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
其他人其他事

第二天一早,珊娘就嘮叨著說要去找林如稚,可她還沒能成行,就先收到了她七姐姐的帖子。

這些年,因著老皇帝和太子之間的明爭暗鬥,倒叫次輔大人得了益處,如今竟意外地坐上了首輔的位置。可因著這個首輔,卻是叫七娘的丈夫劉洋為了難。那劉洋也是個有才情的,偏他爺爺一輩子謹慎小心,如今又坐上了首輔之位,更是不肯叫家裡人惹了眼,連珊娘招呼著她七姐參與捐募會的事,老爺子都給打了回票,劉洋更是被他爺爺關在家裡幾年不曾放出去科舉。直到今年年初的時候,首輔夫人從七娘那裡得知袁長卿升了職,再一對照自家無所事事的孫兒,立時覺得老爺小心忒過,倒耽誤了小孫兒,於是便悄悄做了局,一家子瞞天過海地讓劉洋下了場。等劉洋高中的消息傳來時,首輔大人也就只好認命了。

七娘這次來,卻是通報一聲兒的,劉洋得了個外差,家裡已經同意他們兩口子帶著兩個孩子一同上任去。

「原說他先過去,我們娘兒幾個等過了年再走的,老太太許是覺得這些年都委屈了他,竟忽然又說,讓我們一家子一塊走。」七娘笑道。

「什麼時候走?」珊娘問,又道:「大郎也罷了,小哥兒才一歲,路又那麼遠,他們可吃得消?」

七娘和小兒子和袁霙一般大,兩個孩子只差著個月份而已。

七娘笑道:「那孩子,皮實著呢,打出生至今,連個咳嗽都沒有過。」又道,「月底就走,所以今兒來跟你說一聲兒,也算是辭行了。等我們走的那天,你們也都別來送。因著他偷偷下場的事,老爺子心裡正窩著火呢,不許我們大張旗鼓地走。」

如今劉老爺子在朝中得了個諢名:和泥相爺。說的便是他帝幫太子幫兩不相幫,遇到事兒他只兩邊和著稀泥。不過話說回來,也虧得有他在其中和著稀泥,才能叫兩幫人馬沒有明刀明槍地幹上。

七娘歎了一口氣,又道:「如今朝局不好,所以老爺子才給他謀了個外任。出去三年,等再回來時,想來事情也就塵埃落定了。」又道,「叫你家大郎也找著機會放外任吧,如今這京裡實在是……」

七娘的話雖然沒說完,珊娘卻是明白她的意思。隨著老皇帝日益衰弱,四皇子的動作愈發的頻繁了。敏感的人都覺得,總有一□□中要出大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不過珊娘也知道,袁長卿是再不可能赴外任的。雖然外面不顯,只衝著袁長卿如今在書房裡呆的時間越來越長,她也能猜到,怕是太子對他愈發地倚重了。

說起來,七娘和珊娘一樣,都不怎麼關心政事,且她倆的丈夫也都有一個共性,就是不愛叫內宅操心他們的公務,她倆也就樂得偷懶了。想到這一點,珊娘忍不住問著七娘,「等你到了地方上,怕是就沒這閒散日子過了。我聽說,下面最愛搞什麼『夫人□□』,許多事情都不是大人們在衙門裡辦成的,而是夫人們在私底下串聯的。」

七娘鄙夷地一撇嘴,道:「我家那位說了,沒本事的才要靠女人在背後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真有本事的,自己就解決了,哪勞動到女人。還說,咱大周的風氣就是被這些『夫人幫』給弄壞的,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去解決的事,非要走那些歪門邪道,反正他是再不許我那樣的。」忽地又道:「你有沒有覺得,自生了孩子後,我就越來越笨了?想當初我們在西園的時候,誰不是八面玲瓏,聽鑼聽音的伶俐人兒?可如今我卻越來越覺得我笨了,整天除了孩子家裡,就再沒心思跟人勾心鬥角了。」

珊娘調侃著她笑道:「那說明姐夫把你養得好唄。刀子都是越磨越鋒利的,你過得好,不需要跟人鬥心眼兒,自然也就越來越笨了。」

「還說我!」七娘不客氣地在她身上拍了一記,笑道:「袁大待你差了?!之前的你是多愛拔尖兒的一個人啊,如今竟也成了芸芸眾生了。若不是袁大寵得你整天游手好閒,你能懶成這樣?!」

頓了頓,她忽然又問著珊娘:「你收到過家裡的信嗎?」

這個家,自然是指梅山鎮的侯家。

珊娘搖頭笑道:「老太太原就不待見我,哪能給我寫信。」

「那你是不知道了。」七娘歎道,「家裡又出大熱鬧了。年初時,老太太不是叫四叔進京拉五叔回去,卻沒能如願嗎?老太太就想自己進京城來找五叔,偏叫老太爺給攔下來了。可老太爺自己不知怎麼又動了心思,也想要進京城來玩一玩,結果他還沒動身,他養的那些鳥啊狗的不知怎麼死了好幾隻。老太爺非說這是老太太報復他之前不許她進京給下的黑手,老兩口就這麼鬧了起來,然後老太爺氣得也不進京了,只說要護著他的那些鳥啊狗的。阿彌陀佛,虧得這兩人自己那麼鬧著。老太爺倒也罷了,若叫老太太進京,我真怕她沒頭沒腦地一頭扎進這堆混亂裡。我們老爺好不容易才頭腦清醒了,再叫個糊塗老太太給攪進去,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大老爺當年一心想在京裡謀個職,可等他進了京,跟當時才被推上首輔之位的劉老爺子一通促膝長談後,大老爺就改了主意,主動要求續了之前的那個職位,再不往京裡湊了。甚至之後老太太叫他往孟家門下走動,大老爺也不肯。當時七娘只聽了一耳朵,好像是劉老爺子拿歷代帝位之爭的事嚇唬了大老爺一通。那從龍之功雖大,可也從來都是你死我活的交易。大老爺雖然有心上進,可再好的前程也得有命去享,所以不管老太太再怎麼催促著大老爺,被從利益夢裡點醒的大老爺則死咬了牙,寧願學著親家保守行事,也再不貿然抱大腿了。

說實話,這不禁叫珊娘大大地鬆了口氣。前世時,新帝登基後,因受孟家的牽連,侯家的日子曾經很不好過了很長的時間,所以那時候老太太才怨著她明明是袁長卿的妻子,卻一點兒也幫不上自己娘家的忙。而這一世,以她所知道的袁長卿的性情,怕是除了五老爺一家,侯家其他人的死活袁長卿也不會過問的。

至於五老爺。去年珊娘還懷著袁霙時,老太太曾派過一次三老爺進京,想要把如今名聲終於傳到梅山鎮上的五老爺抓回去。五老爺好不容易脫離了樊籠,哪裡肯再入樊籠,便以珊娘待產為由,把三老爺打發了回去。今年年初的時候,老太太又派了四老爺來勸說五老爺回去。五老爺這一回乾脆玩了陰的,帶著四老爺京裡京外地一通轉悠,直轉悠得四老爺花了眼,竟險些被五老爺說動了心思,想要留在京城也不回去了。只是,四老爺到底不是五老爺,原就是庶子,且也沒有五老爺自己養活自己的本事,被老太太提了提錢袋子,四老爺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二人說了一會兒家裡奇葩的老太太和老太爺,那七娘「哎呦」了一聲,拍著手道:「看我,說著說著就說岔了。我要說的是十四妹妹。十四妹妹給我寫了信,說是明年十四妹夫想要進京趕考,偏我這裡又要離京了,所以我跟你說一聲兒,等他倆來了,你幫著照顧一二。」

十四上一輩子是被老太太嫁了個粗魯的軍漢,這一世卻因為跟珊娘的衝突而上了老太太的「黑名單」,後來由其嫡母做主嫁了個小秀才。偏這小秀才娶了佳人後,突然就發奮了起來,費了三四年的功夫,終於考上了舉人,所以如今想試試能不能更進一步。

那珊娘可從來不是個大度的,想起那年中秋夜十四勾引袁長卿的事,她心裡就有火,便道:「她幹嘛不給我寫信?!」

七娘橫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倆的那筆舊賬還沒算完?如今都是有孩子的人了,竟還這麼小肚雞腸。」又道,「小時候喜歡的人未必就是真喜歡,其中不定加了多少自己的想像呢。真正居家過日子就又不一樣了。如今十四兩子口過得和和美美的,她哪還能惦記著你的東西?!她不給你寫信,就是心裡對你有愧的意思,偏你還不依不饒了!當年可是你說的,一家子姐妹,能有什麼隔夜的仇?!何況那時候她還小著呢。」

珊娘微一撇嘴,心道,只比我小一歲而已。頓了頓,到底答應著七娘道:「我替她在學府附近看看,找間房租了也就對得起她了。」又道,「不是我不把她當姐妹,當年她可就沒把我當姐妹。如今嘛,再看她的表現了,她像個妹妹,我自然是姐姐,她若還那樣,我可不認識她。」

七娘笑著伸手來擰她,道:「我記得那時候我才是眼裡不揉砂子的那一個,你才是人前最奸滑的一個,如今怎麼倒反過來了,我老實了,你倒越發的挑剔了。可見袁大對你可比我們家那口子對我要好,才慣得你這樣。」

珊娘躲著她的手笑道:「主要是我家裡上面沒長輩,不需要給人伏低做小。」

說到這裡,倒勾起了七娘的好奇心,道:「對了,聽說袁詠梅病了?」

「是嗎?」珊娘倒沒聽說過。正如七娘所說,如今袁長卿把她和袁霙護得滴水不漏,不管是袁家的事是朝廷的事,任何會叫珊娘覺得心煩的事,他都不會叫人捅到珊娘的面前來。加上這兩年珊娘就忙著懷孕生子了,跟袁家人也沒多少機會見面,何況袁詠梅因為五皇子的事,也再不像之前那樣常在人前出現,所以珊娘還真不太知道她的事。

「是呢,」七娘道,「聽說都送到鄉下的莊子上去休養了。」又竊笑道,「京裡人都說,定是五皇子那裡傳出要訂親的消息,叫袁四姑娘臉上無光,袁家這才找著借口把她送出京城去避一避風頭的。」

珊娘聽了一陣沉默。袁詠梅跟她同年,如今也有二十了。便是京裡的女孩子比南方的女孩嫁得晚,這也算是晚婚了。偏五皇子最後選定的五皇妃是太后娘家的一個遠房侄孫女,倒叫空掛著的她一下子沒了著落。雖然袁詠梅對她多有挑釁,但同為女兒身,且袁詠梅還是被自己的親娘親祖母算計成這樣一個結果,連珊娘都忍不住同情起她來。

七娘走後,珊娘正想著要去梅府,林如稚自己上門了。

林如稚對著珊娘一陣不好意思地笑,道:「昨兒擾了姐姐了。」

見她如此,珊娘便知道,這心軟的丫頭肯定是跟梅歡歌和好了,便問道:「怎麼回事?」

林如稚道:「真的就是他說的那樣,是我誤會了。」

珊娘可沒她那麼天真,忍不住皺了眉,道:「梅歡歌怎麼說?」

「我跑開後,梅郎就跟草兒直接說了,說他的心在我這裡,再不可能要她的,也跟她說了之後再不會見她。」林如稚紅著臉道,「我家梅郎,姐姐也是知道的,有些木訥……」

珊娘一撇嘴,忍不住嘰咕道:「草兒跟他說喜歡他的時候,他若心裡無私,就該從此避著她才是!」

林如稚詫異道:「姐姐怎麼這麼說?他正是心底無私,才沒把這件事當一回事的。」

愚蠢。珊娘默默在肚子裡罵了梅歡歌一句。

頓了頓,林如稚歎了口氣,道:「梅郎的想法我雖然明白,可說實話,我心裡並不舒服……」

「那就告訴他,他的做法叫你心裡不舒服!」珊娘道。

林如稚又頓了頓,點頭道:「我會告訴他的。」又道,「如今他也受了教訓,昨兒回去他也說了,以後再不會存著僥倖,覺得別人對自己有好感是件跟自己沒關係的事了。」

「那草兒呢?」珊娘道,「你打算怎麼處理她?」

「處理?」林如稚又是一怔,「幹嘛要處理她?她也沒做什麼,不過是把不該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而已。」

珊娘看著林如稚一陣無語。這時候,她突然覺得林如稚果然是林老夫人的孫女兒,心底比她寬廣多了。

她皺眉道:「你這麼放任她,不怕她還不死心?!」

林如稚沉默了一會兒,道:「我祖母總教我,要給人改正的機會。雖然她傷害到了我,我仍然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做到如今也不容易,不過是錯了一步,總不能一棒子把她打死,總要給她一個可以回頭的機會……」

「你就不怕她不知悔改,再撲上來咬你一口?!」珊娘瞪著林如稚。說實話,她可做不到林如稚這樣,她向來寧願選擇快意恩仇的。

林如稚又沉默了片刻,道:「我心裡雖然不舒服,可我們幫她們,不該只幫著表面,我願意試上一試。如果她再犯這錯誤,我再做什麼,便不是我的錯了。我已經給過她自新的機會了。」

她看看珊娘,忽然笑道:「我原想請姐姐跟我一起去找草兒談一談的,如今我倒覺得,姐姐還是別去吧。姐姐去了,不定就得先把草兒打了頓了。」

「她原就是欠揍!」珊娘憤憤道。

依著她的本性,她原是不放心林如稚的,可這會兒的林如稚看起來卻是一點兒也沒有了昨天的倉皇無助,倒有一種林老夫人的鎮定氣勢。想著她老愛替別人做主的毛病,想著昨天袁長卿的勸告,珊娘咬了咬牙,道:「你去吧,回來告訴我結果就好。」

等到了晚間,珊娘把今兒來訪的兩個人說的那些話跟袁長卿絮叨了一回後,袁長卿忽然一陣沉默,然後才告訴珊娘:「四丫頭不是被送到鄉下去了,她……」他頓了頓,「她跟人私奔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