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政啊,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校長室裏,老校長猶豫地歎了口氣,不知是第幾遍問正坐在對面穿著一身軍裝的唐學政。
「我已經想清楚了。」比之校長的愁容,唐學政顯得精神許多,「謝謝您的關心。」
「這……唉。」又低頭看看手裏的檔,拿起的筆遲遲不肯簽下,「老首長知道嗎?」
「回去我就告訴他。」
居然是一意孤行?校長忙放下筆,道:「學政,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你說出來,我也幫你出出主意,這樣貿然辭職怎麼行的通?是不是那幫兔崽子又挑你什麼毛病了?你跟我說,我幫你去教訓他們。」
唐學政輕笑,「您多慮了,我是自己有點事,不適合在軍隊呆了,這兩天我也會向那邊申請退伍轉地方。」
校長一張老臉目瞪口呆,他、他是說要退伍?他們看好的未來……「學政,這件事關係重大,你要好好考慮,千萬不能意氣用事。」
「我明白。」
「依你現在的卓越成績,往後趕上你爸爸絕對沒問題,甚至大有可能超越他,怎麼好端端的要退伍?」
當事人依舊波瀾不驚,「我已經考慮好了,謝謝您的好意,這麼久以來多謝您的照顧。」他站起來,行了一個標準軍禮,向他點點頭便出去了。
校長還不能從打擊中回神,學政在他這兒呆著呆著,居然就不願在軍隊了……這要是一傳出去,有多少人得批鬥他!
走出大樓的唐學政沒有關心校長的糾結了,他一邊打電話,一邊對迎面而來的三五成群的士兵的敬禮回禮,也不在意新學員看著他肩上星杠的懷疑表情。
電話才一掛斷,鈴聲緊接著就響了起來,他一看來電,不由挑了挑眉,老爺子這消息也太靈通了吧?他還沒跨出學校大門啊。
「唐學政,你馬上滾回來見我!」
老爺子的語氣裏是許久未曾的嚴厲,唐學政納悶地回了家,進了唐老爺子的書法室,見他雙手握著龍頭拐杖端坐在屋子正中央,四周龍飛鳳舞的字畫和飄浮的墨香味,加上老爺子一臉肅穆,他有種被提審的錯覺。
「怎麼了,老爺子?」他走上前,在他書桌前的竹椅上坐下。他最近可沒空招他。
「穿著軍裝就給我站軍姿!」唐老爺子喝道。
嘿!還真是他惹的?「理由?」唐學政眯了眯眼。
「你還有臉皮問理由?」老爺子怒氣衝衝,「你媽要不跟我說,我還被蒙在鼓裏。」
居然是這件事。唐學政挺直了身子,雙手交握支在兩邊扶手上,「您聽說了什麼?」
「聽說了那個姑娘目無尊長!」唐老爺子瞪他一眼,「這樣的女娃你還護著,把你媽頂得睡不著覺!」
唐學政沉了臉,「老爺子,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點您也老糊塗忘了?」
「好,好,我問你,這個女娃是不是上次你說要給我看的那個?到頭來她發小脾氣沒看成,是不是?」
唐學政在心裏低咒兩聲,事情怎麼就這麼碰巧,「上回她誤會了點事,跟我發脾氣,而且我也沒跟她說您要見她。」
「得了得了,你也別在這兒哄我老頭子,事實勝於雄辯,我這麼覺著,你媽也這麼覺著,你還有什麼話說?你趕緊跟那姑娘家分了!」
唐學政耐下性子道:「咱看問題要全面,不能只聽一面之詞。我是什麼人,我媳婦兒要真那麼不好,我還巴巴地求她嫁給我?您要是真見了面,多瞭解瞭解她,我敢打包票,您絕對會命令我把她娶進門。」
「哼,現在那些女娃兒,要我真喜歡,你也看不上。」
「所以我才找了個我喜歡您也喜歡的媳婦兒。」見老爺子有點心軟的趨勢,唐學政再接再厲。
唐老爺子沉默,唐學政也由著他去想。
這時書法室的分機響了,唐老爺子咳了咳接了電話,「喂……轉過來……我是……好,一切都好……哈哈,你說……」
對方報告了片刻,老爺子臉色大變,寶刀未老的殺人目光直射唐學政。
大致也猜出了什麼事,唐學政有種漏屋偏逢連夜雨的感覺。
老爺子掛了電話,臉色不豫地瞪著他。
唐學政眼觀鼻,鼻觀心,面色波瀾不驚。
「你……辭了學校,還說想退伍轉地方?」他千算萬算,也沒想到他真敢敢出這樣的事來。
「嗯。」
「嗯個屁!」唐老爺子怒拄龍頭杖,「國家培養了你這麼久,你就是這麼回報國家的?哦,把你養好了,你就去投奔資本家,賺了錢自己享受完了?」
「我有自己的方式,不在隊伍裏照樣可以做。」
「那也不必非得離開軍隊!說,究竟是什麼原因!」
唐學政沉默片刻,「我怕死了。」
「你說什麼?」唐老爺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現在怕死了。」以前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現在卻越來越強烈,他媳婦兒孤單了那麼久,他要給她一個安心的未來。
有人說男人分兩種,一種希望尋求刺激,一種則是安分守護。他毫無疑問屬於前者,卻沒想到有個女人能讓他心甘情願守護在旁。
「你是為了那個女娃?」唐老爺子突然明白過來。
「是。」唐學政回答得很乾脆。
唐老爺子拍案而起,掄起拐杖就往他身上招呼,「我打死你個沒用的東西,就為了個女人,你居然連本職也忘光了!」
唐學政不躲不避,任由爺爺粗重的龍頭杖不留情面地打在身上。老爺子雖然年邁,但下手依舊不輕,他也沒用硬氣功護著,只硬生生地受,連吭也不吭一聲。
不知打了多少下,唐老爺子打累了,氣喘吁吁地坐下休息,唐學政直挺挺地站著,這才開口:「我辜負了您的期望,我甘願受罰。有些話我對您只說一遍,」他頓了頓,又道,「這些都是我自己的決定,跟符曉沒有關係,她年少時就失去了父母,一個人孤單地生活了那麼久,我不可能再讓她以後時時刻刻生活在不知什麼時候又會失去丈夫的陰影中。我承認我自私,任務離了我還有別人來頂,符曉的幸福只有我能給,而且,她的幸福對我來說勝過一切。」也不知什麼時候,她就這樣深入骨髓,「我說過我有自己的方式,請您不必操心。只是以後,我不希望再聽到您固執的片面之詞,要是唐家真容不下符曉,您就當從來沒我這個孫子吧!」
說完,他轉身離去。泥菩薩也有三分脾氣,況且他從來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家裏人不分青紅皂白輕視符曉,他忍了這麼久不就是希望她嫁過來好好的?可是要是他們堅持己見,他也沒必要多談了。
「站住!」唐老爺子厲聲叫住已走到門邊的他。
唐學政依言站定。
「不要以為能拿這個威脅我,你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很大一部分也是跟這個家分不開的,而且你現在做的事,沒了你的身份支持,又能不能順利走下去!」唐老爺子威嚴的聲音響起在房間。
「老爺子,您在我這年紀的時候已經雄霸一方了,我又怎麼可能只靠祖蔭成事?」況且他還要養媳婦兒,「您太操心了。」
說著扭了門把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