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白意涵驟然轉身,取出手機,一邊說話一邊奔向電梯,「米塵!你現在在哪裡!」

正在前往機場的米塵愣住了,她還是第一次聽見白意涵的聲音裡失去了從容,「我在去機場的路上!安塞爾來看我了,我去接他。怎麼了,白大哥?」

「接到了安塞爾你就和他在一起!如果見到李哲哲,不要靠近她不要和她說話!你記住了嗎?」

「我記住了!」

「我現在就去機場找你!」

白意涵的電話掛斷了,米塵心裡隱隱感到有什麼失控了。

她站在到達廳裡,踮著腳,等待著安塞爾走出機場。

這個熊孩子依舊臭美,戴著囂張的墨鏡,金棕色的發絲梳至腦後,零星的幾絲落在耳邊,因為他的步幅而掠起令人心動的風潮。一身低調的淺灰色中長款風衣,被他穿出了高調的效果。

前來接機的FANS叫喊著圍上去,米塵歎了口氣別過臉。她可不想安塞爾沖破粉絲的包圍來和她擁抱。

但這家伙太高了,一眼就認出了米塵,還笑容燦爛地揮手,「小米!小米!我在這裡!」

我知道你在那裡!你能消停點嗎?

安塞爾如同米塵預料地,長腿邁開,在粉絲們的目光中一把將米塵抱了起來,「小米!想死我啦!」

周圍的粉絲們又開始清一色地叫著「好可愛啊」。

米塵一身雞皮疙瘩狂掉,還好現在安塞爾的粉絲都知道她是他的姐姐,不然她真的是被燒死的命。

當她的目光掠過安塞爾的肩膀,看見另一個拉著箱子緩緩而出的男子時,整個喧囂的世界脫離她的感知。

他的步伐一成不變,淡然自若,寵辱不驚。

他站在距離不到她兩米的地方停了下來。片刻的駐足,引來無數人的目光。

而她卻站在他目光的中心裡。

「快看啊!是厲墨鈞!」

「厲墨鈞和安塞爾搭乘同一班航班嗎?他也從日本回來?」

米塵醒過神來,拍了拍安塞爾的肩膀,對方才依依不捨地將她放下。

「……厲先生。」

她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真正完整地叫過他的名字。什麼時候,她可以毫無距離地喚他?

「嗯。」厲墨鈞微微點了點頭。

米塵在心中等待著,希望他說點什麼。當連蕭告訴她,厲墨鈞去法國的原因時,她忍不住千萬遍地想象他也許是為了她。

然後千萬遍地在心中否定那個可能。

每一次否定是天經地義,卻又那麼讓她失望。

「很湊巧吧!我從米蘭回來在日本轉機,厲墨鈞從巴黎回來也在日本轉機哦!」

「是很巧。」米塵點了點頭,「厲先生,我沒看見連蕭來接你啊?」

「他很忙。」厲墨鈞淡淡地回答。

一如既往地簡練。其他人會覺得冷漠,而米塵卻覺得熟悉而安心。

「那我送你回去吧?余洋有開車來接我們!」

「好,謝謝。」

米塵的眼睛泛起氤氳。她沒有做任何值得他說謝謝的事情。

他們三人穿過人群,走向大門,等待著余洋把車開過來。

一輛深色別克以所有人難以想象的速度沖了過來。

米塵的瞳孔在那一刻擴張,她看見了一雙無比仇恨的眼眸,隔著車窗,李哲哲的表情猙獰到讓人毛骨悚然。

人群紛紛散開,車子猛地沖了上來,勢不可擋。

有人將她猛地推開,米塵回頭時看見安塞爾被猛地撞開,那一刻,她的耳邊似乎響起陶瓷落地的聲響,在某個空間裡無止境地回蕩。

別克與牆壁相撞,停了下來,發出嗚咽聲。車門猛地被踹開,李哲哲搖擺著下了車。

所有人都傻住了。

「天啊!是李哲哲!」

「李哲哲開車撞人!快拍下來!」

「快報警!報警啊!機場保安呢!還有救護車!」

李哲哲的額角一道血跡流下,她死死瞪著米塵,忽然猛地沖了上來,手中是一把明亮的匕首。

眾人發出驚呼聲,米塵被她的氣勢震懾,根本不知道如何挪動腳步。

寒光閃過她的眼睛,割裂她的視線。那一刻她只知道有人將她按了下去,扣住了李哲哲的手腕。

「放開我!我要她死!我要她死——」

李哲哲的發絲凌亂地搖擺,她的眼神讓米塵恐懼。直到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滴滴答答落在她的臉上,她仰起臉,這才發覺是厲墨鈞手指間的血。

「躲開!」厲墨鈞冷聲道。

米塵趕緊離開,沖向安塞爾。

厲墨鈞利落地折過李哲哲的手,匕首落了地,很快,機場的保安和武裝特警趕了過來,將李哲哲制服並帶走。

「安塞爾!安塞爾!」米塵看著倒在地上的安塞爾,手足無措。

他閉著眼睛,臉上都是擦傷,血液緩緩綻開,觸目驚心。

「米塵!現在不能碰他!救護車呢!到底有沒有人打給救護車了!」厲墨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一聲呼喊,周圍人群行動了起來。

終於醫護人員到來,將安塞爾送上了救護車。

手術室外,米塵低著頭,她的眼前一幕一幕回放著安塞爾被撞倒的畫面。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得幾乎要捏斷她的手指。可就是這樣的疼痛,讓她逐如此清晰地明白這不是夢,這是現實。

她側過臉,對上的是厲墨鈞的眼睛。

「他是為了推開我,才被撞倒的……」

「是的。」厲墨鈞從來都不擅長安慰的話,如果他開口了,只會是實話。

「他不可以有事。我沒有了媽媽,也沒有爸爸,我只有他。沒有他,我就沒有家了……」

「你要想的不是這個,而是安塞爾不顧一切要保護你,所以你要比從前更加珍惜你自己。」

米塵下意識扣緊了厲墨鈞的手。他的掌心很燙,像是要將她血液中所有的雜質都蒸乾。

走廊裡傳來奔跑的聲音,白意涵終於趕來了。

他喘著氣,幾乎沖到米塵的面前。他的手掌覆上米塵的臉頰,「米塵!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哪裡受傷!」

米塵覆上他的手背,看著他因為恐懼已經失去風度的眼睛,「我沒有事。被撞傷的是安塞爾。」

「……安塞爾……」白意涵緩緩側過頭,看向手術室。

米塵低下頭,在心中一萬遍地祈禱安塞爾會平安無事。

他因為落地時撞傷後腦,導致顱內出血。只要晚送入醫院哪怕十分鍾,他可能都已經死了。

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受過什麼傷,身上一道細小的疤痕都沒有。

這樣完美的安塞爾,卻因為她在生死邊緣徘徊。

而白意涵與厲墨鈞安靜而沉默地坐在米塵的身旁。

幾個小時之後,安塞爾被推了出來。當醫生告知米塵,手術很成功,安塞爾暫時脫離危險的時候,她緊鎖在眼眶裡的淚水終於掉落下來。

安塞爾的雙腿也骨折了,他將要修養很長一段時間。

米塵守在他的床前,看著他長長卷翹的睫毛,安靜而乖巧地躺著,一切就像回到了小時候。

病房門外,厲墨鈞冷然開口道:「之前米塵傳出緋聞,是因為有人將一系列的照片發送到了林如意的郵箱。我讓連蕭去查了查,這個人是李哲哲。」

「這一切是因為我。無論我怎樣拒絕李哲哲,甚至去到美國五年,也沒有絲毫地降低她的執念。

我以為現在的她和從前不一樣了,我以為我只要繼續拒絕她,背過身去不給她機會,她不可能像從前一樣瘋狂。」白意涵仰起臉,「替我承擔這一切的卻是米塵。」

「那就做真正對她好的事。」

厲墨鈞利落地離開,白意涵看見的是厲墨鈞纏著紗布隱隱滲血的傷口。

安塞爾的經紀人貝蒂得知他重傷的消息,第一時間打電話來。面對她的質問,米塵除了對不起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貝蒂買了當日機票,連夜趕來中國。

因為這樣的傷,安塞爾即便完全康復,前途也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李哲哲已經被警察刑事拘留,將對她起訴謀殺。

媒體記者瘋狂湧來,想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各種流言漫天飛舞,公眾們也是霧裡看花。

無論是皇朝影業還是星耀天下,此時都疲於應對。

第二天的晚上,安塞爾終於醒了,他抿了抿乾涸的嘴唇,虛弱又可憐兮兮地說:「水……好想喝水……」

趴在一旁的米塵喜極而泣,「我馬上去給你倒水!」

「……我不想喝水了……」

「那你想喝什麼?」

「我想喝可樂……」

米塵哽了哽,安塞爾說什麼了?

「……貝蒂也來了,你確定你要喝可樂嗎?」

腦袋被包得像只白球的安塞爾露出極度失望的表情,「哦……我差點就死掉了……為什麼醒來還要見到那個女人……」

米塵終於擠出了一抹笑容。

他還活著,他還知道在她面前裝小孩說蠢話!

米塵忍不住抱緊了他。安塞爾苦笑了笑。

「小米……你好重啊……不過你主動抱著我,我好高興啊!」

病房的門被敲開,白意涵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唇上不自覺扯出一抹笑來。

「米塵,能把安塞爾暫時交給貝蒂,和我出去走一走嗎?」

米塵猶豫地看向安塞爾,他費力地揮了揮手,「快把她帶走吧!她就要把我壓死了!」

「那麼,走吧。」白意涵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臂上。

他恢復了自己從容而優雅的風度,就似電視上那個完美的沒有一絲瑕疵的男人。

米塵以為自己會很尷尬,可是那一刻,她卻覺得輕鬆了起來。

他們就像久別重逢的老友,沒有誇張的喜悅或者鋪天蓋地的感傷,只是自然地行走在住院樓外的小徑上。這個時間來往的人已經很少,安靜到仿佛只能聽見頭頂的星星閃爍的聲音。

「我知道你一定會走,所以想要放下一切跟你走。」

「你又感動我了。」米塵低下頭來。她更希望白意涵能夠把握自己的人生。

「米塵,這個世界上會感動你的人很多。所以我做的這一切沒有意義。你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白意涵轉過身來,雙手揣在口袋裡,他很愜意自然。

柔和而隱約的燈光落在他的臉上,細膩而淡泊。

「我覺得自己好像從沒有了解過真正的你。」米塵仰起臉來,仔細地看著對方。

她熟悉他五官的起伏,熟悉他說話處世的風格,但熟悉和了解卻不是相同的。

「那麼現在我告訴你。我不是個完美的男人,而是純粹的利己主義者。我對每個人笑,是希望每個人都給我方便。我給你一分的信任,是想從你這裡得到十分的忠誠。如果我對你有一分的動心,我不會沖動地上前,而是不斷地試探,你能給我幾分動心。但是,我發現只有這個我做不到。因為一分的心動會變成十分,十分會變成成百上千。」

白意涵的臉上是惆悵與無奈。

「你沒有對其他女人心動過嗎?比如謝悠?」

「好吧,謝悠的故事,沒有人聽過完整版。那麼我告訴你,至少對於我而言的真相。」白意涵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並不是一個會把自己的故事說給別人聽的人,「遇見謝悠的時候我還年輕,對她的喜歡很天真。我幾乎想要把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給她。如果有劇組找我拍電視劇,我會期待女主角是她。如果是拍廣告,我也希望和她在一起。我和謝悠,很開心。那個時候,李哲哲是我的師妹,我們一起接受沈良言的演技輔導。一開始,她只是喜歡粘著我。我並不在意,到後來一切變得明顯起來,於是我找各種機會避開她。她在謝悠面前給我制造了不少誤會,也讓我和謝悠的感情漸行漸遠。謝悠接受了富商馬忠軒的追求,甚至懷孕了。她的懷孕帶有報復我的性質,而李哲哲又很擅長扇動情緒,謝悠後悔了,她用李哲哲給她的安眠藥自殺。雖然被救回來,但是孩子沒有了。馬忠軒依舊陪在她的身邊,替她與媒體周旋,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我的身上,我成了負心漢。」

「所以你逃到美國去了?這真的不像你的作風。」

「我不是逃,只是選擇了另一條路而已。無論是謝悠還是李哲哲,她們都需要空間。而我,想要有不一樣的格局。」

米塵點了點頭,白意涵願意對她講那段過去,是因為她真的成為他所信任的人了。

而白意涵所追求的格局,不正是現在她所想要的嗎?

她發覺自己已經不像個局外人,而是變得可以理解白意涵了。

「那麼為什麼你去皇朝影業卻沒有帶我走呢?」米塵揚起臉。

既然白意涵給了她特權,那麼她就要將所有她想知道的都弄明白。

「因為我不是去皇朝影業做演員,你跟我走也做不了我的化妝師,反而會被卷入影業公司的股東的利益糾葛中。如果我混的好,你也能風生水起。可是我若不好呢?我不能拿你的前途來為我的失敗陪葬。也許我在皇朝影業裡贏了,但我知道,我永遠輸掉你了。」白意涵拉起米塵的手,轉了一圈,半開玩笑的笑意,卻有著無比認真的意味,「還有什麼想問的?」

米塵的心境就似開闊的雲層。她也拉起白意涵的手,和著節奏,轉了一圈,「我沒有什麼想問的了!」

「真的嗎?你不問我Tony Young的事情?不問我有沒有買通林潤安的助手偷走他的創意?」

「我不用問。因為無論白大哥你做什麼,都是為了我。」

「你對我太自信了,小米。我把Tony Young引薦給DK彩妝,是不想你以DK為起點,深陷歐洲時尚界。因為那不是我的世界,不是我的能力所能影響和涉及的范圍,我不能保護你也不能掌控你。」

「還有另一個原因。DK彩妝的粉底液在原料上有容易導致肌膚過敏的成分。相關質量監督部門正在對他們進行調查。你不想我的聲譽因為DK受損,所以你引薦了Tony Young。」米塵笑著說,眼睛裡是「我早就知道」的調皮。

「那麼如果我再告訴你,我確實要潔茵幫忙撬走林潤安的助理呢?因為就算你一定要在歐洲,我也忍受不了你待在林潤安的身邊,一個曾經讓你迷戀的男人身邊。我不想他的工作室繼續存在。」白意涵挑起眉梢。

米塵搖了搖頭,「可是收買他偷取林潤安作品的人,不是你。」

「可我想那麼做。」

「但你並沒有那麼做。所以你在我心裡依舊完美。」米塵鬆開了白意涵的手,向後退了兩步,「白大哥,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們彼此之間需要距離,才會將對方看得更清楚。」

「那麼當你看清楚我之後呢,你從前對我的那些心動是不是都蕩然無存了?」

米塵搖了搖頭,她用平靜如涓流的目光看著白意涵。

「白大哥,我每一次對你的心動,是不可能收回的。」

就像漏掉的時間,是永遠不可能被撥回的秒針。」

良久,白意涵抬起了頭。他的眼睛在燈光下很閃亮,那是真正的星星。

「好吧,小米粒。我曾經想把你捏在手心,放在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但我現在決定,把你埋進土壤裡,希望你有一天能夠結出更多更飽滿的麥穗。」

白意涵向後退了一步,揮了揮手。

「很晚了,你回去陪著安塞爾吧。」

「我可以看著白大哥你走的。」

「我答應過你,不會讓你看著我的背影。我的承諾,永遠都有效。」

白意涵的笑容裡有一股力量,推著她一步又一步遠離。

她的眼淚掉下來,但是她的心卻那麼充盈。

她知道,她和白意涵,終於都回到了最能將彼此看清也是最完美的距離。

三個月後,安塞爾出院,前往法國。

他很郁悶,因為不能馬上恢復工作,他得回去好好調養一段時間。

去機場的路上,他一直都在不斷地碎碎念。

「我的人氣一定會下跌了啦!」

「明年初紐約的走秀也被別人取代了!」

「這幾個新人都沒有我優秀啊!又不是恢復不了,為什麼要急著換掉我啦!真氣人!」

米塵只是握著他的手,以前覺得他讓人神煩,現在卻覺得不停抱怨的他真的很可愛。

只要他好好的,其他的她都無所謂。

離別時,安塞爾再度緊緊將米塵抱住。

「小米,我在巴黎等你。那裡才是屬於你的世界。」

他吻在她的臉頰上,溫暖如同香榭麗大道的日光。

隨著安塞爾的轉身,米塵感到自己身體裡某種力量在沸騰。

如果真的要走,她必須給每一個人交代,比如對引薦她進入星耀的安言,對自己的經紀人余洋。

當她向安言說出自己的離開的想法時,安言了然地笑了笑。

「米塵,從我知道你是林潤安的學生時,我就預料到了今日。我能給你的建議,只有一句話:歐美時尚界不是天堂,而這裡也不是地獄。」

米塵覆上自己的胸口,笑著回答:「只要把天堂放在這裡,那麼誰也不能把它變成地獄。」

余洋的回答則更加喜樂。

「老實說,做你經紀人這段時間,我賺了不少,你也賺了不少,足夠你去歐洲狠狠燒了。燒完了如果窮了,記得回來,我還繼續做你經紀人!」

米塵莞爾道:「那就一言為定!」

「不過米塵,在你走之前如果你覺得有什麼心願還沒有實現,那就得抓緊時間。背負遺憾,是飛不了太遠的。」余洋朝她眨了眨眼睛,若有深意。

如果說還有遺憾,米塵知道那一定是來自厲墨鈞的。

自那一日厲墨鈞離開醫院,米塵就再沒有見過他。

他給安塞爾發過「祝願他早日康復」之類的短信,卻沒有給過她一個電話或者一條信息,偶然的口信也是來自連蕭。

但是她見到他。因為她的腦海裡總是抹不去他的聲音。因為她做每一個選擇,都下意識用他的方式去思考。她憧憬他的寵辱不驚,他的堅定不可動搖讓她覺得安全。

厲墨鈞正在影視城拍攝那部讓八零九零後翹首以待的仙俠電影。而且如他所願,他並沒有飾演鑄劍師,而是另外一位男主角重逍,因為勘破一切所以灑脫不羈。永遠慵懶地笑著,對於聚散離別緣起緣滅都處之淡然的重逍,真的和米塵心目中的厲墨鈞南轅北轍。

米塵沒有告訴任何人,獨自收拾好行李,去到了那個地方。

片場一片忙碌,不少探班的影迷圍在一旁。他們都很有默契和紀律,當厲墨鈞低頭看台詞的時候,他們自動自發地安靜下來,甚至於連小聲討論都沒有。

如今米塵也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個。

不可否認,當她看著厲墨鈞的背影時,她忽然懷念起跟在他身邊的日子。

他的話永遠很少,甚至多一個字都不會說,但米塵卻覺得自己與他有一種默契。她知道他會將角色演繹成怎樣,所以她知道如何去描摹他的眉眼。

今天的厲墨鈞,一身白衣,黑發如瀑垂落,顯得更加瀟灑恣意。

米塵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這麼留戀他的身影,哪怕一片衣擺都能揚起繾綣悱惻的心動。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打著電話的連蕭竟然發現了米塵。他走了過來,在米塵面前打了個響指,露出一抹笑來:「喲!這是在探班嗎?」

「連先生,算是吧!」米塵露出大大的笑臉。

「你等等,別走啊!等厲墨鈞這一場戲拍完,上午的戲份就結束了!我去和他說一聲!」

連蕭轉身就走了,米塵還沒來得及拽住他。老實說,她不想打擾厲墨鈞。

當連蕭附在厲墨鈞的耳邊說著什麼的時候,厲墨鈞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連目光都未曾轉過來。他也許想要說什麼,但是下一幕戲開拍的提醒聲響起。

米塵第一次見到了不一樣的厲墨鈞。他靠著廊柱,微微仰著下巴,勾起的唇線之間那樣的桀驁不馴。

即便沒有翩飛的衣擺讓風扯著獵獵作響,厲墨鈞一個眼神,仿佛已將萬物看透,無欲無念,瀟灑自成。

米塵忽然遺憾了起來。她喜歡這一刻的厲墨鈞,她甚至在心裡無數次地想象著,如果是她替他上妝,會是怎樣。

吸一口氣,她覺得自己也該走了。見到了厲墨鈞,她又該說什麼呢?

米塵擠出了圍觀的粉絲群,走在古色古香的橋廊之中,亭台樓閣,九折曲徊,另外一個世界。此間一日,世間千年。

幾個旅游團從她的身邊經過,逆著人流,米塵差點沒跌在地上。

忽然自己的手腕被扣住,熟悉無比的感覺瞬間將她的心髒勾起。

「連蕭不是叫你等著我嗎?」

米塵回過頭來,「厲墨鈞?」

他的身上仍舊是那一襲白衣,天氣明明不熱,他的額頭卻已經起了一層薄汗。

難道他剛才一直在找她?

游客們怎麼可能認不出他來,瞬間圍了上來。推搡著,叫喊著他的名字,高舉著手機要將他拍下來。

包圍圈迅速收攏,很快她連後退的余地都沒有,幾乎被擠著貼向厲墨鈞的胸口。

不知如何是好,她覺得自己幾乎是被按在厲墨鈞的懷裡,連喘氣都費力。

各種手機相機的快門聲交疊,米塵真的沒有想到厲墨鈞有這麼強大的明星效應。而厲墨鈞的胳膊卻將她環進了自己的懷裡,手掌抬起擋在她的臉上。

很快,連蕭就帶著幾個劇組人員趕來,將人群格擋開,厲墨鈞扣著米塵的肩膀,將她帶出了人群,上了保姆車。

連蕭無語地說:「你們兩就給我老老實實在車上呆著!說吧,中午想去哪裡吃飯?我親自送你們去!」

「不用了,連先生!我一會兒就走了。厲先生下午不是還有戲要拍嗎?」

連蕭歎了口氣,「那好吧,你們就在車上聊會吧。我下去幫你們看著,省得又有什麼記者游客之類的圍上來。」

「謝謝連先生!」

只是當連蕭關上車門,車內的一片寧靜卻讓人尷尬。米塵的耳邊只有厲墨鈞平穩的呼吸聲以及車子的空調聲。在這樣一個封閉著的世界裡,米塵第一次覺得哪怕尷尬也讓她心安。

「怎麼忽然想到來探班?」厲墨鈞淡淡地開口問。

他抬起手,從一旁取了一瓶礦泉水遞給米塵。他的身邊從來不會像是白意涵那樣為迎合工作人員的喜好放上各種各樣的零食,他只遵照自己的規矩和原則,但卻又讓人無從指摘。

「如果我說,我下了一個決定,但我需要你來讓我勇敢和堅定,你相信嗎?」

因為你在我心中,總是那麼堅定。

米塵以為厲墨鈞會問自己到底是怎樣的選擇,可是他卻似乎對什麼都了若指掌。

「米塵,你告訴我,現在你得到的,是你想要的嗎?」

米塵頓住了。她在亞洲彩妝界已經名利雙收了。

但是,她卻覺得這一切都很虛,就像是一層玻璃紙,一戳就會碎。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每天在做些什麼。

一切都和她所願想的,天差地別。

她很累,每分每秒都仿佛成了煎熬。

「不是我想要的。」

「那麼就改變。」厲墨鈞側過臉來,他的手指掠過米塵的眼角,「沒有任何一條走錯了的路值得你流淚。有流淚的時間,不如做出改變。沒有誰能束縛住你,除非是你自己沒有改變的勇氣。現在的星耀,對於你來說就像是一張溫床。雖然你不是一線明星,但你絕對能衣食無憂。只是,你甘心這樣的格局嗎?還是你願意站上更高更遠更加不可預知的平台去證明你自己?順流而下,逆流而上。米塵,不要到我這裡找答案,問問你自己,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厲墨鈞的眼睛裡有一種力量,仿佛將他的不可動搖傳遞了出來,成為米塵自己的力量。

米塵笑了,盡管眼睛裡一片濕潤模糊。

「那麼在我做出改變之前,我可不可以向你提出一個請求?」

「你說。」

「我想做你這部電影的化妝師。就這部電影,可以嗎?」

她想要細心地描繪他,她想要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她不知道別人是如何看待厲墨鈞,但是每當她看著他的眼睛,她總有一種錯覺。

仿佛整片星空都傾入他的墨色琉璃之中。

「可以。」厲墨鈞輕聲道。

「謝謝。是從此時此刻開始哦。」米塵笑著說。

「如果你帶上了自己的化妝箱。」

「我當然帶上了!」米塵露出得意的笑容。

她曾經想要大聲地向他表白。然後她發現這根本沒有意義。厲墨鈞的事業在這裡,他不可能為了她放下這裡的成功去到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

他會很精准地走在自己計劃好的人生軌跡上。她不可能擾亂他的軌跡。

當米塵背著化妝箱跟著厲墨鈞出現在片場時,不少人都感到驚訝。畢竟這段日子米塵在電視上露臉露得很多,想要認不出來都難。

劇組的幾位化妝師見到她笑的是十分燦爛,主動上來套近乎。但米塵卻從他們的眼睛裡看見了目的性。中午吃盒飯的時候,米塵剛將厲墨鈞的保姆車拉開一條縫,就聽見他們在樹下竊竊私語。

「你們說,那個米塵真那麼有本事?那麼多明星說她化妝技術好,而且還是林潤安的學生!那個什麼亞洲化妝大賞上也拿了獎!」

「之前不是說她抱著厲墨鈞和白意涵的大腿嗎?我看未必空穴來風!而且我估摸著星耀在捧她,她現在哪裡還算得上是化妝師啊,和在電視屏幕前露臉的藝人也沒什麼差別了!」

「是啊,名氣這種東西,都是炒作出來的!你看看林潤安,在歐美時尚界那是大腕級別的。她若真的有本事,為什麼不去歐洲,卻要留在這裡?說白了就是寧*頭不做鳳尾,這裡有錢賺!」

米塵沒有出言反駁,而是大力拉開了保姆車的車門,背著化妝箱走了出來。

幾個化妝師傻住了,他們的表情讓米塵覺得很歡樂。

她一點都不在乎別人如何評價她的實力。正如厲墨鈞說過的,實力是可以被證明的。

她來到厲墨鈞的身邊,兩人安靜地吃著盒飯。厲墨鈞的盒飯是連蕭特別訂來的,比其他工作人員的自然要豐盛一些。如果是別的主演,一般不會搞這樣的特別待遇,免得落人話柄,又是一番添油加醋。但是厲墨鈞不一樣,他只會按照自己的想法來。

而且很少有人會拿他的這些小細節來做話題。

米塵吃的是工作人員的盒飯,菜少飯多。飯沒吃幾口,菜就已經消滅光了。

厲墨鈞卻取過了她的飯盒,將自己的菜撥了一半給她。米塵的視野裡只剩下他柔和的眼簾,以及優雅而修長的手指。

「不用了!你一會兒還要拍戲呢!多吃一點吧。」

「吃吧。」厲墨鈞只是低下頭繼續吃飯。

米塵的飯盒沉甸甸的,她的心也溫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