次給謝歲辰送落在家裡的材料。他對這裡不熟悉,跟在謝歲辰身後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是黑白兩色的,冷冰冰。

尤成衝進來:「老大!你這幾天去哪兒了?芝加哥合作方那邊沒見你去都上火。不過我都給搞定了。總之你這無聲無息地到底去哪兒了?」

謝歲辰:「找人。」

尤成:……

尤成:「找到了嗎?」

「丟了。」謝歲辰坐下,「謝六那邊的事情怎麼樣了?」

尤成跟著拖了把椅子坐下:「都成了,謝六這塊一塊硬骨頭總算啃下了!」

別提多興奮。

接下來尤成洋洋灑灑匯報工作,很多內容柏以凡聽不懂。只能大概猜到,謝歲辰把同姓家族的產業都掰扯散了。破產的破產,投降的投降。可惜投降謝歲辰也不接受。

謝歲辰回家甚少說工作,從來報喜不報憂。

柏以凡聽得歎為觀止:多大仇?

謝歲辰卻習以為常似的,垂眼聽著。

說到差不多,尤成猶豫了一秒:「老大,那什麼,謝六那邊宣佈破產的時候,初戀那個誰跳樓了。」

謝歲辰:「死透了?」

尤成點了點頭。

謝歲辰:「挺好。還有說過好多次,裴智一就是裴智一,別叫初戀。」

尤成嘿嘿笑:「習慣了習慣了,再說知道這麼叫的,肯定知道當年的事兒。誰讓他當年見誰都說他是你初戀。還和謝家搞一塊去了。」

謝歲辰:……

謝歲辰搖了搖頭:「也有人不知道的。」

尤成轉移話題:「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他到底怎麼和謝六那老頭兒攪合到一塊兒去的!反正問你你也不會說,我去做事兒了。」

謝歲辰卻動了動:「陪我聊會兒,我還有事要交給你做。」

尤成驚訝一下,就坐下了。

謝歲辰笑了笑:「謝家是我本家,謝家的事情是我告訴裴智一的。你記得高二那年我們去喝酒?我喝多了是裴智一送的……」

謝歲辰喝多的反應很奇怪,哭是小事問什麼他都會說。謝家事情一樁一件都交代,沒一件是自願的。後來裴智一主動對天發誓不洩密,謝歲辰信了。

再後來裴智一有心追他,謝歲辰無意,當時謝家鬧得不可開交,謝歲辰沒多和裴智一週旋便拒絕,卻給自己招禍。

謝歲辰:「他找了謝家,我二太爺留的東西,藏著的沒藏著的被刮走了八層。」

尤成眼珠快掉下來,柏以凡要是有眼珠現在也會掉。

尤成安慰:「老大,謝六倒了,謝家之後也成不了氣候。咱把他們吞下的全拿回來!」

謝歲辰:「就看你的了。」

尤成鬥志滿滿站起來。

謝歲辰:「我要出趟遠門,之後這邊事情你多擔待,照著之前的計畫來就行。」

尤成點頭:「行,我讓蜜蜂給你定機票。」

謝歲辰擺手:「不用。不過過些天你可能得送我一程就行,比較麻煩。」

尤成疑惑,不過還是說:「老大你……別客氣。」

這麼說著出門去,一會兒又推門進來:「老大,大程讓我給你帶個請柬,他和女俠要結婚。」

謝歲辰笑起來:「他總算和邢美嘉定下了?」

尤成:「追得少了一層皮,難得他當年被初……裴智一那貨蠱惑干蠢事兒,還能跑到異地復讀重考大學。日期是下周。他讓你帶著家屬,男女都成。」

謝歲辰:「也是被我牽連的,虧他不計較,但我就不去了,禮我會準備好,你幫我帶到。」

尤成皺眉毛:「老大,你沒事兒吧?遠門是多遠啊?」

謝歲辰站起來:「很遠。謝家那邊不要手軟,免得日後再生禍。好了,我先走了。」

說完往外,走廊很長,謝歲辰往外走,影子很長。

謝歲辰路過前台時停下,前台文員站起來。

謝歲辰:「我看到你的鑰匙扣了,是柯顏的掛墜,喜歡樂隊嗎?這個送你,今天晚上的演唱會,和朋友一起去吧。」

謝歲辰從錢包裡拿出兩張演唱會的票,很大方地遞給了那個女孩。

柏以凡:……

柏以凡哼哼唧唧看著票沒了。戀戀不捨看了那票一眼,繼續跟著謝歲辰走。

柏以凡好像被謝歲辰牽著,似乎肋骨之間扣了線打了結。柏以凡甚至不需要多動,能跟上。自嘲做鬼也有可取之處。

下一站是律師事務所。進門後,有個人已經坐在沙發上了。

謝歲辰走過去:「元苗苗你來了。」

元苗苗站起來:「寶貝兒,你終於肯見我了,當年的事情你聽我說……」

謝歲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已經不重要了。我想請你幫我一件事。做我的見證人。」

元苗苗點頭:「結婚嗎?辰辰你要結婚了嗎?」

謝歲辰黯淡下去:「是遺囑,公證要一週,我沒那麼多時間。所以到這邊讓律師代書,你作個見證。」

謝歲辰領著元苗苗進去找人。顯然早就約好了。

律師好奇,之前有份公證的怎麼不用了。

謝歲辰:「繼承人去世了,所以改一下。公司這邊……」

謝歲辰已經思考得很清楚,哪些人去接手哪些東西,全部分散開了。

謝歲辰:「初小學區那邊有套新房子,給程逸灝。飄逸的逸,灝是這樣寫的。」

謝歲辰拿起筆寫了這個字。

寫完之後還囑咐:「宣佈的時候,希望不要說是遺產餽贈,直說是禮物。」

律師點頭。一切做完出門來。

元苗苗眨眼睛:「寶貝兒,你怎麼了?」

謝歲辰拍了拍元苗苗的肩膀:「我沒事,別想多。對了這個你拿好,因為你是見證人,所以沒法出現在餽贈名單上。這個提前給你,這幾天就提了吧,超過十天就得作廢。」

謝歲辰把一張信封遞給元苗苗,元苗苗卻不肯接。

謝歲辰:「其實,你當年給我買的東西,我都很喜歡。我也早就不怪你了。」

元苗苗:「真的?」

謝歲辰:「只要你拿了它。」

元苗苗立馬拿好信封。

最後一站是公墓。

謝歲辰跪在謝壽常的墓碑前,手裡一把刀。

柏以凡:……祭祀麼?

謝歲辰:「你讓我去找新的家人,我找到了,沒守好。事情成了,謝家散了,我也不失敗了。想去說卻再來不及留不住……」

謝歲辰停下,頭抵著墓碑:「謝壽常,太爺爺,我撐不下去了,你——別怨我沒用。」

身後突然松濤陣陣,似有應答。

謝歲辰抬起頭,刀尖抵在胸口,橫切入肋骨,一寸一寸按下去。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結束,無盡解脫與滿足。

「以凡以凡柏以凡,我還能不能找到你……」

「如果我早點遇到你該多好……」

「如果……你從沒遇到我就好了……」

然而謝歲辰不知道,柏以凡一直在他身邊。只是沒有影子,唯有夕陽晚照,一片豔紅。

綁在他和謝歲辰胸口肋骨間的線斷了,柏以凡心如刀絞。

巨大的窒息感撲面而來,水裡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謝歲辰說:「以凡,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