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決嘴角彎了彎,突然將長槍丟向他。
席停雲將刀換到左手,右手抓住槍,冷聲道:「還不隨我去刑部投案!」
他剛要調轉馬頭,就被京中軍攔住。校尉道:「南疆王罪犯謀逆,請許我派人護送尊駕。」
席停雲冷然道:「跟在後頭便是。」
「是。」
京中軍派出一隊在前開路,其餘人分別包圍左右和後方。
席停雲暗暗皺眉。如此陣仗,要如何脫身?
霍決老神在在地駕馬到他身邊,「你在京城有私宅嗎?」
「沒有。」其實宮中有頭有臉的內官在皇城外設私宅是常事,只是他孑然一身,閒暇時又喜歡跑天機府,私宅有了也是空置,因此並未置辦。
霍決道:「除了皇宮,你住哪裡?」
席停雲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與朋友聊得晚了,便在朋友府中住下。」
「天機府在何處?」他問。
席停雲道:「前方不遠。」
「會經過嗎?」
「你想做什麼?」席停雲警覺起來。有了闖皇宮的前例,他實在不敢小覷霍決說的每一句話。
霍決道:「當做娘家。」
席停雲摸不著頭腦,「娘家?」
「新娘不是要從娘家出閣的嗎?」
「……」席停雲道:「為何闖皇城?」
霍決道:「看他不順眼。」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皇帝。
席停雲默然。這個理由貌似很像霍決的性格,可是與霍決相處久了便知道他絕不是這樣不顧後果之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它必然的理由。
「我想賭一把。」霍決突然道。
席停雲皺眉道:「賭什麼?」
霍決道:「賭你肯不肯為了我的命,跟我走。」
席停雲怔住。
「這裡有皇帝,有方橫斜,有武女子,有賀孤峰,還有很多我不知道卻被你留戀的人。可我只有一個。」霍決頓住,雙耳微微泛紅,眼睛卻堅定地望著前方,「要贏他們,只有拚命。」
席停雲猛然低頭,兩滴淚落在手背上,很快被他擦去,再抬頭,除了眼眶微紅之外,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模樣。他輕聲問:「想好怎麼離開了嗎?」
霍決伸出手。
席停雲將長槍放在他手中。
「跟緊我!」
天機府。
方橫斜坐在樹枝上,拿著剪子怡然自得地修剪著樹上的枯枝。
小卷站在樹下面道:「主人,武女子回來了,正在找主人。我說主人外出了,但他不信。」
「他的確不該信的。」
「啊?」
「因為我出門一定會帶著你。」
小卷吐了吐舌頭道:「早知道我讓別人去說了。」
「千金難買早知道。」武女子沒好氣地出現在他身後。
小卷道:「主人不想見你,你走吧。」
武女子一拍他的腦袋,「小鬼頭,在我面前打官腔你還嫩了點。」
小卷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卻聽方橫斜道:「你去幫我看看,藥煮好了沒有。」
「是。」小卷不甘不願地告退。
武女子道:「馬已經送到,接下來是不是應該送出城?」
方橫斜嘆氣道:「你既然知道我不想見你,又何必再來問我。」
武女子道:「當年你肯在皇帝的面前救下他,為何今日不肯?」
「當年是舉手之勞。」
「皇帝沉溺酒色,足足兩個月不曾上朝,你若是要放人,還有誰能阻止?」
方橫斜道:「我自己。」
「為何?」
「將霍決和賀孤峰引到京師的機會可一而不可再,錯過這次,再也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武女子變色道:「引到京師?」
方橫斜道:「我讓你跟在賀孤峰身邊,一是為了不讓他們收到霍決打敗阿裘的消息。二是適時透露出他們前往京師的行蹤卻令霍決無從聯絡。」
武女子喃喃道:「怪不得沿途不時收到趕路的消息。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送馬給他?」
方橫斜道:「有馬才能跑得快。」
一截樹枝被咔嚓剪下,跌落下來。
武女子伸手抓住,將樹枝上的樹葉一片片摘去,「也就是說,從此以後,他的生死聽天由命?」
方橫斜從書上翩然而落,微微一笑,「縱然是父母,也不可能護住子女一生一世。他選擇了自己的路,便該依靠自己的雙腿走下去。」
「既然如此,我也要選擇我自己的路。」
方橫斜低頭看著剪子,「你來天機府多久了?」
「三年。」
「三年可以發生很多事。」
「也可以知道很多事。」
「既是你的決定,」方橫斜淺笑,「我祝你一路順風。」
霍決和席停雲的發難令京中軍猝不及防。
京師戒嚴,長街人影稀落。
霍決持槍開道,竟無一合之將。
眼見南門在望,兩旁屋頂忽而傳來密集的破風聲。
「小心!」霍決脫下紅袍,在半空一卷,包住襲來箭矢,又用力一抖,箭矢紛紛抖落。
「席停雲!」
隨著一聲怒喝,一柄巴掌大的匕首無聲息地剖開席停雲□|馬的腹部。馬悲鳴一聲,屈膝跪地!席停雲一個跟斗從馬上翻下來,還未站穩,手臂便被破開一道口子。
席停雲下意識揮刀朝來者砍去,只聽那人冷哼一聲,用匕首叮叮叮連砍三下,刀鋒竟斷成四截。
「背叛皇上者,殺無赦!」那人低吼一聲,匕首朝他前胸遞來。
一桿長槍從斜裡伸出,擋在匕首前,輕輕一抖,匕首立刻被彈了開來。
霍決彎腰將席停雲報上馬,冷然地看著那人。
席停雲低聲道:「他是千里眼翟通!」
翟通見他上了馬,雙腳往後一退,立刻消失在人海之中。
霍決挽槍掃開衝過來的士兵,冷哼道:「不人不鬼!」
席停雲知道翟通的武功並不如何高明,只是仗著一身神出鬼沒的輕功,叫人防不勝防,自己之前吃虧在毫無防備。他看向四周,發現京中軍與南門守軍聯合,人數越來越多,要突圍越來越困難。
「籲!」霍決吹起口哨。
房屋兩旁突然冒出十幾個人頭。
霍決道:「屏息!」
他喊得聲音很大,因此敵我雙方都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席停雲抬頭,看到空中灑下一層厚厚的白色粉末。
士兵們驚呼紛紛,顯然是怕沾上這不知名的毒粉!
霍決長槍一撩,甩開攔路的士兵,朝門口急衝。
席停雲屏息得有些吃力,就聽霍決在耳邊道:「街道寬闊,用毒無用,只是普通的麵粉。」
「……」
「放箭!」城樓上突然傳來一聲厲喝!
「住手!」另一聲高吼緊隨其後。
席停雲和霍決抬頭,就看到武女子手持天機府令牌,從千軍萬馬中凌空踏裡,「府主有令!統統放人!」
城樓上站的守城大將又驚又怒,「來者何人?」
「天機府,武女子!」武女子落在霍決和席停雲面前,手中高舉令牌,面色凜然,「此乃皇上口諭,府主怕書寫聖旨耽誤時間,特地叫我先行一步!」
若是方橫斜的命令,守城大將還能無視,但搬出皇帝口諭就讓他無可奈何了。
武女子見他遲遲不動,怕夜長夢多,忙道:「南疆王對莊朝一直忠心耿耿,深受皇上器重!若是因為你們的莽撞,使南疆王對我大莊心存芥蒂,你擔當得起嗎?」
大將這才下令開城門。
席停雲和武女子剛鬆一口氣,就見翟通冒出來道:「這真的是皇上口諭?」
武女子挑眉道:「翟副總管不信麼?」
翟通看著席停雲,冷笑道:「大內總管都可以背叛皇上,你為何不可以假傳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