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惡毒

笑有很多種,悲傷的,歡樂的,每一種笑容後面,都隱藏著一種情緒。

樓堯堯笑了,有人以為她是氣極而笑,但跟她近在咫尺的樓清清卻知道,她不是氣笑的,她是高興才笑的,是的,高興,樓堯堯的表情,眼神,無一不在告訴她,樓堯堯現在真的是在發自內心的高興。

這太荒謬了,卻是事實。

樓堯堯在樓清清驚恐的目光中,抬手打了個響指:「服務生。」

一直留意這邊,等著鬧完了過來收拾殘局的侍者聞言,趕緊放下手中的酒盤,快步走過去,禮貌地問道:「女士,請問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嗎?」

「幫我拿一盤酒過來,紅酒。」樓堯堯依然盯著樓清清笑。

聽到這個奇怪的要求,侍者神色不變,沒有露出一點疑惑,欠了欠身:「好的,請稍等。」

這時秦摯已經穿過了人群走了過來,他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樓堯堯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笑,於是他也笑了,不再有任何疑問,靜靜的站在一邊等她處理這件事。

無論她要做什麼,他只需要站在她身後,在她需要他的時候,能給她一個肩膀,這就足夠了。

這個男人,就是她任性妄為的勇氣。

樓堯堯轉回身,繼續看著樓清清笑。

樓清清被她看得有些恐懼,她發現,她完全看不懂此刻的樓堯堯要做什麼,在想什麼。

樓堯堯的世界黑白分明,只有喜歡和不喜歡,她的喜歡,她的討厭,從來都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她興許是傻,興許是不屑,從來都學不會偽裝,她喜歡你的時候,能把你捧到天上,討厭你了,能把你踩到地獄。

每次樓清清挑撥她,她明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但她就是咽不下那口氣。

借著這一點,樓清清一次又一次讓樓堯堯的形象變得更惡劣。

每次樓堯堯生氣,發狂,樓清清就會很快意,因為她終於撕破了她的假面具,看看,這個就是樓堯堯,刁蠻任性不講理,可是,為什麼他們總是看不見?

樓清清看著秦摯,心裡一直想不明白,他看不出來嗎,他喜歡的究竟是一個多麼惡劣的女生,為什麼明明見過她那麼多陰暗面的秦摯,還要選擇站在樓堯堯的身後不走?這個男人有腦子嗎?這世上好女人那麼多,他為什麼偏偏就死守著樓堯堯不放?

侍者很快就端了酒盤過來,樓堯堯用三根手指輕輕捻住杯腳,輕輕的搖晃著,紅褐色的液體在透明的高腳杯裡流淌著,色澤無比惑人,搖晃過後,樓堯堯把酒杯放在鼻尖深吸兩秒,這才滿意的放在唇邊淺淺飲了一口,她的動作極致優雅。

樓清清卻只注意到樓堯堯的那雙手,骨節修長,柔嫩白皙,這是一雙連女人看了,都忍不住贊歎的手,太漂亮了,每次看到樓堯堯,她總是習慣性的去看樓堯堯的手,然後就會想起自己的手,她被媽媽送到爸爸那裡時,已經十四歲了,一雙手已經定型,骨節短小粗大,手掌還有一層淺淺的薄繭,她明明從未做過什麼家務,但手心偏偏就有那麼一層繭,無論怎麼保養,那層繭總會冒出來。

她到爸爸家的第一天,跟樓堯堯睡在同一張床上,她偷偷的握著樓堯堯的手,跟她完全不一樣的一只手,膩滑如絲,柔若無骨,她大概永遠都忘不了那時的感覺。

這是樓清清心中永遠的痛!

夜裡,她會忍不住想,如果沒有樓堯堯,如果沒有樓堯堯,她不只一次把手放在樓堯堯的脖子上,想要這麼一把掐死她。

但她不敢,她怕失去現在的一切。

她卑微的隱忍著,把自己當成樓堯堯的一個影子,但樓堯堯還是不滿足,樓堯堯明明得到了那麼多,連她僅有的,爸爸對她的愛,樓堯堯也都要搶,明明,之前爸爸給她的一切,她都已經大度的讓給了樓堯堯,她還對爸爸說樓堯堯的好話。

但樓堯堯就是不領情,就是要為難她!

甚至,連男人都要跟她搶,明知道她暗戀陳浩,卻偏偏要來和她搶陳浩。

可是,這個叫樓堯堯的女人,心思那麼惡毒,為什麼,別人就是看不見?

不,她要揭穿她的真面目,讓所有人都看一看,她遲早有一天要眾叛親離!

樓堯堯好笑的看著樓清清不停的變臉,又小口喝了一口紅酒,才笑著說道:「樓清清,你真的知道什麼叫惡毒嗎?」

「惡毒?」沉浸在過往悲傷中的樓清清看著樓堯堯的手,無意識的呢喃。

「樓清清,讓我來告訴你,什麼才叫真正的惡毒。」

說罷,樓堯堯把手中的紅酒潑到了樓清清的臉上,然後放下高腳杯,拿起另一杯,一杯又一杯,整整六杯紅酒,全部潑在了樓清清的臉上。

她捏著空杯子,揚起下巴看著樓清清,就像一個女王,傲慢得不可一世。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他們想過樓堯堯會大聲咆哮發怒,會動手打人,唯獨沒想過她會用這種方式報復回去。

樓堯堯嘲諷的環視四周,所有被她目光掃到的人,都扭過頭去,而那些毫不避諱樓堯堯目光的人,還有閒心笑著朝樓堯堯舉杯示意,樓堯堯滿意的回過頭來,看著樓清清笑著說道:「樓清清,抬起頭來,看看四周,看看這些人的表情。」

酒珠一滴一滴順著臉頰滑落,樓清清整個人就像是洗了酒浴,狼狽異常,聽了樓堯堯的話,她本能的抬起頭看四周,那些人就好像對剛才發生的事一無所覺,明明樓堯堯對她做了這麼惡劣的事,卻沒有一個人上來叱責樓堯堯一句,甚至邀請她來參加舞會的那個男人,也正背對著她和一個漂亮女人調情,好像把她給徹底遺忘了。

居然……沒有一個人上來幫她。

這是為什麼?

見樓清清茫然的看向自己,樓堯堯湊近她,輕聲說道:「你真的以為,你的這些小把戲能傷害到我?你真的以為,她們僅僅只是在嘲笑我一個人?不,你錯了,她們笑的,從來都是我們兩個,你以為,你的那些小心思,她們看不透,我看不透?你知道為什麼明明知道她們怎麼看我,我卻還要那麼做嗎?」

「因為我知道,她們的想法,根本就不能對我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樓堯堯退後一步,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樓清清,你看到了我被人嘲笑,卻沒有看到,她們也在笑你。好好享受吧,被嘲笑的滋味。」

即使曾經在意別人的看法,經歷過一次死亡,還會把那些無關痛癢的話掛在心裡嗎?這世上,再沒有,比死之前聽到秦摯說愛她,更痛苦的感受了。

不再理會樓清清,樓堯堯轉過身,對那個一直等待她的男人說道:「能陪我跳只舞嗎?」

他不說話,只是紳士地彎下腰,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臉上帶著幾分寵溺的笑意。

樓堯堯把手放入他的手心,緊緊握住,很多男人,會因為一個女人善良而愛上她,卻很少有男人,在發現愛上的是一個蛇蠍心腸的惡女後,依然選擇愛她,如果你遇上了這樣一個男人,那麼,請用最大的努力,去珍惜他吧。

因為錯過了這一個,興許這輩子,下輩子,永生永世,都遇不上了。

隨著兩人的離去,原本壓低嗓門佯裝交談的眾人瞬間拉高了嗓門,無數的議論聲把樓清清淹沒,她們毫不避諱的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鄙夷的,嘲笑的,那些原本該給樓堯堯的,這一次全部都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讓開!」有人用肩膀狠狠的撞開她。

樓清清踉蹌幾步,差點摔倒,她認識這個人,就不在不久前,她還一臉同情的對她說著樓堯堯的壞話,而現在,她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地上的一只臭蟲,充滿了厭惡。

樓清清抱緊了手臂,只覺得澆在頭上的根本就是冰水,不然,她怎麼會覺得這麼冷。

有人似乎在跟她說著什麼,可是她完全聽不見,耳朵裡全是各種各樣的嘲笑聲,所有人都在看她,用那樣惡毒的眼神,好心侍者把一條毛巾披在樓清清的身上,卻被樓清清凶惡的推開。

樓清清渾渾噩噩的離開了舞廳,走在樓道裡,一直隱忍的眼淚不停的落下來,她緊了緊身上的毛巾,蹲在地上痛哭出聲。

都是那個樓堯堯,如果不是樓堯堯和方希蕾,她又怎麼從小就沒有爸爸,在樓堯堯住在大房子裡,穿著漂亮衣服的時候,她卻只能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躲在角落裡偷看自己的爸爸。

過往的所有痛苦突然蜂擁而來,就在樓清清覺得自己要痛苦得死掉的時候,眼前突然一黑,淚眼模糊中,一個男人蹲在了她的面前,用手指輕輕的幫她抹掉眼淚,他心疼的說:「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哭?是不是迷路了?我送你回家吧。」

那一刻,樓清清覺得自己得到了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