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關鍵時刻腰帶的拉扯力停住了,霍決穩穩當當地落在樹上,抬頭朝他招手。
席停雲撲了半個身子出去,手裡還緊緊地抓著腰帶,若非腳尖勾住旁邊的粗木,只怕已經倒栽蔥下去了。他見霍決安然無恙,緩緩地鬆了口氣,放開腰帶站了起來。
霍決疑惑地看著他。
席停雲整了整衣服,低頭看著他道:「若我注定難逃此劫,可否請王爺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完成我的遺願。」
霍決臉色頃刻板了下來,「我們都不會死!」
「這棵樹能夠承受王爺的重量不表示能夠承受兩個人的重量。一個人活總好過兩個人死。王爺對南疆來說不可或缺,還請王爺為民保重。而我……」他笑了笑,風輕雲淡,「生時,一直為別人演別人,死時若能做一次真真正正的自己,也不算枉來人世走一遭了。」
霍決拳頭一緊,面容卻平靜下來,「你戴著面具,怎麼算做真真正正的自己?」
席停雲愣了愣,笑道:「是了,多謝王爺提醒。」他說著,真的拿出工具敞開衣服,從胸前開始塗抹,過了會兒,就看到他輕輕地掀起一層薄皮來。
換做平時,霍決一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每個動作,期待不已,可此刻的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如何把他拽下來。
面具戴了久了,與肌膚黏合得很緊,席停雲用藥水刷了好半天才撕到下巴,正要往上掀,就感到腰際一緊,整個人被拖了下去。
原來霍決趁他全神貫注之時,縱身躍起,用腰帶將他的腰肢輕輕一卷,拉了下來。
席停雲驚呼一聲,雙手下意識地朝身旁抱去,卻被一雙臂膀更快地摟入懷裡。
霍決緊緊地抱著他,將他放在樹幹上,抬頭看著印得夜空一片燦紫的火光,冷聲道:「你就這麼想死?」
席停雲驚魂未定地抱著,平復著離地剎那心中湧起的難以克制的恐懼。不管理智做出了何種選擇,他的感情仍畏懼死亡。
「當然不是,」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尷尬地抬頭,「我只是以為……」
霍決吻住他,進攻如洪水一般,輕易地衝垮席停雲綿軟無力的抵抗,用力地宣洩著心底隱藏的不安和後怕。
席停雲雙手抓著霍決的衣服,完全沒有放抗的餘力。他經歷惡戰又經歷生死一線的刺激,在經歷狂風驟雨般的熱吻,支撐身體的力氣幾乎要被抽離得一乾二淨。
霍決察覺到他的虛弱,依依不捨地挪開嘴唇。
席停雲立刻喘起氣來。
霍決看著他迷離的目光,忍不住又啄了好幾下。
「王爺,我們還未安全。」席停雲側頭。山風吹起被撕了一半的面具,如荷葉般,輕輕搖曳。
霍決邊觀察四周環境邊道:「原來你記得是我們……」他加重我們兩個字。
席停雲苦笑道:「是,我錯了。」
「約好一起進閻羅殿,你若敢毀約,我就讓你死不瞑目。」
「人死百了,如何能不瞑目?」
「……方橫斜呢?」
席停雲後背一震。
霍決面色更沉。
「那時候,只怕我想管也管不了了。」席停雲嘆息。
霍決突然指著下方某處道:「你看那裡,是不是有個山洞。」
席停雲瞇起眼睛看了半晌道:「光線太暗,看不真……」
霍決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裡面竟然裹著一個火摺子。
席停雲看著他點燃火摺子,隨手折下一根樹枝點燃,然後丟了下去。
光一閃而逝,但剎那光輝已將山洞照得一清二楚。
「的確是山洞。」席停雲道,「可是不知洞有多深。」
「一看便知。」霍決指著下方山壁中間凸起的大石道:「可從這裡借力。」
席停雲猶豫道:「可是……」
霍決將腰帶綁在他的手腕上,「這次你先跳。」
席停雲解下腰帶,按住霍決道:「我保證這次絕不放手。」
「怎麼保證?」
「發誓。」
霍決看著他,面無表情地撅嘴。
席停雲:「……」
霍決見他毫無行動,臉又板下來,「我不信你。」
「……」
霍決用腰帶綁手,還繞了兩圈。
席停雲哭笑不得,「王爺,這……」
霍決道:「要綁牢。」
席停雲看看手腕,又看看下面的石頭,不動聲色地將腰帶另一頭抽出來,抓在手中,然後不等霍決防備就縱身跳了下去。
那塊凸起的石頭並不很大,而且上面暗沉沉的,好似長了青苔,落腳時稍有不慎就會滑入萬丈深淵。他不敢託大,跳下去的時候已經看準了落腳點,且想好萬一滑下去該如何應對。只是當腳真的落地時,情況又猛然一變,快得太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覺身體一緊,被帶著朝右下飛了出去。
月光斜照著山壁,黑中帶著沉鬱的灰藍。山洞的幽黑在一片黑藍中十分明顯。
席停雲看著自己鑽入山洞,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
「我說過,我會綁牢。」霍決雙手還摟著他。
席停雲幽幽道:「王爺好自信,不怕山洞狹小,不夠我們容身嗎?」
霍決放開手,扯了扯綁在他手腕上的腰帶,「可是你跳下來了。」
席停雲沉默半晌道:「我們還是看看這個山洞吧。」
「嗯。」
點燃火摺子,席停雲看到自己身邊竟有一棵樹,樹上掛著幾個乾癟癟的果子,顯然是熟過了時候。再往裡走就看到一條細細的水流從山縫裡淌出來,順著地勢朝外潺潺而流。
席停雲道:「可惜來得不是時候,不然此地倒是吃喝不愁。」
山洞外窄內寬,到裡面竟然別有洞天。
「這是什麼?」席停雲指著前面一個四四方方的陰影。
霍決拿著火摺子照了照,「好像是個石棺。」
席停雲吃驚道:「石棺?」他隨即喜道,「既然有石棺在此,那就一定有其他的路!」武功再高的高手也不可能從絕壁上將石棺運下來。
霍決點點頭,和他一起繞著山洞走了一圈,竟找到了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具,枕頭褥子被子鍋碗瓢盆都有,只是放了很多年,積滿灰塵。
席停雲道:「這裡像是有人居住。」
霍決道:「作古多年。」
席停雲看向石棺道:「莫非他就是主人?」
「打開就知道了。」霍決順手一推,將棺蓋推了開來。
席停雲嚇了一跳,本要上前一步阻止,可走到近前卻成了探頭觀看。
霍決道:「只是個衣冠塚。」
席停雲看了眼石棺裡的衣服道:「是個男子。」
霍決突然伸手將放在衣服上的兩根棍子拿了起來,放在火摺子底下細看,然後將其中一個遞給席停雲。
席停雲將棍子在手中轉了轉,看到上面寫著一行小字,「鄙我者,悶聲一棍?好……直接。」
霍決把兩根棍子的兩頭接起來,道:「這本是一根棍子。」
「可能因為棍子太長,所以才截成兩段。」這具石棺已比一般的石棺長出兩尺,竟還放不下這根棍子,可見棍子的長度。
「七十年前江湖上有個使棍子的高手,使的棍子就叫悶聲一棍。他個子比一般人高出一尺半,棍子也比普通的棍子長出三尺。不過成名江湖沒多久,就失蹤了。」
席停雲道:「難道是被囚禁在這裡?」
霍決將棍子放在地上,將衣服拿起來,手指碰到棺底,感到凹凸不平,立刻拿火摺子去照。只見本應平整的石面寫著比拳頭更大的字——
誰說棍子不能當筆使?我偏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