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仇家

梁喬再次回到樓上時,裝修工人們正圍在一起休息聊天,吃她剛才拿過來的點心。工頭老劉見她一進來就四處張望,立刻招呼了一聲:「梁小姐,落東西了嗎?」

「劉師傅,你這兒還有油漆嗎,顏色鮮艷一點的。」

「有啊。」張師傅跑進堆雜物的地方,拎了一個已經拆封的小油漆桶過來,「紅色的還剩了很多,你看看行不行?」

「行!太行了!」梁喬接過來,「太感謝你了!你們接著吃,我一會兒用完了再給你拿回來。」

下到大廳時又碰到了上次掛畫的那老頭,梁喬揮舞著劉師傅給的細油漆刷衝他打了個招呼:「嗨,帥哥!」

老頭一見到她就樂,看她這架勢好奇地問:「幹嘛去呢這是?」

梁喬往外面掃了一眼,笑嘻嘻道:「沒啥大事,就報個仇。」

老頭樂呵呵地:「行,報吧,別往我樓上潑就行。」

CBD區綠化一向做得很好,尤其是這棟新建成的大樓,四周綠蔭環繞。跑車就停在一片樹蔭下面,梁喬立在車前,握著刷子在油漆桶裡蘸了蘸。

這車估計一碰警報就要響,必須速戰速決才行。

不過寫什麼好呢?

老頭背著手立在門口看著,見她直奔那輛限量版跑車過去,詫異地挑了挑眉。心裡嘖嘖感歎,這女娃果然有膽量。

他抬頭望門口右上角瞅了一眼,那裡一顆攝像頭直楞楞對著前方。頓了頓,他轉身回了保安室。

等他再出來的時候,梁喬已經開始下筆,他一時按捺不住好奇心,走上去瞧了一瞧。

「你這字寫得不錯啊!」還沒看清內容,先被她這一手用刷子刷出來的筆走龍蛇的字驚了一把,心裡愈發讚賞。倒是很少見有女生能把字寫得如此銀鉤鐵畫、瀟灑有致的。

如果忽略她手中執著的是一把油漆刷而不是毛筆的話,這手腕遊走的架勢,頗有幾分筆翰如流、橫掃千軍的氣場。

只不過這內容寫得實在是……

老頭兀自搖了搖頭,不體面,太不體面了。

最後一個橫折鉤,梁喬畫得格外瀟灑遒勁。結束後提刷收勢,她欣賞了一遍自己的傑作,滿意極了。一邊在桶沿上刮掉刷子上剩餘的油漆,她得意地沖老頭挑挑眉:「怎麼樣,是不是被我的才華折服了?」

老頭一臉嚴肅地評價:「服!不過你還是趕緊跑吧,一會兒車主就回來了。」

「走走走!」梁喬一手拎著刷子和桶,一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你也快跑吧,別被人看見誤會是你寫的,那就喜大普奔了哈哈~」

這棟寫字樓的地段非常好,而且開發商不知道出於什麼詭異的心理,價格定得比同等條件的寫字樓低了將近一成。關衡來看過兩次,有意把光曜的辦公地點遷過來。

關意集團旗下業務以地產為主,涉及金融、電器、機械等多個領域,近幾年才發展起來的光曜傳媒則是關意第一次涉足娛樂行業。

跟與關意地產息息相關的其他子公司相比,關衡一手做起來的光曜傳媒,不太像是關意的親生兒子,更像是撿來的,連辦公室都是在關意大樓好不容易給騰出來的小小一層。

關衡打算把光曜從關意大樓遷出來,倒不是想單幹——事實上光曜的所有資金都來源於集團,目前翅膀還沒硬起來——只是隨著光曜傳媒越做越大,旗下簽約的藝人越來越多,那麼幾間辦公室根本不夠用。而關意地產最近剛好沒有可以撥給他使用的空閒寫字樓,只好自己出來租。

只不過,他來看個樓而已,十幾分鐘的時間,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的愛車就被人給糟!蹋!了!到底是哪個傻x敢對他的寶貝動手腳!是不是活膩了!

還什麼:本人早洩,急求秘方,重金酬謝,非誠勿擾……

真特麼的嗶了狗了,老子這麼持久什麼時候早洩過!!!

「哎呀媽媽呀~」張偉看到那幾排觸目驚心的紅色大字,驚訝地摀住了嘴巴,然後心驚膽戰地看向臉已經綠起來的關衡,「老大,冷靜!冷靜!」

「冷靜你大爺!」關衡氣得伸腳就想往車上踹,半道又剎住,強行收了回來。

他暴躁地原地踱了幾步,一身火氣沒處撒,瞅見張偉捏著的手機,一把搶過來,像擲鉛球一樣,擺出一個標準的發球姿勢,狠狠丟了出去。

「喂!」張偉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機跟發射出去一樣飛了大老遠,最後砸在堅硬的水泥牆上,辟里啪啦碎成四五瓣。

張偉:「……」

關衡擼著袖子氣勢洶洶地衝向保安室,一腳把門踹開,手指一伸正要發號施令,裡面正在煮茶的老人回過了頭來。

他愣了一愣,趕緊把手縮回來,收斂起一身的氣焰,乖乖叫了聲:「詹伯伯。」

「關衡啊。」保安室空間不大,擺滿了各種機器電線,角落處還置著一張紅木矮桌,上面擺著一套茶藝用具。老頭正坐在桌前煮茶,隨手拉了一把小凳子給他,「過來坐吧。」

關衡沒坐,見他要去提茶壺,連忙上前幫忙:「我來吧。」

他提起茶壺,把泡好的茶湯倒入茶盅。老頭倒了兩杯茶,遞給他一杯,笑著說:「來嘗嘗。這是你伯母專門從美國寄回來的,說比我的茶好喝多了,我倒是沒喝出來。」

關衡對品茶沒興趣,跟喝酒一樣一杯乾了,然後瞅了瞅另一邊的監視器,「詹伯伯,我能看一下這兒的監控嗎,我的車在門口被人給……畫花了。」他咬著牙道,「我非把那龜孫子找出來不行!」

「外面那車是你的啊……」老頭一臉遺憾的樣子,「不過這樓剛蓋好,攝像頭沒裝全,監控還沒開呢。」

關衡頓時一副便秘的表情,磨了磨牙,「你看到我的車了?那有沒有看到那個龜孫子?」

老頭抿了口茶,「我看到的時候就那樣了。你這是在哪兒結仇家了嗎?」

仇家啊……關衡煩躁地伸了伸腿,那可多了去了。

仇家沒找著,沒過幾天,出了另外一樁事。

這日天朗氣清的,陽光和煦。關意大廈7樓會議室裡,光曜傳媒的高層正在開會。

新籌備的電影即將開拍,女主角的人選卻遲遲定不下來。執行製片人再次推薦了孟水嵐,雖然她從未涉足大銀幕,但演技是有目共睹的,現如今又正處在人氣鼎盛期,票房號召力相當可觀。

然而這一提議被關衡直接否決了:「不行,她的氣質不符。還是照之前那份名單,從一線往下挨個聯繫,沒有檔期的直接跳過,但凡有檔期或者可以調節的,給我盡最大努力簽下來。」

執行製片人似乎不太贊成,頓了頓,抿著嘴坐了下來。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個未知號碼發來的短信。關衡隨手點開,表情卻在剎那間凝固下來。清晰明亮的手機屏幕上,靜靜顯示著一張高清照片:

畫面中的女人嘴上被貼了黑色封條,手腳都被紅色尼龍繩捆綁著,身上單薄的裙子已經被撕成碎片,幾乎是全身赤.裸地仰躺著,身下是粗糙的褐色木板。重點部位打了馬賽克,皮膚上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紅痕卻清晰地暴露著。

那女人可以說是蓬頭垢面,卻並不妨礙關衡認出,那是封淼淼。

照片下面,是短短一行字:

——「西郊玻璃廠第四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