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之前所說的,奧利維耶羅老師那天從講台上摔下來,顴骨碰到了桌角上,我以為她死了呢,就像我外公或者梅麗娜的丈夫那樣,死在了工作的地方。我覺得莉拉要承擔責任,她會被判處死刑。過了一陣子——我沒辦法說清時間長短,什麼事都沒發生,只是兩個人都消失了,老師和學生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了。
但之後發生的事情讓人很驚異,奧利維耶羅老師活著回到了學校,她開始照顧莉拉,而不是懲罰她,懲罰她才是正常的事情,但老師卻一直在表揚她。
這個新階段始於莉拉的母親賽魯羅太太被叫到學校。有天早上,校工來敲門,通報莉拉的母親來了。農齊亞·賽魯羅馬上就進來了,我幾乎沒有認出她來。她就像這個城區的大部分女人一樣,整日都蓬頭垢面,穿著拖鞋和舊衣服,但那天她是穿著節日(婚禮、聖餐禮、堅信禮和葬禮)的盛裝出現。她一身黑衣,手上拿著一隻黑漆皮包,高跟鞋讓她浮腫的雙腳很難受。她給老師帶了兩包東西,一包是咖啡,一包是糖,都用紙包著。
老師很高興地接受了禮物,她眼睛看著莉拉,她對莉拉的母親,還有全班人說的話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我們都才上一年級,剛開始學字母和數字——從一數到十。我的成績是班上最好的,我認識所有字母,能從一數到十,老師一直都在表揚我,說我字寫得好,我總是能贏得三色獎章,那是老師自己縫的。然而讓人驚異的是,莉拉讓老師摔倒、進了醫院,老師現在說班上學習最好的人是她。說她是最壞的學生倒是真的,因為她把蘸著墨水的衛生紙甩到我們身上。假如莉拉沒有調皮,那老師也不會從講台上摔下來,碰傷顴骨。而且,之前老師一直在用木棍懲罰莉拉,讓她跪到黑板後面的地上。但現在作為老師,作為人,奧利維耶羅老師卻非常欣喜,因為幾天前,她很偶然發現了一件神奇的事情。
這時候她停了下來,好像找不到合適的詞彙,或者說她要告訴莉拉的母親,還有我們:事實要比語言更能說明問題。她拿了一根粉筆,在黑板上寫了一個詞(我現在不記得是哪個詞,我那時候還不認字,因此我隨便說一個詞)——「太陽」,然後問莉拉:
「賽魯羅,這裡寫的是什麼?」
整個教室陷入了寂靜,大家都充滿了好奇。莉拉微笑了一下,看起來像做了一個鬼臉。她側過身去,整個身子靠在同桌的身上,她同桌滿臉不悅。莉拉帶著慍怒念道:「太陽。」
農齊亞·賽魯羅看著老師,她的目光不是很確信,甚至有點兒害怕。奧利維耶羅好像不明白:為什麼莉拉的母親沒有和自己一樣充滿熱情?老師不得不推測:農齊亞不識字,或者她不是很確信黑板上寫的字是「太陽」,老師皺起了眉頭。為了向莉拉說明情況,也為了表揚一下我們的這位同學,老師說:
「很好!黑板上的確寫的是『太陽』。」
然後她對莉拉說:
「過來,賽魯羅,來黑板這裡。」
莉拉很不情願地走到黑板前,老師遞給她一節粉筆。
「你寫『粉筆』這個吧……」
莉拉非常專注,顫巍巍,歪歪扭扭地寫了個「分筆」。
奧利維耶羅老師把這個詞補充完整,賽魯羅太太看到了老師的糾正,很沮喪地對女兒說:「你寫錯了。」
但老師馬上讓賽魯羅太太放心,她說:
「沒有,沒有問題。莉拉的確應該練習一下,但她已經會讀書寫字了,問題是誰教會她的?」
賽魯羅太太低下了頭,說:
「我沒教。」
「在你們樓裡,有沒有人教她?」
農齊亞很有力地搖了搖頭。
這時候,老師帶著一種真誠的欣賞,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面問莉拉:
「是誰教會你讀書寫字的?賽魯羅……」
莉拉只有六歲,那時她很瘦小,黑黑的頭髮,身上穿著深色的罩衫,脖頸處有一朵粉色的小花。她回答說: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