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墮胎、賭徒、謀殺·7

  距光平發現松木的屍體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他正在青木三樓的收銀台旁值班時,久未露面的上村和一名年輕刑警出現了。

  「有線索了嗎?」光平問道,視線並未從收款機上抬起來。

  刑警環視了一下整個樓層,面帶嘲諷地說:「這裡跟二樓不同,似乎不怎麼忙。」的確,這裡只有正在打檯球的幾名顧客。

  「找我有事嗎?」

  「當然。」上村走近一張空球桌,從年輕刑警的手裡接過像撲克一樣卡片狀的東西,晃了晃,擺到了檯子上。原來是名片大小的照片,共十二張。

  「這裡面有沒有熟面孔?」上村假笑著問。

  光平走過去看了一遍照片。十二人中有十人是男性,年齡在二十到五十歲之間,都是西裝照,另兩名則是二十歲左右的美女。「這些人怎麼了?」光平問。

  刑警並未回答,只是像要看透光平內心似的,直盯著他的臉,見他沒有移開目光,便再次問道:「有沒有眼熟的?」

  光平不想被牽著鼻子走,於是來回看著兩名刑警反問道:「我不喜歡稀里糊塗就回答問題。怎麼,嫌疑人在這裡面嗎?」年輕的刑警對他的態度做出了反應,不快地拉下嘴角。

  上村的表情卻並未變化,彷彿厭倦了這種無聊遊戲,他又把問題重複了一遍:「有沒有眼熟的?」

  光平再次看了一遍照片,搖搖頭。「沒有。」

  「一個都沒有?」刑警追問。

  光平點點頭。「我對自己的記憶力還是有些自信的,尤其擅長記人臉。你的面孔也多半不會忘記。」

  「那好吧。」上村向年輕刑警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將擺在空球桌上的照片收起來。十二張照片被整齊地收好,裝進了藍色制服的內兜裡。

  上村掏出七星牌香菸,點上後吸了一口,才解釋道:「這些照片上的人都是松木先生從前供職的公司裡同一部門的人。」

  「中央電子?」

  「沒錯。如果把範圍擴大,還會更多。」

  「這些人可疑嗎?」

  上村輕輕晃了晃夾著香菸的右手。「不是可疑,我們只是在排查所有可能性。」

  「可是,總得有點根據吧?」

  「沒有根據。」刑警露出自嘲的微笑,用另一隻手撓了撓眼角,「還沒進展到這一步。其實,我們在詢問松木先生的離職理由時,得知他厭惡原來的公司。原因尚不清楚,我們只是試著調查一下而已。」

  「調查他在公司裡跟誰的關係很僵?」

  「這就不清楚了,上班族的世界對我來說永遠是一個謎。你有過上班的經歷嗎?」

  「沒有。」怎麼可能有呢?光平在心裡咒罵著。

  「看來對你來說也是一個謎了。在公司工作這種事,沒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武宮那邊怎麼樣了?」光平故意換了個話題。他想看看刑警的表情變得嚴肅時的樣子,刑警卻沒什麼反應。「也問了他有無作案時間之類的事吧?」光平仍糾纏地問。

  「算是吧。」刑警說,「但他沒有作案時間。聽說那天他一直都在研究室裡,也有證人。」

  「那就太遺憾了。」光平嘲諷地說,但對方沒有理睬。

  「打擾了。」說完,刑警們便離開了。

  七點後,光平離開店裡,去了MORGUE。那裡已有好幾組人佔領了桌子,還有兩對情侶坐在吧檯旁。

  「廣美回去了。」純子一看到他就說,語氣中微微透著冷淡。

  「幾點回去的?」光平問。

  純子攪著杜松子酒,瞥了一眼牆上的圓鐘。「就剛才,二十分鐘前吧。我真服了她,這麼忙的時候突然回去,太任性了。」看來,她正為此心情不佳。

  「抱歉。」光平低下頭,「今天是我的生日。」

  純子抬起頭來,細細打量了光平一番,微笑著說:「是嘛,生日快樂。」

  「為表歉意,下次我請客。」

  「那我等著。」

  「再見。」光平打開門,掛在門上的鈴鐺傳來丁零聲。他來到夜幕已完全降臨的街上。

  光平到達廣美住的公寓時已是七點二十左右。附近沒有商店,只有灰色的建築從昏暗中浮現出來。從街上就能看到每個房間的窗戶,亮燈的房間很少,或許是因為住在這裡的單身者較多。

  光平走進入口,平時總在傳達室的管理員不在。管理員身形瘦削,一臉寒酸相,花白的頭髮從不修剪。正如今天的情形一樣,管理員偶爾也會不在。至於其中有什麼規律可言,光平並未具體調查過,因為這對他毫無影響。對他來說,那只是一個坐在帶有玻璃窗的房間裡的人,僅此而已。

  從空蕩蕩的傳達室前經過時,一名男子迎面走來。兩人擦肩而過時,光平無意間看了男子一眼,走了兩三步後停住了腳步。

  是那個人……上週二光平與松木最後一次見面那晚,去了MORGUE的那個穿皮夾克的男子。他戴著墨鏡和圍巾,陰鬱的面孔讓光平覺得面熟。

  他也住在這棟公寓?

  電梯到達一樓的鈴聲從裡面傳來。光平盯著男子遠去的背影望了一會兒。他有點莫名的擔心。

  不久,男子的身影消失,光平才又快步走了起來。

  過了傳達室,走到盡頭後向左拐就是電梯間。電梯門關著,樓層指示燈顯示電梯剛離開一層,肯定是在光平目送男子遠去時又啟動了。

  「哼,真不走運。」光平按下一旁的按鈕等待。

  電梯在三樓停下,過了一會兒又繼續向上,在六層停了下來。

  光平抱著胳膊,一邊抬頭望指示燈,一邊跺著地板。

  電梯停在六層,一直不動。

  難道有人搬家?光平想,搬運大件行李物品的時候常常會令電梯長時間停留。他看看手錶,咂了咂舌,朝樓梯走去。廣美住在三樓,這樣更快。

  樓梯就在電梯旁,光線昏暗,還有點霉味。到了三樓,光平來到走廊,正要走向廣美家,樓梯處忽然傳來年輕女人的尖叫聲,似乎來自樓上。光平立刻看了一眼電梯,指示燈仍顯示停在六層。光平意識到那裡肯定出事了。他立刻三步並作兩步,飛快地衝上樓去。

  他來到六層的走廊,只見一名身穿灰色連衣裙的女子正癱坐在那裡。

  「出什麼事了?」

  女子聞言扭過頭來,嘴唇顫抖著說了什麼,聲音卻怎麼也傳不進光平的耳朵。

  女子伸手指了指電梯的方向。光平朝那裡看去,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紅色的花。電梯間裡撒滿了花瓣,中間倒著一個人,飄逸的黑髮垂到了穿著深褐色夾克的後背上。電梯門每次要關閉時都會碰到她的腳,重複著開關的動作。

  光平努力支撐著不讓自己癱倒,走到女人身邊跪下,手搭到她的肩上。胸腔深處有什麼東西沸騰起來,讓他想大叫,他忍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至少在光平心中是漫長的時間,他呆呆地跪在那裡,一動不動,彷彿在等待著一切崩塌。

  廣美的身體還是溫熱的,溫熱得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1]日本計量房屋面積大小的單位,1疊約為1.62平方米。

  [2]日本傳統的兒童節日,每年11月15日,三歲、五歲的男孩和三歲、七歲的女孩均穿和服隨父母到神社參拜,祈求能平安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