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手札

將心中一直承受的壓力發活—來,周瑞星的病情好了一些,至少神志清醒多了。趁著周老爺不在,我把女傭支出去,看著病床上瘦小的孩 子說:「小瑞星,你不是儈子手,周夫人不是你害死的。」

周瑞星搖搖頭:「我是殺人凶手,如果我沒有出生,媽媽就不會死。」

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周夫人確實是難產死的,如果沒有懷上他,周夫人確實就不會死,但是,周夫人當初選擇了保小孩不保大人並 不是想讓兒子一輩子活在黑暗中啊。

「瑞星,你有沒有想過,你是周夫人生命的延續,你如果愛媽媽就要好好愛自己。」我對周瑞星說。

周瑞星打開床頭的抽屜,拿出一張舊照片,這是一張全家福,照片上有周老爺、周夫人,還有周瑞安,但是沒有周瑞星,也是,周瑞星和 周夫人是不可能同時出現的。

「沒有我。」周瑞星舉著照片呆呆地望著我說。

「你在這裡。」我靈機一動指著周夫人微微鼓起的肚子說,我錯了,周夫人和周瑞星在那十個月裡是同時存在的。

小瑞星漆黑的眼睛呆呆地看照片上周夫人的肚子,然後抬起頭,咧開小嘴笑了。

我和周瑞安一起去了高家,這組合看起來就怪異。身為高家子孫,我回自己老家走的卻不是正門。家裡人少了很多,周瑞安一路帶著我潛 進藏書房。

我一直以為周瑞安和周老爺一樣只懂風水八相,不通奇門異術,沒想到他一直瞞著大家藏了一手。和江風逸不同,江風逸學的是我們高家 一派的玄術,我多多少少會有熟悉的感覺,周瑞安使出的手段我完全是陌生的,高家講究融會貫通,但周瑞安這狠利的架勢倒是跟貓哥有點像 。

我更加斷定貓哥和他們脫不了關係,如果他真是幕後黑手,那我……情何以堪吶!

周瑞安走在前面,破解了前三道機關陣,在一道鐵門前停下。

「裡面就是血鬼的養地,你自己進去吧,別忘了帶我說的圖紙出來。」周瑞安對我說。

鐵門上銹跡斑斑,我手剛碰一下,就自己打開了。我看了周瑞安一眼,將信將疑地走進去。

房間正中央是個大桌子,桌子上放著各種書紙。房間周圍圍了一圈殷紅的血。

我走向桌子,四周殷紅的血開始流動,它們匯集在一起,慢慢凝固成形,像是母親分娩一樣,數只血鬼從凝固的血團中爬出來,它們向我 爬過來,但沒有爬得很近,在離我半米遠的地方凝視著我,似乎在思考需不需要攻擊我。我的呼吸紊亂著,這些血鬼的身體裡融匯著刺鼻的戾 氣,是地獄裡才會有的產物。

血鬼們圍著我轉了轉,漸漸地一個接一個離去,回到它們的巢穴中,重新變成沉澱的積血。我鬆口氣,周瑞安果然沒騙我,這些血鬼只認 可高家的血統,不會對高家的人下手。

我抓緊時間翻看桌上的古書和舊紙,私藏貨果然不同凡響,都是手抄本。古裡古怪的東西還真不少,大部分是高家的祖先留下的筆記,什 麼高天明游記啦高遠亭手札之類的,我隨手翻開看看,上面塗塗改改寫著生平的所見所聞。

我對他們的成長史不感興趣,我更想要他們對禁術的研究,但高家的人似乎格外光明磊落,並沒有這方面的記載,書堆裡也沒有高彥君留 下的東西。

我有些煩躁地把桌上的書推來推去,卻看見了高家的族譜。長輩們常說高家歷史悠久,收人尊崇,雖然到了近代衰落了,仍時玄學正統領 軍人物,我倒要看看高家祖輩上有多少人才。

厚厚的一本族譜,越向後翻人丁越是單薄,多少先人前輩都已是歷史塵埃,不知高彥君是哪個年代的人,奇怪的是我都翻到大伯父那一代 了也沒看見這個名字,不止一本古籍提到過他的名字,他應該不會是虛構的人,可能是他的研究被高家反對,所以高彥君的名字也被從高家的 族譜上刪去。

我又向後翻著,翻過了幾個伯父伯母後,我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高媛美」,這是我母親的名字,在她旁邊的「高軍義」是父親的名 字,老爹本不姓高,入贅高家後才改了這個名字。

再往下就該是我了,我的視線移到母親和父親的名字下面,卻發現那裡一片空白!怎麼會!我往後猛翻幾頁,後面是幾個姑姑和堂妹的名 字,我的名字從族譜上憑空消失了!……也可能我根本從來沒出現在高家的族譜上!

小時候我就曾想過我可能不是高家的孩子,是被領養的也說不定,所以他們才會無視我,並不把我當高家的孩子對待,但是,如果我是被 領養的,就不可能來到這裡,血鬼沒有攻擊我,說明我身上流著高家的血。

周瑞安敲鐵門催我的聲音讓我回過神,我慌忙合上族譜,繼續在書堆中翻著,在書堆底下翻出一個竹筒,竹筒上刻著兩只鳳鳥,兩鳥之間 刻著「天宮命輪」四個大字。

我擰開竹筒,裡面是一大張發黃的宣紙,將宣紙展開,是一份古怪的草圖。圖案中間是圓形的,看起來像鏡子,鏡子的框架上各盤著一只鳳鳥。自古以來只聽過雙龍戲珠,第一次見到用兩只鳳凰作裝飾的。

周瑞安會用高彥君這個名字作網名,肯定是很了解這個人,我有預感高彥君的手札就在他手裡。這張圖紙正好是我和他交換的籌碼,我把 竹筒重新裝好,回去找高彥君。

「高幸,怎麼樣!拿到了嗎?」一看見我,周瑞安就急切地問。

我晃晃手裡的竹筒,周瑞安立馬就貪婪地想奪取,我收回手,讓他落了空。

「姐夫,我不能白做工,你說是不是?」我對周瑞安說。

「你想要什麼?」聽到我有要求,周瑞安警惕地說。

「高彥君的手札在你那裡吧,咱們以物易物你看怎麼樣?」

周瑞安想了想說:「書在我房間的暗格裡,內容我早就看完了,給你也沒關系,你跟我回家拿吧。」

周瑞安還是講信用的,真的用高彥君的手札換了我的天宮命輪草圖。帶著手札回家我突然有點彷徨,我竟開始和他們這伙人做上生意了?

我坐了客車回家,下車後發現貓哥正在小區門口等我,大晚上的,他只穿了件單薄的t恤,他的身體比夜晚還要冷,根本不用在乎身上穿 著什麼。我在路邊和他對視著,卻不想朝他走過去,想到一件又一件怪事的聯系,總覺得自己被他蒙蔽了太多,很怕他只是在利用我而已。

「夫人……」貓哥看出了我的異常,總覺得他對我每一個反常舉動的原因都了如指掌,我真恨透了他這種性格,他總是將一切都看在眼裡 ,又總是什麼都不肯對我說。

「你跟那個什麼露露是什麼關係。」我站在貓哥對面問。

「你早就知道的吧,她是我妹妹。」貓哥平淡地回答。

是啊,我早就知道,但是從他嘴裡得到確定的答案又是另一種滋味,很不是滋味。

「那這麼說,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都是你的圈套嘍?什麼松啊龜啊的都是你的手下對不對?」我睜大眼睛問他。

「夫人,生前的我已經死了,現在的我身上沒流著任何人的血,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有一個人了!」貓哥看著我的眼神竟有些悲壯 的成分,我確信我不是個耳根子軟的人,我有我的偏執,但眼前這個人總有本事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讓我整個淪陷,讓我不知所措。

「你放心,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會用我自己的眼睛去看,用我自己的手去發現,我不會任你擺布,也不會冤枉你。」我倔強地對貓 哥說。

貓哥無奈地笑笑:「你以為你是高家最容易攻破的防線嗎,其實你才是最麻煩的女人。」

由於心裡的芥蒂,回去的路上我也不和貓哥同行,他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著。月光灑在他的白t恤上,像是冰涼的細沙罩著他,他的背 影就和他剛才的眼神一樣蒼涼。

鬼啊,一直重復著死前的動作是幫助它們打發時間的方法,要不然,那無盡的孤獨的時光它們怎樣度過,如果有一個靈魂,它就算在死後 也是清醒,那它,是比死更痛的折磨。這是高彥君在手札的開篇寫下的設想,而我,現在就在親眼見證他所想到的悲劇。

身體已經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了,我小跑到貓哥身邊,握住他冰涼的手,希望我的體溫能告訴他,我還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