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5 章
綠帽子帝王(13)

  「你這賤婦,你把瑾瑜怎麼了?來人啊,抓住她,快抓住她!」擔心兒子的念頭壓過了理智,太后揮舞袖子瘋狂大喊。

  底下的朝臣們早已經齊齊跪趴在食案後,恨不能把腦袋縮進衣領裡去,順便把耳朵也給堵了。太后這反應簡直是不打自招啊!看她那悲憤欲絕的樣兒,那玩意竟然是恭親王的,且恭親王還與慧怡貴妃有染?!嘶,不能深想,越想越覺得世事太過荒謬!

  趙碧萱雙膝一軟,摔倒在帝王腳邊,身子抖得跟篩糠一樣。她有心解釋,卻發現喉嚨異常乾澀,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只能用手摀住顏面,以此逃避帝王陰寒的目光。

  錢芳菲進宮之前就已經想好了退路,最不濟便死在殿上,有什麼大不了?人總會死,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她死了,還有恭親王、趙碧萱、二皇子作陪,也不算虧。至於同樣被扣在京中的母親和兩個哥哥,想起他們,她唯有冷笑。當母親不顧她死活將她扔給錢通那天開始,她對家的期望,對親情的渴慕就完全消失了。原以為找到一個情投意合的夫君是另一條生路,到頭來卻發現那同樣也是一條絕路。

  如此,她也沒什麼可留戀,可顧慮的。唯恐晟帝為了遮掩家醜將百官遣散,然後把自己打入天牢秘密處決,錢芳菲語速十分快,一面說一面打開包裹,將暗衛蒐集到的證據抖落出來。

  「皇上您有所不知,您的慧怡貴妃與齊瑾瑜可是十一歲就已私定了終身。這是慧怡貴妃送給齊瑾瑜的定情信物,另附一封深情款款的尺素。」她甩出一枚玉珮和一封書信,緊接著道,「慧怡貴妃入宮之後,這二人也沒斷了往來。太后宮中有一條地道直達冷宮,齊瑾瑜未出宮開府前夜夜都要循著這條地道與慧怡貴妃私混,兩人被翻紅浪,鴛鴦交頸,別提多風流快活。及至慧怡貴妃不慎懷了孽種,這二人才急了,幾番商議後竟打算讓您來當這個冤大頭。」

  見帝王目中隱隱閃動著怒火,錢芳菲神經質的笑開了,「沒錯,就是您想得那樣,二皇子不是您的種。因您與齊瑾瑜是兄弟,約莫無法滴血驗親,但臣女這裡卻有二人來往的書信,他們如何相思,如何纏綿,如何偷龍轉鳳,種種大逆不道之事上面均寫得清楚明白。還有您的好母后,卻是從一開始就知情,否則又怎會只心疼二皇子,不心疼大皇子?因為二皇子是她的親孫子啊!哈哈哈,荒謬,太荒謬了,世人說得果然沒錯,看似金碧輝煌的宮闈才是最藏污納垢的地方。小叔子與嫂嫂通姦,婆母幫著掩護,還意欲讓一孽種鳩佔鵲巢,謀奪大齊江山,好一出荒謬至極的倫理大戲!」

  她獰笑著拋開手裡的包裹,各種物證掉落一地,有書信、錦囊、繡帕等私物,甚至還有一件鮮紅的鴛鴦肚兜和一雙羅襪。不用細看就能想像的出恭親王和慧怡貴妃是如何的乾柴烈火,欲罷不能。

  錢芳菲還在咯咯笑,朝臣們卻已經縮成一團,恨不能把自己埋進地磚裡去。親耳聽見如此骯髒不堪的皇室醜聞,也不知皇上會如何處置他們?唯獨羅震膽子稍大,抬眸朝堂上看。

  太后已經徹底瘋了,大喊大叫得讓侍衛抓人,連當場格殺的話都放了出來。慧怡貴妃滿臉淚痕的跪在帝王腳邊,不停搖頭否認。帝王的神色非常平靜,他甚至交疊起修長的雙腿,換了一個更為慵懶的坐姿,這才沉聲道,「閉嘴。」

  錢芳菲立馬收了笑,漲紅著臉跪下,但她很快意識到這句話不是對自己說的。只見虞國公揮揮手,一直像木樁子般站在殿門口的侍衛就魚貫而入,隨便撿了一塊帕子將太后的嘴堵上,反剪雙手拖下去。沒人覺得皇上如此對待太后有什麼不妥,想想太后和恭親王幹得那些事,就算皇上當堂活剮了他們,那也是情有可原。

  錢芳菲的心一下就安定下來。她原以為皇上為了皇室聲譽著想,會不問緣由的將她殺掉,但從他現在的舉動判斷,他似乎沒有那個打算。這就好,只要還留著一條命,她總有辦法脫身,因為她手裡還握著最後一張底牌,那底牌一定能打動皇上的心。

  大殿內安靜的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在等待晟帝發難。他若是暴跳如雷、喊打喊殺倒還好,偏偏他無動於衷,眸色晦暗,竟像是一個旁觀者。他的冷靜才是最讓人感覺到恐懼不安的地方。之前意欲舉薦二皇子為儲君的幾個朝臣嚇得冷汗淋漓,肝膽欲裂,更有文遠侯及方氏,已然快要暈死過去,本還幸災樂禍的李氏這會兒也亂了方寸,想抬頭窺探兒子神色,終是不敢輕舉妄動,心裡把趙碧萱這賤人唾了幾十個來回。

  周允晟端起酒杯小酌一口,見趙碧萱意欲撲到自己腳邊求饒,正想將她踹出去,隨伺在旁的趙玄卻先動了手,一耳光將她抽飛出去,順著台階咕嚕咕嚕滾到堂下,臉頰立時腫了。

  趙玄的字典裡可從來沒有「憐香惜玉」四個字。

  眾位大臣不自覺將腦袋往食案下鑽,心道虞國公現在才來大義滅親恐怕有些晚了。皇上獨寵了三年的寶貝原是這麼個腌臢東西,不但將孽種栽贓到他頭上,還試圖蠱惑他將之立為儲君,皇上能嚥得下這口氣才怪!

  周允晟喝完一杯酒,見大臣們俱是一副恨不能憑空消失的表情,連史官也停了《起居注》,瑟瑟發抖的跪趴在地上,並不敢擅自把這等醜事記錄下來,不由搖頭低笑。

  「恭親王與慧怡貴妃私通,可是朕之過錯?」他徐徐問道。

  「乃二人德行有虧,違背倫常,非皇上有錯。」殿中無人應答,唯有趙玄垂首靜立,娓娓勸解。

  「既是如此,朕為何要感覺羞愧並為他們遮掩。朕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時人議論,更不懼後人評說。史官,提筆記錄,言辭間切莫含混,卻也不能誇大。」

  史官領命,趴在地上奮筆疾書。朝臣們聽聞此言,莫不佩服皇上的坦蕩從容與胸襟寬廣,也越發不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倘若換了安親王、恭親王,亦或其他幾位王爺當這個皇帝,現在恐怕早就讓錢芳菲和趙碧萱血濺三尺了,在場眾人也難逃被整治的厄運。

  皇上當真聖明!

  錢芳菲飛快瞥一眼御座上的俊美男子,心情前所未有的安穩。晟帝果然與傳說中一樣,既殺伐果決,又寬厚仁慈,雖然抱著必死的決心入宮,但若是能撿回一條性命,她自然歡喜。現在看來,晟帝並沒有趕盡殺絕的打算,因為她始終沒能從他眼底看見殺氣。

  發現錢芳菲在偷偷觀察自己,周允晟這才點了點她,曼聲道,「恭親王妃,恭親王現在在何處,是死是活?」

  錢芳菲畢恭畢敬的磕頭答話,「啟稟皇上,恭親王好的很,現如今正躺在床上昏睡。臣女並未有殺他之心,不過去了他的子孫根而已。」

  嘶,去了子孫根還只是「而已」?恭親王妃好歹毒的手段。一個男人沒了陽具,活著比死了更難受,縱使得知恭親王與慧怡貴妃有染,偷偷稟了皇上也就是了,何至於下此毒手?朝臣們心內唏噓,卻不知道錢芳菲的苦楚。

  她不會把自己的傷口展露出來讓人圍觀,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她歹毒?焉知齊瑾瑜比她歹毒無數倍,待榨乾了她的利用價值,怕是會一碗毒藥送她歸西。他不把她當人看,乾脆日後他也別做人了!

  周允晟扶額,再一次被這女人的彪悍折服,甩袖道,「來人,將恭親王妃押下去,待朕親自審問。」眾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處置了她,不過這輩子,他可以給她留一條更好的退路。

  幾名侍衛欲擒住錢芳菲,卻見她三叩首後自發站起來,氣概萬千的笑道,「不用綁我,我自己能走。」話落大搖大擺的出去了。

  周允晟又讓人把趙碧萱帶走,這才遣散朝臣,從頭至尾一句警告的話都沒說。朝臣們心裡很是歎服,回去後自然對此事絕口不提,只刻意疏遠了文遠侯府和虞國公府。曾經因為慧怡貴妃得寵而顯赫一時的趙家,這次怕是要被抄家滅族。老文遠侯和方氏腿軟的走不動路,被幾個侍衛扔出太和殿,趙玄也不管癱軟在台階下的二人,扶著同樣手腳虛軟的李氏緩緩離開。

  「完了完了!咱家完了!你這爵位分明是用血汗拚殺來的,卻沒料要葬送在趙碧萱那賤人手裡。她如此得寵,為何要與恭親王混在一塊兒,她還有沒有腦子!蕩婦,不知廉恥,跟她姨娘一模一樣!」李氏哭哭啼啼,罵罵咧咧,若是趙碧萱在她跟前,怕是會撲上去生撕了對方。

  「母親無需擔憂,此事必不會連累虞國公府。您先回去,我有事要辦。」趙玄簡單解釋一句就打馬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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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儀宮中,趙碧萱被兩名內侍反剪雙手扣在地上,嘴裡塞著一團帕子。

  周允晟正一封一封翻看錢芳菲交上來的書信。兩人六七歲結識,十一二歲便開了情竇,最初幾年的書信寫得中規中矩,甜蜜溫馨,後面越寫越露骨,尤其兩人在冷宮中偷情的那一年,每一封書信似乎都能聞見男女合歡的氣味。更有趙碧萱送去的肚兜、羅襪等令人浮想聯翩的貼身衣物,怕是被齊瑾瑜藏在懷裡,夜夜拿出來反覆嗅聞。

  想到那場景,周允晟搖頭嗤笑,用毛筆將桌上的物證拂落,又把厚厚一遝信件扔到趙碧萱腳邊,沉聲下令,「放了她。」

  兩名內侍高聲應諾,退後幾步。

  趙碧萱取掉嘴裡的手帕,哀泣道,「皇上,臣妾錯了,求您再給臣妾一次機會,日後臣妾必定忘了恭親王,好好伺候您!」

  周允晟噗的一聲笑了,搖頭嘆息,「趙碧萱,實話告訴你,你與齊瑾瑜那些爛事,朕一早就知道。每當朕看見你的時候,你猜朕是什麼感覺?」

  趙碧萱傻眼了,這才明白晟帝為何會忽然冷落她和二皇子。原來他什麼都知道,只是引而不發罷了。她不想聽他後面那些話,因為必定會非常傷人。當她以為自己能與這人重新開始時,他卻早就厭棄了她,甚至安排了今天的一切。他毀了齊瑾瑜,同時也讓她身敗名裂。

  趙碧萱全都想明白了,一邊搖頭一邊艱難的往後爬。

  周允晟大步離開鳳儀宮,冷聲道,「趙碧萱,朕每次看見你就噁心的想吐。既然你如此喜歡齊瑾瑜,朕便成全你們。」

  翌日,慧怡貴妃和太后雙雙得了急症。太后命大救了回來,下半身卻癱瘓了,慧怡貴妃福薄,第二天薨逝,死後不賜諡號,不享供奉,只用一張涼蓆裹了葬在京郊,連個正經的墓碑都沒有。恭親王犯上作亂被革除爵位貶為庶人,因那處未得到及時醫治,有些化膿,許是要在床上躺很久。趙玄親自前往恭親王府頒布了奪爵聖旨,使人把半死不活的齊瑾瑜抬到燕尾胡同的一所破敗民居內,同時入住的還有晟帝賜下的一名女奴。

  那女奴披著連帽大氅,看不見長相,懷裡似乎還抱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趙玄一走,民居內就響起摔打茶盞的聲音,更有嬰兒和婦女接連不斷的啼哭。朝臣們見皇上悄無聲息的處理了此事,並未濫殺無辜,也未遷怒旁人,越發覺得皇上仁厚。

  世人都知道為了爵位的事,虞國公早就跟慧怡貴妃劃清了界限,太后聯合朝臣拱立二皇子為儲君時,素來不在朝堂上發言的虞國公還曾強烈表示過反對,言之鑿鑿的說二皇子非長非嫡,不堪大任。也因此,慧怡貴妃的事並未牽連到虞國公府,反倒是文遠侯,臨到老還晚節不保,被皇上隨便按了個罪名捋奪爵位,連家產也全都抄沒了。

  封府那天,老文遠侯不顧臉面,追著方氏往死裡打。若非她教出那樣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兒,他如何會有今天?打完了,他竟又想起被自己趕出家門的李氏,腆著臉跑去求助。李氏顧忌臉面和名聲,放了他入內,待晚上趙玄回來,卻又被毫不留情的攆出去,揚言他要是再敢來,直接命人打斷雙腿。

  老文遠侯本想用孝道轄制他,被趙玄一句話給堵住了,「若是你覺得我不孝,只管去衙門裡告我,看看聖上如何裁決。」

  老文遠侯哪裡有臉去晟帝面前討說法?便是在街上遇見個面熟的勳貴,也要低著腦袋往牆根裡縮,恨不能化成一縷青煙消失才好。他抹了把臉,一瘸一拐的走了,想起權勢滔天的嫡子,又想起身敗名裂的庶女,頓時悔不當初。

  齊瑾瑜從劇痛中醒來的時候恭親王府已經被京畿衛包圍,看見自己鮮血淋漓的下半身,當即就陷入瘋魔,捶著床沿聲嘶力竭的吶喊。他現在人不人鬼不鬼,與其苟延殘喘,不若死了痛快,好幾次都往侍衛的刀刃上撞,均被及時避開。

  尋死不成,齊瑾瑜唯有自殘,後來看見被晟帝送來的趙碧萱,又覺得自己會有今天全是這賤人的錯。若她不勾引自己,自己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恭親王,如何會淪落到這等地步。於是他開始變著法兒的折磨趙碧萱。

  如是過了幾個月,家裡慢慢捉襟見肘,為了弄幾個銀錢度日,也為了治好化膿的傷口,齊瑾瑜把常常在自家牆根下轉悠的地痞流氓引入屋內,談攏撿錢後抱著孩子出去曬太陽。趙碧萱絕望的啼哭和淒厲的尖叫從身後傳來,卻沒能令他回頭看一眼。

  與此同時,關押在天牢內的錢芳菲死了,一名叫做錢途的寡婦帶著許多彪壯的護院和萬貫家財去了西北邊塞,因有西北王照拂,沒幾年就成了大齊最有名的皮貨商人,尋來名貴藥材調理一陣後改嫁給當地一名總兵,生下一個胖乎乎的兒子,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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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該是一場震動朝野的醜聞,在晟帝的從容淡定中被悄無聲息的解決了,雖然晟帝並未禁言,但大家有志一同的抹消了當天的記憶。如是風平浪靜的過了一年,有朝臣猛然間發現皇上子嗣稀薄,後宮空虛,連忙遞摺子請求廣選秀女。

  此人話音一落,周允晟明顯感覺到趙玄投過來的目光冰冷如刀。他故作沉吟了一會兒,用黯然的語氣說道,「此事容後再議,散朝吧。」

  朝臣們見皇上佝僂著脊背離開,似有千愁萬緒在周身縈繞,紛紛為他感到心疼。別看皇上平時表現的很是平靜,但內心肯定不好受,那畢竟是他放在心尖上疼寵了三年的女人。李大人真是沒有眼力,哪壺不開提哪壺,就算皇上果真子嗣稀薄,後宮空虛,也得等皇上緩過勁兒來再提啊!

  李大人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順著牆角往外走,不慎撞上虞國公,被他冰冷的眼刀剮了一下。

  「李大人走路當心點,小心摔了。」趙玄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李大人連連賠罪,出了宮門趕緊騎馬走了,到得自家門口,馬忽然受了驚,將他狠狠拋下,還踩斷了他右腿骨,這下非得在床上躺三五個月不可。

  趙玄匆匆回到家,將幾名屬下招來。

  「事兒辦妥了嗎?」

  「辦妥了,傷筋動骨一百天,至少三個月之內,他不會再上朝。」

  「嗯,你給塞外遞個口信,讓他們動一動,我要回西北。」

  「將軍,您終於要回去了!屬下這就去安排!」幾人大喜過望,稍作商議後便陸續離開。

  半月之後,朝廷忽然接到戰報,說是西北的蠻族又有異動,似乎想糾集大軍再次進犯。趙玄身為主帥,立即跪下請命。

  周允晟看得出趙玄急於離開京城,或許是被上次選秀的事刺激了。他要走,周允晟也不多留,因為他知道這人離不開自己,早晚還是要回來。接了奏摺,他提筆寫了一個鮮紅的「准」字,竟毫無挽留之意。趙玄跪下謝恩,眼裡泛著冷光。

  周允晟親自把大軍送到城門外的十里亭,眼見浩浩蕩蕩的隊伍隨著漫天煙塵消失在官道盡頭,他鼻頭微酸,竟有些悵然若失。事後回想,他覺得此刻的自己還是太天真了,趙玄那樣的牲口,怎麼可能做出「獨自遠走他鄉」這種優柔寡斷,卑微怯弱的舉動。他是自毀系統,毀滅、破壞、掠奪是他的天性,就是再輪迴幾萬次,改換幾萬個不同的身份,這種天性也不會消減。

  於是當晚,在周允晟睡下之後,他就被幾個暗衛神不知鬼不覺的弄出宮,送到趙玄的馬車上。為了讓心上人免遭旅途顛簸之苦,趙玄極其罕見的,讓人準備了一輛豪華馬車,並在車廂裡鋪設了厚厚的被縟和迎枕。將人抱進懷裡又是愛撫又是親吻,直折騰了一宿,趙玄才沉沉睡去。

  周允晟覺得胸口很憋悶,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著,手腳虛軟,渾身無力,明明清醒了,卻連眼睛都睜不開。他舔舐唇瓣,勉強張口喊道,「水,朕要喝水。」

  「水來了,慢點喝。」

  很快,他就被抱入一個熟悉而又溫暖的懷抱,耳畔是趙玄扮成黑衣人時慣用的沙啞嗓音。他用力咬下舌尖,讓自己清醒一點,心裡狠狠啐道:媽的,又被綁架了!

  「你要把朕帶到哪兒去?」他躲開水杯,一字一句質問。

  「我是你男人,自然我去哪兒你也去哪兒,問那麼多作甚。」趙玄低笑,捏住他下顎,將一杯水硬灌進去,然後低頭堵住他唇瓣,眼見心上人鼻息粗重,臉頰漲紅,似是快窒息了,才意猶未盡的放開。

  「你知不知道朕是大齊的皇帝?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將朕綁了,自己又能逃到哪兒去?」周允晟沒想到愛人發起瘋來如此不顧後果。

  趙玄哈哈笑了,摸著他想睜開卻總也睜不開的眼睛,一面親吻他濃密的睫毛一面低語,「大齊皇帝現如今好好的待在宮裡,你無需操心。」

  「你想偷龍轉鳳?」周允晟語氣陡然變得尖利。

  「不,我不會讓一個冒牌貨佔著你的位置。過不了幾天他就會駕崩,大皇子就是下一任皇帝。」至於大皇子登基後的一系列朝局動盪,趙玄並不在意。

  大皇子今年才五歲,如何擔得起大齊國祚,就算自己要退位,也要等大皇子年滿十四才行,否則朝局動盪之下百姓也會跟著受苦。周允晟恨不能拿根皮鞭把趙玄倒吊起來抽打,用盡力氣吼道,「趙玄,你他媽的快送我回去!」

  趙玄愣住了,直過了足有半刻鐘才堪堪回神,不敢置信的問道,「你怎知道是我?」嗓音瞬間恢復正常。

  「我當然知道!第一次把你拽到床上的時候,你真以為我認錯人了嗎?你也不看看你那張糙臉跟趙碧萱有哪點相似。我一開始想親近的人就是你,你身上的味道我只聞過一次就深深記在腦海裡,否則你以為我能一直縱容你放肆?那是因為我他媽的心悅你。你無需將我綁住,也無需下藥,你只要告訴我你也心悅我,我就會心甘情願的跟你在一起。」

  趙玄很久沒有說過,周允晟等了將近兩刻鐘,才感覺到一杯帶著藥味的水遞到嘴邊。他連忙喝下去,漸漸覺得身體有了知覺,眼睛也能勉強睜開。

  趙玄緊繃著面皮,一雙眼珠遍佈紅血絲,看上去十分可怕。

  「你說你一直知道是我?」他沉聲追問。

  「嗯。」周允晟懶洋洋的答應。

  「你說你心悅我?」

  「嗯。」

  「你說你心甘情願跟我在一起?」

  「你剛才耳聾了嗎?還是聽不懂人話?」周允晟挑高一邊眉毛,表情驕矜。

  趙玄這才找回一點真實感,將他壓在被縟上瘋狂啃咬,臉上交匯著狂喜、激動、不安、焦慮等矛盾的情緒。他掐著帝王下顎,迫使帝王與自己對視,一字一句說道,「好,我送你回去。」

  也許這是心上人為了誘騙他回京的謊言,也許等他踏入宮門,迎接他的是萬箭穿心,但為了心上人一句「心甘情願」,縱使前方是刀山火海,龍潭虎穴,他也願意賭一把。

  「乖。」周允晟眯眼笑了,勾住他脖頸笑道,「回去的事兒不急,我現在有力氣了,你讓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爽一回怎樣?」

  趙玄焦躁的心情一瞬間安穩下來,用力抱緊這人,朗聲笑了。他知道自己賭贏了,如果不是發自真心,如果不是愛得深沉,堂堂大齊國的皇帝又怎會願意雌伏在他身下?原來這場愛情不是他一個人的追逐,而是兩個人的傾心暗許。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過於深愛的人同時也深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