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陳幸睡足了二十個小時才轉醒,他身體好,半夜燒就退了。

  林修承趴在他床邊也睡著,粗硬的黑髮扎得陳幸手臂疼。陳幸看著白慘慘的天花板放了會兒空,伸手推推林修承的肩膀,他左手上打著滯留針,一動就牽著疼。

  林修承也醒了,抬起頭看他,他兩個晚上都沒怎麼闔眼,也沒換衣服,眼鏡放在一旁,眼白裡混著血絲,瞇著眼看陳幸,說了句廢話:「醒了?」

  陳幸端詳他一會兒,笑得半死,他邊笑邊嘲笑他:「修爺,你不帥了。」

  林修承揉揉他腦袋,站起來洗漱去了。

  等林修承洗漱完,刮了鬍子回來,陳幸也坐起來了,掀了被子盤腿坐著等他,又是那個無法無天的陳幸。

  「我好像把林修宇弄死了,」他去摸臉上的傷,手剛碰著傷痕,就被林修承拿開了,「我就摸摸,有點疼。」

  林修承把他的手放好,坐在床邊和他商量:「陳幸,等你身體好了,你跟著顧擎去美國。」

  「為什麼?」陳幸不高興地問他,「去多久啊,我和蔣正真約好去歐洲的你忘了嗎?」

  林修承知道陳幸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性格,也沒想到他心這麼野:「我想送你去美國念高中。」

  陳幸呆住了:「…………你要去美國嗎?」

  「我不去。」林修承看著陳幸的神情,沒辦法再和他對視,移開了目光。

  「你打算做什麼?」陳幸問他。

  林修承想了想,給他打比方,好讓他理解:「我要做一次大掃除,不想你沾灰塵。」

  陳幸挑挑眉,說:「你覺得我會怕這些嗎?」

  「陳幸,」林修承叫他,他直視陳幸,毫無保留地坦白自己的恐懼,「是我怕。」

  他伸手攬著陳幸,叫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再一次說:「是我怕。」

  陳幸不說話了,靠在林修承肩膀上,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他下午就吵著出院,醫生給他複查,覺得他也沒什麼大礙了,特批陳幸回家。

  回去的車裡,陳幸安安靜靜坐著,問一句答一句,林修承本來怕他提起CD的事,見他如此乖巧,還鬆了一口氣。

  這兩天發生的事兒太多,就是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了,陳幸對他的感情在林修承看來,是依賴心理和佔有慾作祟,和小孩子過家家似的,衝動盲目,不計後果,也不該當真。

  停到樓下,林修承熄了火,陳幸說:「你什麼時候要送我走?」

  「盡快,」林修承告訴他,「等你再好一點。」

  「我已經好了,」陳幸解了安全帶,「隨時可以走。」

  這回輪到林修承噎住了,他以為還要再勸很久,陳幸才會心甘情願地答應,他這麼爽快,反倒讓林修承心裡生出澀意來,陳幸真的就這麼灑脫嗎。

  「過了初七吧,明天就是除夕夜了,」林修承頓了頓,才道,「你陪我過個年。」

  「過年要放炮仗,」陳幸低著頭說,「還要吃大魚大肉的。」

  林修承忍著胸口氾濫的酸澀,向他許諾:「都有。」

  林修承扶著陳幸進了屋裡,餐桌上熱騰騰的菜放著,陳幸吃了幾口,又開口:「那我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等你高中畢業……」林修承說不下去了,「我會去看你的,又不是生離死別。」

  陳幸深吸了口氣,道:「吃飽了。」

  放下碗,一瘸一拐上樓了。

  林修承坐在餐桌旁,腦袋裡也是一團亂麻。

  陳幸不懂事,林修承是成年人,只能負起為兩人做決定的責任。

  他坐了一會兒,也放了碗,走上去看陳幸。

  陳幸在浴室裡,傳來嘩嘩的水聲,想到陳幸腿上身上的傷口,林修承敲他浴室的門:「陳幸?」

  水聲停了。陳幸在裡邊問他做什麼。

  「傷口不要沾水。」林修承提醒道。

  陳幸拉開門,穿著他那件黑色的睡袍,臉色十分不好看:「林修承。」

  他繞開林修承,坐在自己房間的沙發上,仰頭看他。

  「所以你要當什麼都沒發生嗎?」陳幸問,他臉上還帶著水汽,沒有表情,墨玉一般的瞳仁裡帶著股凌厲,「你怎麼這麼沒用啊?林修承。」

  林修承想解釋什麼,也無從解釋起,停頓很久,他才說:「陳幸,你還小。」

  「你的初夜是什麼時候?」陳幸問他。

  「我和初夜的姑娘上床,也沒把她的名字紋在我身上,」林修承避重就輕,「你不希望我找女人,我就不找,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這不需要你以獻身來得到。」

  陳幸認真聽他說完,不怒反笑:「話總是你說的有道理。」

  「陳幸,」林修承走過去,單膝跪在他面前,與他平視,像一個陪小朋友說話的成年人,耐心地說,「你經歷的太少了,你連戀愛都沒談過——和女招待那個根本不是戀愛,你怎麼知道什麼是喜歡呢?」

  看到陳幸要反駁,他補充道。

  陳幸看了他一會兒,低聲說:「那麼我去找十幾個人談談戀愛上上床,你就會把我當真了嗎?」

  林修承皺著眉要教訓他,被陳幸打斷了,陳幸突然釋然地攤開手:「我不會那麼做的。你說的對,我還不到十七歲,大把新鮮的人等著我,我幹嘛浪費在你身上?」

  「可是爸爸,」陳幸抓住了林修承的手,放在自己的腰跡,讓他隔著柔軟的真絲睡袍感受自己溫軟的皮肉,「我刻了你的章呀,再出去勾三搭四,你叫別人看到了怎麼想?」

  「你不想提就不提,你叫我走我就走,我可以等你接受,不過也不是無限期的,這樣好嗎?」陳幸輕鬆地站起來走向換衣間,他走路還不穩當,但步履邁得堅實,「就到此為止,別膩膩歪歪的,也不要再相互干涉了。」

  也只能這樣了。林修承看著陳幸的背影。

  「我去換衣服,你帶我去唐人街吧,聽說有舞龍舞獅,我要看。」陳幸發話。

  林修承只能說好。

  新年七天,林修承和他的養子像一對世界末日前的怨侶,黏在一起,不牽手不擁抱,也不甘於分手,有今天沒明天地過著。

  正月初五零點,林修承依照慣例,在唐人街他爺爺修的第一座老樓裡點了香,祭祖迎財神,親信的手下在門口站了一長列,他自己不喜歡,更會不給陳幸近這些事情,把陳幸關家裡了,叫陳幸自己先睡,他點完香就回去。

  林修承交代了事情,給手下都封了紅包,到家裡樓下已經是三點,他降下車窗,點了支菸,想醒醒神再上樓。

  不遠處的電梯門開了,陳幸走出來。

  他不上車,站在駕駛位邊,彎下腰趴在林修承的車窗上,抽走了林修承手裡的煙,抽了一口,嫌棄道:「外國煙。」

  林修承被他少年老成的樣子逗樂了:「陳少爺要抽什麼煙,黃鶴樓還是九五至尊?」

  陳幸把萬寶路塞回林修承手裡,繞過車頭,坐進副駕,說:「我最早的時候抽小賣部裡七塊五一盒的紅雙喜。」

  「後來呢?」林修承問。

  「後來啊,」陳幸十分可愛地對他笑了,「後來小賣部老闆的女兒喜歡我,非得讓我抽不要錢的紅雙喜。」

  「……」

  「再後來我就來英國了,沒有特別多機會抽菸,」陳幸伸手撥弄著空調出風口,又說,「如果……我沒從孤兒院出來,現在在青城的迪廳廁所裡飛葉子也說不定。」

  「你不會的。」林修承篤定地說。

  「今天顧擎跟我說,你把他上次拍我的照片買了,」陳幸恥笑他,「你是不是有病啊?」

  林修承難得有些窘迫,冷靜地解釋:「我沒買,只是讓他別放出去,你身份特殊,流到外面對你的人身安全不利。」

  陳幸順著他點頭,抿著嘴笑,和往常完全不同的文靜。

  反常即妖,林修承預見到陳幸要給他出難題了。

  「我今天看雜誌,」陳幸突然趴過來,臉離林修承才一指遠,「你放在茶几上那本,看到了湖區。」

  林修承拒絕接受陳幸那種亮晶晶的眼神,陳幸可不管,他靠的更近了,臉貼到林修承肩上去:「湖區啊,爸爸!我歐洲遊泡湯了,在英國就剩兩天了,你也不帶我走走!」

  這種荒謬的念頭應該扼殺在搖籃裡,犯什麼蠢。

  於是林修承上樓補了四個小時覺,和陳幸坐上了駛往溫德米爾的高速列車。

  呼吸到了湖區潮冷的空氣,陳幸裹在長羽絨裡活奔亂跳,一雙黑亮的眼睛藏在呼出來的白氣後面。

  他現在身高到林修承眼睛下面一點,離他一年前到倫敦,長了有七八公分了,他緊靠著林修承不放,裝作很冷的模樣。

  「我們現在去哪裡?」他問,「你來過湖區嗎?和誰啊?」

  林修承高中野營就來了湖區,和他那時的小女朋友在晚上偷藏進一個帳篷,出於很多的詳細的全面的考量,他挑選了第一個問題回答:「先去酒店。」

  兩人出站叫了輛車,陳幸報了酒店名。

  林修承覺得自己真是蠢透了,被一個十七歲的小孩玩弄於股掌之間。陳幸凌晨下樓的時候就什麼都訂好了,只等他上鉤。

  酒店在湖邊,一個私人酒店,湖景,大床房。

  林修承似笑非笑地立在穿衣鏡旁,看著把大衣丟在沙發椅上的陳幸,陳幸裡邊只穿了一條淺灰色的毛衣,露著半條鎖骨。

  陳幸回過頭,無害地問他:「你怎麼了?」

  林修承搖了搖頭,他倒想看看陳幸究竟打得什麼主意。

  放了東西,他們去附近逛了逛,陳幸拍了幾張照發給顧擎,叫他打分,顧擎很難得地爆了粗,讓他別再玷污湖區美景。

  陳幸委屈地把照片給林修承看,問:「我拍的哪裡不好了?」

  林修承笑得拍桌:「寶貝兒,你這都沒對焦啊!」

  還有十分離奇的叫一大片枯枝遮住了五分之四屏幕的湖景,八張人臉入境的陳幸所謂的貓頭鷹特寫。

  陳幸看林修承也嘲笑他,生氣地抱著手機去別地拍照了。

  晚上兩人回酒店吃了店主做的晚餐,陳幸吃得撐,在後院湖邊逗狗,先還穿著衣服,玩兒熱了一丟大衣,穿著毛衣和狗在枯草地上蹦來蹦去,沒多久就被林修承抓回去了。

  到了睡覺時刻,林修承坐在床這邊,陳幸也規矩地坐在床那邊,互道了晚安,掀起被角躺了進去。

  沉默了不知多久,一隻手攀上了林修承的臂膀,陳幸手指有些涼,不像女人一樣柔軟細滑,是屬於陳幸的獨特的冷硬。

  林修承並沒有睡著,他就著夜燈昏暗的光,微睜著眼,等待陳幸下一步動作,陳幸隔了許久,才緩緩地挪過來,與他腿勾著腿,將額頭抵在他背上。

  放在林修承手臂上的手滑了下來,落進他浴袍的縫隙裡,若有似無地觸碰他小腹的肌肉。林修承忍了一會兒,陳幸越探越下去,他忍無可忍,伸手把陳幸的手抓了出來,回過身去,按亮了床頭燈,捏著陳幸的下巴叫他和自己對視。

  「還睡不睡了?」林修承板著臉問。

  陳幸轉著眼睛,就是不看他。

  林修承還想教訓他,卻被陳幸推倒在床上,陳幸長腿一跨,坐在林修承身上。

  「我覺得我不做點什麼,對不起你這麼晚不睡覺,」陳幸說。

  到了這種時候,林修承反倒好整以暇了,他問陳幸:「那你要做什麼?」

  陳幸搖搖頭:「我怎麼知道,你教教我嘛,爸爸。」

  「是不是要先脫衣服?」陳幸自顧說,他解開了睡袍,褪下衣服,露出了上半身,身上還有一些被綁架時留下的淤痕,很淺的紫紫綠綠的幾片,他的內褲邊緣正巧遮著胯骨,什麼也看不見。

  林修承盯著他的小腹看,陳幸領會了他的意思,牽起林修承的手扶在自己的內褲邊緣:「你想看啊?」

  「不想。」林修承口是心非,他做夢都想知道陳幸的紋身什麼樣子,手貼著陳幸的腰,再也移不開了,讓陳幸帶著他的手,慢慢拉下了褲沿。

  「你不是不想嗎?」拉下了一些,陳幸停了手,道,「爸爸手勁真小。」

  他手又在林修承的半硬的性器上碰了碰:「不過爸爸的這裡很大。」

  林修承沉默著順著剛才的速度,替他拉下褲沿,卡在胯骨下面,直直看著他傷疤上黑色的字樣。

  Vincent Lim.

  這是他每天都要簽的單詞,無處不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這名字屬於他,也代表他。

  而這樣的陳幸像是他最為重要的一份合同。

  他簽下來了,陳幸就是他的了。

  陳幸性子急,見林修承遲遲不做反應,俯下身,想吻他。

  林修承按住他的肩,把他推開,急促地呼吸了幾下,才說:「陳幸,不行。」

  現在還不行。

  陳幸的眼神冷了。他靜靜看了林修承幾秒,從他身上跳了下來,將衣服穿好,圍上圍巾,披上大衣,向門外走去。

  「我明早自己去三藩,你別送我了,」陳幸站在房門口,突然想起什麼,回頭告訴林修承。

  緊接著,他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