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路口。
王成剛走沒多遠,安方氏帶著安修之和巧姐過來了。
「可是阿成這孩子做營生去了?阿爾陀佛的,這孩子總算是懂事了,知道為家裡分擔些事情了。」看著尚未走太遠的馬隊,方氏便「哎喲」一聲沖著王家人道,那表情頗有些為浪子回頭的涕零樣。
王繼善和劉氏微笑點頭。
孟氏顯然還為著王成的離開有些失神,那脖子還伸的老長,阿黛皺眉,實是這方氏的表神有些誇張。
此時安修之上前見禮。
幾日不見,他倒是瘦了幾分,整個人看著倒是精神了不少,便是一開始避著的王靛都也悄悄的打量了幾眼。
「修之這是怎麼了,怎麼幾日不見,竟瘦了這麼多?」王繼善一臉有些擔心的問。
「還怎麼了?不就是為了拜師的事情,熬了幾個日夜,寫出一手好文章,可文章遞到於老先生門口,竟是連個接的人也沒有,大郎又在於老先生門前站了一日一夜,竟也沒個理會的人,我瞧著這於老先生也就是名氣大,也不見得是個有本事的,要不然又哪裡會窩在這個錢塘,過著清貧的日子……」
聽親家問起安修之變瘦的情形,那方氏便是滿腹怨言。原來安修之想拜的先生是於老先生,顯然受挫了。
「娘,你不懂別亂說。」一邊安修之有些悻悻的急道,於老先生是他今生最敬重之人。
王繼善有些哭笑不得,於佑康,於老先生,一代帝師,如今在方氏嘴裡竟成了一個欺世盜名之徒,讓人搖頭。
方氏嘴裡的於老先生,阿黛也是有一面之緣的,便是抓住那位說二姐三日必死的高人的於老先生。
事後,阿黛還打聽過於老先生的事情。
這位於老先生起於布衣,扶佐當今皇帝登位,又在最風光之時急流勇退,他的人生經歷算得一個傳奇。
當然也有傳言,他急流勇退是因為唯一的獨女於小姐。
於佑康自幼家貧,然十多年來,到各地求學,年近四十時才遇上當今皇帝,被皇帝奉為帝師,方入得朝堂。
當年於佑康初入朝堂,便以巡按之職清查各省政務,而這時,正是錢塘水患,大水淹沒了金山寺,當年的於老夫人便帶著於小姐去京裡找於大人,不曾想,當時於大人正巡政在外,母女倆人反而落得個投親無門的境地。
而這時,恭王爺從胡地搬師回朝,凱旋而歸,路遇於小姐,驚為天人,又見於小姐一身布衣,就直接將人擄了回府,於是帝師之女就被恭王強納為妾。
等到於大人回朝,此事已木已成舟,米已成炊,雖最終為於小姐求得一個夫人的封號,但終是意難平。
一年後,於小姐產下一子,六年後於小姐病故,到得這時,於老夫人已憂思成疾。
而此時於老先生做了一件讓整個朝堂震驚的事情,他身著布衣,手持打王鞭,只身沖進了恭王府,帶出了於小姐唯一的兒子,然後便辭官還鄉了。
如此,種種傳聞不一而足。
「本來就是嘛,這些年也沒見他收過什麼學生,誰曉得他是什麼水平。」方氏仍是不服的道。
之後話風一轉,又一臉歡喜的說:「不過,也幸得大郎好造化,正好同文書院的阮先生路過,看了大郎的文章,對大郎的文章極為欣賞,如今大郎已拜在阮先生的門下,只等府試後,就能進同文書院讀書了。」方氏說著,眉飛色舞的,頗是揚眉吐氣的樣子。
難怪剛才就見得方氏一臉春風得意的,原來是安修之已拜得名師。
「阮先生?阮子安?」王繼善若有所思的問。
「怎麼?叔父大人。」看著王繼善的表情,安修之問道。
「沒什麼,既然得到阮先生的欣賞,就要好好珍惜。」王繼善一臉叮囑的道。阮先生沒什麼不好,只是這位阮先生是京城人物,平日心高氣傲的,沒想到居然能看中修之,倒是讓人有些意外就是,不過,這也更證明了他的眼光沒錯,修之今後會有出息的。
「謹尊叔父教誨。」安修之鞠躬道。
「對了,親家公,聽說你要去做更夫,做不得,做不得的,這多傷體面啊。」這時,方氏又搖著頭道。
「我就一個老童生,也沒什麼體面不體面的,家裡總是要過日子的。」王繼善淡笑的道。
「說是這麼說,可這人言可畏啊,這兩日,便是我家大郎也被人拉著問了幾回了。」方氏嘀咕著。顯然是覺得王爹去做更夫也讓她家大郎沒面子了。
這便是人情世故,阿黛默然。
「娘,你說這些干什麼。」一邊安修之皺眉。
「娘,大哥,快走了。」一邊的巧姐不耐煩的催促著。
「那,就走了,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替親家公有些不值。」方氏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對,連忙解釋道,又有些悻悻的指著巧娘:「這丫頭,一點也不懂事,這不,大郎快府試了,又要進同文書院,我就思量著找前街裁縫給他做幾身新衣裳,這囡子聽見了,也非要跟著去弄一身不可,瞧如今這般急的。」
「都是一般的樣子。」劉氏亦是點頭。心裡還有些不快,但方氏已經解釋了,再計較也沒必要。
「那我們走了啊。」方氏又陪笑了一下,一只手已經被巧姐扯著拉的老遠。
「叔父,嬸子,大嫂,阿黛……」安修之自是一一告辭,最後又兩眼瞅著王靛,拱拱手:「阿靛,告辭,等我府試後再去看你。」
阿黛在邊上看得出,安修之黑漆漆的眼神只二姐姐的身上,顯然是喜歡二姐姐的。
王靛卻是臉一甩,冷哼一聲。
「阿靛……」王繼善瞪了王靛一眼。王靛才不甘不願的福了一禮,然後轉身跑回家了,孟氏不放心,在後面緊跟著。
安修之摸摸鼻子,又沖著王爹和劉氏拱手,然後追上方氏和巧姐。
安家人走遠了。
「阿靛這般不行,你要好好點點這孩子,這門親事早就定下了,修之也是個赤誠之人,只是阿靛這脾性,總是要收收,安家大嫂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她這般任性,我怕她要吃苦頭。」王繼善道。
昨日讓阿靛跟胡家人道歉,一是因為那等話確實有些忌諱,二也是想讓阿靛道了歉後,算是把事情揭過,省得胡家亂說,反而誤了阿靛。
「我看是安大嫂也不靠譜,都是親家的,竟說那等話。」劉氏護著二女兒,瞪著眼道:「這安大郎象他爹什麼都好,就是這安嫂子,總不免太世故了點,想著以後阿靛嫁進安家,我這心裡有些不太放心,這要是婆媳不相得,日子過起來總免不了要磕磕碰碰。」
只可惜,安大郎的爹安海已故,如今家裡也沒個能管安方氏的人。
「以後的事情怎麼樣還不好說,但若沒有方氏這個婆婆,也會有另外一個婆婆的,這世上婆媳知心相得的甚少,便是當初你初進我家門裡,跟我娘也沒少鬧,我夾在裡面為難的緊。再不說別的,就拿阿成媳婦來說,你這婆婆也算不得是個好婆婆吧?」說到最後,王繼善不免打趣一句。
劉氏有些失笑,這撈光了兒媳婦嫁妝的婆婆,又哪會是個好婆婆,在孟家那邊,她這個惡婆婆已經惡名遠揚了。
「所以,終歸一句,自身正,持之以禮,待之以親,何俱之,再說了,咱們也不是擺設。」王斷善這番說的十分的硬朗,只要女兒坐得正,那有什麼事,自有做爹娘的為女兒做主。
「那我理會得了。」方氏點頭,阿靛有時也是任性了點。真不明白為啥,小時候這丫頭跟修之好的很,人前人後修之哥哥的叫著,要不然,做父母的也不會老早定下這門親事,只是不知為何,這越大就越不對了,真是冤家。
阿黛在一邊聽著爹娘的對話,誰說阿爹不疼二姐的,依她看疼的很,只是表達的方式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