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鬼巫(4)

亓天給元寶下蠱之後,面臨了一個最為棘手的問題——吃飯。

他的體質早為蠱蟲改變,每日只飲朝露便能自如活動,但元寶在被餓了兩天之後臉色明顯難看了許多。她臉上的肉摸起來手感下降了許多,為此亓天很不滿。

當天亓天在迷霧森林中獵了一隻野雞。

他在後院點了一堆火,歪歪斜斜的架了口鍋,而後把活生生的野雞齊齊丟入鍋裡,蓋上鍋蓋,聽見裡面的聲音從翻天覆地到寂靜如死。他將燒至黑糊狀的食物拿盆裝了,給元寶端了進去。

這是兩天以來元寶吃到的第一頓飯,焦糊的食物抹黑了她的嘴,味道聞起來就刺鼻難忍,但元寶沒有一句抱怨,亓天喂,她便張嘴吃,聽話的嚼兩下,然後咽下去。

亓天早已被蠱蟲折磨得沒了味覺,見她吃得這麼乖,他覺得興許他做的東西只是賣相差了點,想到以後能這樣養活肉臉,他覺得很有成就感。

「以後我們在一起。」他舀了一勺黑色食物,有點彆扭的塞入元寶嘴裡,一些「粉末」順著元寶脣角灑下,他不嫌髒的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揩去,「以後我養你。」

元寶自是不會回答「不好」的,因為她同樣也答不出「好」。

但是她的肚子是極誠實的回答了「不好」。

「嘔!」一聲嘔吐聲驚醒了睡在元寶身邊的亓天。不滿的放開正捏著元寶耳朵的手,亓天睜開眼到懷裡的人吐得渾身痙攣,登時皺了眉頭,他起身下床,將她扶起來,元寶還沒坐穩,喉頭又是一哽「哇」的一聲吐了亓天一臉。

房間裡登時惡臭沖天。

亓天臉色半點沒變,十分淡然的抹了一把臉,把黑糊糊的東西擦去,他抬頭望著元寶,盯了好一會兒才冷冷道:「你是故意的。」

元寶的目光只是呆滯的看著前方。

亓天狠狠的戳了戳她的臉:「你不乖。」

像是報復似的,他話音未落,元寶又是一聲掏心掏肺的嘔吐。粘膩的沾了他一身,末了她肚子「嘰咕嘰咕」的叫了幾聲。亓天微妙的眯起了眼。

這個女人……居然在他的床榻上腹瀉了!

他頭一次有了一種名叫噁心的感覺。

亓天花了一整晚的時間把元寶和他自己打理乾淨。第二天早上他把元寶抬到院子裡坐著,自己將房間打理好了,中午又把她抬回屋子裡,剛坐下來歇了一會兒,他摸著元寶的臉十分不滿現在這種不飽滿的感覺,他記起元寶又該吃飯了,剛起身想去生火,卻又恍然想起自己是為了什麼才會忙成這樣。

他總結了一番,恍然大悟,原來,他做的東西……有毒。

意識到這一點,他是感到有些頹敗的。

要不要解了蠱把她放回去呢,等她把肉養多了再搶回來……這個想法在亓天的腦海里一閃而過,他皺起了眉,沉思一番之後他終是一轉身,出了迷霧森林。

這是十年來他頭一次走出迷霧森林,只為了——入庖廚。

這或許是他這輩子做的最猥瑣的一件事——蹲在煙灰積得老厚的房梁上偷學廚藝。

亓天天資聰慧記憶力極好,但是一天的偷看仍舊不能讓他提高多少,是以今晚他只給元寶帶了一些饅頭回去。但這些饅頭對於中蠱之後的元寶來說已經是極致美味的美食。

她吃的時候表情沒什麼波動,只是吞咽的速度比昨日快了許多。

事後,亓天摸了摸元寶被喂得圓滾滾的肚子,滿足的彎了彎眉眼:「這裡的手感也很好。改天我便讓你吃到熱騰騰的飯菜,不會上吐下瀉了。」他戳了戳她臉上的肉,「我負責喂飽你。你負責用力長肉。」

元寶只是沉默。

柔柔的燭火印著元寶的側臉,陰影投在她彎彎的眉睫上,一時讓亓天產生一種她在點頭微笑的錯覺。他不禁失神,青紋遍布的手掌覆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摩挲:「你有酒窩。」他猜測著,然後命令道,「笑。」

元寶聽話的勾起了脣角,僵硬的微笑也足以讓她甜甜的酒窩展現出來。

醜陋的手指點上她淺淺的酒窩裡,他上癮一般輕輕揉按著:「你身上都很軟。」他一邊戳一邊疑惑著,「沒長骨頭麼?」

元寶只是僵硬的微笑,亓天出神的看了她一會兒:「再笑開心點。」元寶聽話的將脣邊的弧度拉大,她眼中依舊沒有感情,亓天卻跟著她嘴角的弧度也抿起了脣。

他突然想起,好像,確實沒人在他面前這樣笑過。

外面的人憎惡他,害怕他,而又渴望得到他的幫助。他見過嫌惡和諂笑,見過唾棄和畏懼,卻還沒有誰在他面前單純的笑過,哪怕只是這樣一個單純的勾起脣角。

亓天眸色微微一亮:「我喜歡你這樣的笑。以後你便常常笑給我看吧。」他將元寶沒吃完的饅頭包好,「在以後很長很長的時間裡。」

這個嗓音難聽得刺耳卻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期待和幸福。

此後的幾天元寶每天吃的都是饅頭,而亓天日日都往鎮上跑,五天之後,他又在院子裡升起了火,歪歪斜斜的架上了鍋,煮了一碗最簡單的粥,他一勺一勺的喂元寶吃掉。

這一晚,他凝神肅容,眼睛也沒敢眨的看了她一夜。

此夜安好。

第二天元寶醒來時臉色依舊紅潤,亓天揉著她的肚子,平淡的語調中帶著些許笑意:「我可以養你了。」他另一隻手的指尖摩挲著碗的邊沿,「你看,我可以養你了。」

元寶只是木然的坐在床上,半點沒被他的喜悅感染。

亓天也不在意,又命令道:「笑。你該很開心才是。」

她聽話的勾起脣角,笑容依舊僵硬而空洞。

亓天蹲下身子,望著她的笑容也跟著一起勾起了脣角。屋子裡安靜下來,兩個活人呆在一起竟然沒有半點呼吸的聲音。他起身走出屋外又煮了碗粥給元寶當早飯,他像昨天那樣喂她。

對亓天來說這樣,便已經很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