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以凡晚上偷了柏爸幾杯酒,仰面閉眼呼吸均勻。
謝歲辰躺下,柏以凡似乎察覺有動靜,往床邊縮了下,沒一會兒翻了個身,眼見去撞床。
謝歲辰熟練從背後抱住他,再把柏以凡往自己跟前拽了拽。不過這次沒放手,前額抵在柏以凡後頸上,輕嘆了口氣。
謝歲辰知道自己該挽留,至少說一句「別放手」,然而說不出口。
他代替不了柏爸柏媽柏可非,他代替不了柏以凡的家。
一夜無話到天明,謝歲辰早早醒了,柏以凡卻更早。
柏可非和他站在院子裡聊天。
柏可非:「爸說你前些天掉進河裡?怎麼回事兒?」
柏以凡:「腳滑。」
柏可非:「不是其他事兒?」
「不然還能有什麼事兒?」
「仇殺情殺?」柏可非聽柏爸說是謝歲辰撈柏以凡上來的,一下就想歪了,各種狗血八點檔情節真沒少在腦袋裡繞。
柏可非:「或者小謝對你說了什麼?」
「謝歲辰對我說什麼?謝歲辰撈我上來,問我怎麼樣。所以導演你想太多了。」柏以凡轟柏可非,「大早上我是來和石榴樹聊天的,你別來搗亂。快去學做飯。」
柏以凡一切正常的樣子,柏可非就開開心心去廚房了。
謝歲辰的確什麼都沒對柏以凡說,但一舉一動都在說。
柏以凡眼不瞎,河裡走一遭腦子現在也清醒。可他不知道最後結局會怎麼樣,未來有太多的可能性,他沒法預測。
會不會到最後,真被轟出家門去。
會不會拉著謝歲辰撐到最後,卻換來互相怨懟的結果。
或者感情淺沒說破時該舍下。萬一真到了前世那一步,螃蟹對他的感情更深了,再說要斷誰都不好過。掉河裡時想起的那一幕,螃蟹拿著刀,柏以凡現在稍微回想一下,血都會涼下來。
他不想自己有朝一日再成為謝歲辰自傷的緣由。
於是理智說,當斷則斷才最好。
可柏以凡自己捨不得。
他想要每天看到謝歲辰,看螃蟹笑起來一點陰霾都沒有,看他說晦澀的話認真的表情……
柏以凡:我家螃蟹揮鉗子鉗人都好看!
唯獨不遠看他有一點點難過。不願意任何人難過。
進退兩難當如是。
柏以凡對石榴樹說:「要不你現在讓我插個隊,乾脆把我回收了,去喝個孟婆湯?」
石榴樹當然沒理他,小果子掛在枝頭晃來晃去。
中午謝歲辰和柏以凡一起回學校。
程逸灝和他倆一起走,路上聊天很歡樂。
程逸灝打算高考完就找邢美嘉挑明:「凡凡你說我到時候怎麼辦好?拿著一大捧玫瑰怎麼樣?」
柏以凡:……少年你有被抽飛的危險。
柏以凡:「回頭我給你去打聽打聽好了,讓張晶娟助陣最好。選個女俠喜歡的。」
「那我說什麼好?」
柏以凡:「想到什麼說什麼,你不是情書小能手嗎?」
程逸灝捂臉:「第一次說當然要慎重。想想就激動,終於能公開說了。」
柏以凡有點羨慕。
到了學校,直接各自進考場。
第一場考語文。
試卷發下來,柏以凡收斂心神,壓下各種念頭開始寫起來。
不管發生什麼,總不該耽誤該做的事。
柏以凡心裡有尺度,一路順利,直到作文題目冒出來。
請以「如果背負的是愛」為話題寫800字的文章。要求:1、角度自選;2、立意自定;3、除詩歌外文體自選。
柏以凡:……
柏以凡發呆,監考老師圍著他轉。
於是柏以凡拿出草稿紙起提綱,把《孔雀東南飛》默寫了一遍,又挑《羅密歐與朱麗葉》的話默。
「適當的悲衰可以表示感情的深切,過度的傷心卻可以證明智慧的欠缺。」
反反覆覆寫了整整一頁。
終於打了考試結束的鈴,老師要求最後一排學生按小號在上大號在下的順序收。
有學生沒寫完,抓著試卷不給人拿。收卷的學生就先收前面的,再來時那學生還沒寫完。
監考老師上來說了幾句,總算把卷子拿走了。
柏以凡坐在位置上看熱鬧,看完瀟灑出門去廁所。
出門下雨,柏以凡停在走廊上,悔了:「完球。」
陳老師剛好監考隔壁,路過:「凡凡幹嘛呢?」
柏以凡轉頭:「BOSS,不要燉了我!」
陳老師:……
陳老師只當柏以凡在玩兒:「那就紅燒吧。」
柏以凡:「No!」
等陳老師拿到語文試卷時,抓起一張瞪大眼——柏以凡試卷的作文空白一片,一個字都沒有。
陳老師:「兔崽子!」
兔崽子清燉紅燒兩相宜。
三模考完當天,11班級各科老師聚在一起開會,研究學生近況。說到柏以凡時,難得不是「好好好」,全部沉默。
11班其他五個老師全去看陳老師。
這次柏以凡作文沒寫,錯失語文第一,這事兒沒人不知道。太反常,甄老師都沒去教訓他。
甄老師問:「老陳,柏以凡最近跟你對著干?這是抗議嗎?」
陳老師:……
陳老師:「屁,你哪隻眼看出來,我家凡凡和我好著呢!」
數學老師:「和你好還不寫作文?這是要鬧什麼?心態不穩定?不是前些日子掉河裡去了嗎?」
甄老師:「看起來挺正常的。我問了他宿舍的幾個,平時該吃吃該喝喝,沒什麼問題。」
找不出原因才更可怕。
陳老師:「我回頭去找他聊。」
於是下課柏以凡去辦公室拿試卷,被陳老師扣下來。
陳老師:「拿完就走?」
柏以凡這事兒鬧的不小也不大,反正不少人知道。
柏以凡:「BOSS,別燉我,說好的。」
陳老師:「那就紅燒,也說好的!」
柏以凡立馬認罪:「我錯了!」
陳老師軟化一點點:「錯哪兒了?」
「不該對作文題目產生牴觸情緒,應該用唯物主義世界觀辯證的眼光看待,矛盾是對立統一的,有兩面性……」
長篇大論。一看就是剛背完政治哲學知識點。
陳老師:……
陳老師聽柏以凡背書一個腦袋兩個大。不過的確看不出異樣,而且除了語文,其他五門柏以凡正常發揮,沒有一分失手。
陳老師:「好了好了,我不打算問你為什麼不寫作文了。這題目也的確狗屎了點,不過萬一高考作文也這麼狗屎,你到時候就委屈一下吧。畢竟高考作文和這個不是一回事兒。」
柏以凡理虧,站得筆直:「保證完成任務。」
陳老師看柏以凡,看來看去,看去看來。
陳老師:「讀書隨處淨土,閉門即入深山。你自己把握,有什麼事兒,來找我說。」
柏以凡只是笑,想了一會兒:「BOSS您放心,我沒問題。控制得住,下次不會這麼幹了。」
接下來如保證的一樣,柏以凡認真學習。
學起來清淨,於是就學更多。
五月進入第三輪複習,柏以凡全速開動,誰也擋不住。和謝歲辰倒是和從前一樣路上遇到,吃飯遇到,往往身邊有個電燈泡。
柏以凡也沒什麼異樣。
謝歲辰倒是有時候會問柏以凡:「還好?」
柏以凡:「挺好啊,螃蟹你怎麼了?」
謝歲辰想了一會兒:「你不要硬撐著高興。」
柏以凡:「沒有,別擔心。」
柏以凡:總會有辦法的。
「總會有辦法的。」柏以凡每天醒過來對自己說一次,然後再去洗漱吃早飯。
這天剛好在食堂遇到程逸灝和尤成。
兩人似乎在爭執,柏以凡湊過去:「嘛呢?」
尤成一見柏以凡樂了:「凡凡來得剛剛好!你說是南大和浙大,哪個好?」
柏以凡:……
最近經常有人聊專業和學校。柏以凡跌死之前在大學混,對這些知道的多一點。
柏以凡就和他們一起聊專業,都是紙上談兵的話。
聊到後來,程逸灝突然問:「凡凡,你以後要去哪兒?我記得你要去考那個朱什麼的研究生?」
「朱亮之!」柏以凡愣了一下,又笑,「其實我覺得考個清華北大也不錯,要不和大程一起去南大,和魷魚一起去浙大?」
這樣自然的分開,或許不會那麼難受?
這時謝歲辰端著餐盤走過來,剛好聽了幾句,平靜地看柏以凡。
柏以凡:擦,難受的要死了。
柏以凡:「我要考朱亮之教授的研究生。」
然而謝歲辰放下餐盤,拽開柏以凡的後衣領。
眾人:……
柏以凡:……大庭廣眾,扯衣領作甚!
柏以凡掙扎:「螃蟹,你幹嘛?」
謝歲辰隔著衣服按在柏以凡的後背上:「什麼感……」
柏以凡:「癢癢,對對對,那抓一把。」
眾人:……
弄啥呢?
謝歲辰卻不給撓癢癢,抓起柏以凡的手站起來:「你好像出疹子了。」
柏以凡摸了摸脖子:「啊?」
尤成:「凡凡臉好像也是紅的。」
於是大早上就去校醫室。
等校醫讓柏以凡脫衣服,在看背後胸口密密麻麻的風疹團,好像無數個蚊子包。
柏以凡:……
校醫瞄了一眼:「急性蕁麻疹,你是要回家還是怎麼辦?」
柏以凡:「老師,這玩意兒傳染嗎?多少天能好?」
校醫:「不傳染,學校也能給藥,最多一週吧。不過還是回家休養的好,好得快。」
柏以凡連忙擺手:「不回家不回家。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現在回家要他命,太煎熬了。
校醫卻勸:「你這是肯定是急性的,搞不好會發燒,還有其他噁心嘔吐的不良反應。」
柏以凡卻不信邪:「沒事兒,我身體可好了,扛一扛就行。實在不成再回家不遲。」
柏以凡硬是要扛。甄老師和陳老師都來勸,可誰都勸不了。
柏以凡:「誰讓我回家,我就和誰絕交!」
眾人:……
校醫只好給開藥,還說注意事項一二三四五。
校醫最後重點對甄老師和陳老師強調:「這個病因說不好,要是從前沒有過,又不是運動導致的。很可能是精神壓力太大了。」
甄老師陳老師:……
就沒見過高考沒有精神壓力的。
大家也就只當柏以凡是因為要考試了,心裡壓力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