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我卡文了

  事態陡變。

  如果將鬼梟衛向赫連郁稟告倖存者醒過來這件事形容為上一刻,那麼,下一刻發生的事情,便是粗糙的箭矢便如流星般射向大巫。

  悚然而驚的鬼梟衛跳起來,灰色的斗篷在半空中甩出一個如煙霧般的軌跡,短劍出鞘,向木箭斬下。鬼梟衛的短劍附加了咒文,哪怕是妖魔的鱗甲也能如切黃瓜一樣展開,但是這吹毛斷髮的劍刃面對一根只不過根削直了的木頭,卻像是面對玄鐵打造的盔甲,僅僅削下了一片木屑,順便讓木箭偏離了方向。

  並非因為木箭上有什麼玄虛,僅僅是因為,這一箭力道很大。

  非常大。

  射偏的木箭一半沒入門框中,但這並非結束,不知何時已經站起的小獵戶已經將新的木箭搭在長弓上,他只是十分平穩的搭箭,射箭,搭箭,射箭,竟然就逼得鬼梟衛不得不一步步後退防守。

  「大人!請您先到屋子裡面去!」

  鬼梟衛大喊,百忙中向天空拋出一枚煙火。

  他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的赫連郁站著沒動,大巫打量這個一時之間如同武神再世的獵戶,擰在一起的眉頭下是滿是探究的目光。

  年輕人眼裡是復仇的怒火,應該是被樂道打暈後醒來,腦子一時是傻的,才迷迷糊糊做出這種舉動,不過隨便一個村子,就能遇到水平這樣高的武士?

  苦逼的鬼梟衛也想到這一點,不過他只能往陰謀那邊去想了。

  好在鬼梟衛的兩個同僚帶著烏倫趕回來了,其中一個一見到此刻的狀況,就拉下斗篷潛入陰影中,鬼梟衛的短劍和斗篷都是請星台的巫專門製作的,披上後能隱蔽身形和氣息,靠著這種神物鬼梟衛可謂所向無敵,但是這個潛入陰影裡的鬼梟衛才邁出一步,就發現那個獵戶的眼神突然向他這邊瞟了一眼。

  這下子就連那個保護烏倫的鬼梟衛都覺得驚悚了。

  這個看似普通的獵戶到底是什麼人!

  直到樂道罵罵咧咧返回,這個僵局才被打破。小獵戶到樂道走到他身邊才發覺這個人的存在,樂道邁著大長腿路過他,僅僅是片刻冰冷的瞥視,就讓小獵戶想也沒想便後退三步。

  宛如一桶水在冰寒三九朝他潑來,瞬間就把小獵戶一團漿糊的腦子給凍醒了。

  無意識完成恐嚇的樂道抖落大氅上的雪泥,向赫連郁走去。

  「這好像不是一個普通的村子啊。」他說。

  「應該是苦修守衛團吧。」赫連郁說。

  他們兩個對視一眼,又齊齊去看那個已經停手的小獵戶。被可以說是天下最強的大巫以及天下最強的武士面無表情注視著,這個小傢伙竟然沒有被嚇趴在地上,連圍觀的鬼梟衛們都在心裡豎起大拇指,稱一聲好漢。

  這顯然不該是普通獵戶該有的水平和態度,不過赫連郁和樂道倒是沒有什麼驚訝的。

  大安立國不久,大雪山便向樂道投遞降書,帶著整個白陸一起臣服於大安的皇帝,但是實際上如何雙方都心知肚明,哪怕是打敗巫朝建立大重的那位前朝祖皇帝,戎馬一生的結果也不過是將巫從中陸趕走而已。更別說後來巫者們逐漸參與朝政後,前朝的那些皇帝連官吏都不敢往白陸派遣了。

  這個地方,名義上是大安的一部分,實際上,是大雪山,或者說巫者們統治這這裡。

  便如七百年前的巫朝一樣,巫們有自己的封地,自己治下的民眾,以及自己的軍隊。

  「我倒是忘記了這件事,」赫連郁說,「大雪山在靠近中陸和青陸的邊緣地帶是佈置有軍隊的,雖然大雪山自稱這些軍人只是百姓們為了自保而自發組織起來的苦修自衛軍……」

  ……但是傻子才相信這種說辭。皇帝和國師同時在心裡說。

  「這小傢伙還是個孩子吧?」樂道繼續打量小獵戶,「可能比樂省還小一兩歲了,卻能比得上朕三軍中最精銳的士兵了,這個村子裡應該有比他更強的成年男人,」聽到這裡小獵戶明顯想說什麼,「所以現在就非常有趣了,是什麼勢力能屠虐掉這樣一個滿是精銳士兵的村莊?」

  「……不是你們?」小獵戶終於開口道。

  「其實我加上你的話,幹掉這樣一個村子沒問題。」樂道回頭看赫連郁。

  「別說這種讓人誤會的話。」赫連郁冰涼涼說。

  「好吧,」樂道無奈道,「不是說白陸絕不會有妖魔出沒嗎?哪怕是中陸,少說也有十年沒有發生這種妖魔屠殺一個村子的事情了。」

  沒錯,三隻鬼梟衛加上烏倫一起無語地想,自從您和國師開始一隻一隻去找大妖魔麻煩了後,妖魔屠村這種事的確很少在中陸發生了。

  「妖魔……?」

  小獵戶的語氣淨是茫然。

  對白陸人來說,這個詞實在是太陌生了。

  他猶豫了片刻,然後確定身無長物的自己沒什麼是會被眼前這些人騙的,於是他只能訕訕收起長弓,道一聲抱歉,然後撿起自己捉住的那隻兔子,恍惚環顧了這血染的村子一圈,搖搖晃晃沿著來時的路出去。

  身影蕭索,極為可憐。

  「哎,」烏倫突然出聲,「你等幾天再走吧,等我做完安息的巫術,送你同村的人最後一程吧。」

  小獵戶腳步一頓,片刻後像是什麼也沒聽見一樣,繼續走。

  「說起來,」赫連郁突然對樂道說,「你沒來過白陸,應該也沒看過白陸的地圖。」

  「朕乃三陸之主,怎麼可能沒看過白陸的地圖……」在赫連郁的目光下,樂道很快只能說實話,「好吧,白陸這些年太封閉,飛燕衛費盡功夫找來的地圖粗糙地看不到道路,但是你不是去過大雪山?」

  「我沒記住路是很奇怪的事情嗎?」赫連郁移開眼神。

  「不是,好吧,」樂道懶洋洋揮手,「鬼梟衛聽令——」

  三個鬼梟衛一擁而上,把完全沒想到他們能這麼無恥的小獵戶捆成了毛毛蟲。

  一行人,外加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嚮導,在這個村子裡逗留了一天。

  按照知道烏倫身中中毒的鬼梟衛的想法,他們應該是馬不停蹄趕往大雪山才是,不過國師的態度比他們想像得更悠哉,在之前配好的延緩毒性的藥物一日比一日少的情況下,他依然能不急不慢給烏倫述說平息亡魂怨恨的方法。

  「因為之後幾年,我大概不能這樣教你了。」赫連郁坐在樂道搬來的木椅上,他手上是十萬魔骨的五彩骨片,瓊水之戰裡這些骨片散落在瓊水北岸,飛燕衛們花費數個時辰才一片一片找回來,然而將這些骨片編織在一起的工作只有赫連郁自己才能勝任。烏倫閉著眼睛,依照大巫的話,嘗試打開心眼,耳邊聽到的,便是金絲繩循環往復地穿孔打結聲。

  「大雪山的規矩比星台更嚴苛,作為學徒的幾年裡,除非庶務工作,你絕無可能下山,而我之後應該也不會離開星台。」

  聽到這樣的話,烏倫頓時低落了。

  或許少年自己沒有發現,但是男性長輩的出現對他的影響非常大。

  可惜烏倫並沒有低落太久,他的心眼打開了,閉著眼睛以心眼來觀察世界是十分奇妙的經歷。烏倫首先通過心眼看到的是興高采烈的光波,嗯,不是他的,是那個一直站在他舅舅身邊的皇帝陛下的。高大男子身週一直向周圍散發開彩虹般的光,這光不僅亮得刺眼還在不停抖動,只是一眼也足夠烏倫明曉皇帝陛下興奮的心情。

  至於他為什麼興奮……聽到舅舅不會再離開星台至於高興成這個樣子嗎混蛋!

  「你要看的不只是這種東西,」赫連郁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看樂道身上的赤紅,那是習武之人的血氣,血氣越濃厚,代表這個武士身體越健壯,再往外看,血氣之外還有一層猩紅,那是亡者的怨恨,越厚表示殺的人越多。」

  大安的皇帝身上的赤紅和猩紅簡直能衝天而起,烏倫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於是他用心眼去尋找自己的舅舅。

  結果是,他什麼也沒有看到。

  「因為會像樂道一樣什麼也不收斂的人,到底比較少。」赫連郁對烏倫說,「正常人都會收斂自己的氣息。」

  「朕當做誇獎收下了。」皇帝道。

  然後這一對老夫老夫又吵起來了,覺得自己無時無刻不被閃瞎眼的烏倫只能移開視線。

  停留一天後,在嚮導的帶領下,他們再次向大雪山進發,一路上的慘狀完全出乎眾人意料,雪原上幾乎沒有完好的村落,沿途皆是血染後的廢墟,生還的人更是渺渺,於是烏倫無數次被赫連郁趕下馬,去驅散亡魂的怨恨。

  每日筋疲力盡的後果,是烏倫進步極大。

  ……至少他終於能完整主持完一次安息了。

  「不然朕都不知道,到底是練他,還是練你。」樂道對赫連郁說。

  赫連郁對這個能把自己七八歲的侄子丟進軍中和一群大老爺們一起操練的人不做評價。

  第八天,他們遇到妖魔屠城,正在進行的那種。

  一同被妖魔屠的還有明顯大雪山下來的幾十個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