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仁里
葛家,柴門篷戶,四壁漏風,碎雪被風直接吹進了屋子,濕了一面牆壁,更覺得屋子冷了。
葛慶平日裡是能弄點錢,但大多又花消在朋友身上了,家裡也就維持著夠吃就成,其他的自不講究。
「葛婆婆,你也別傷心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你再傷心也沒有用,日子還得好好的過,來,這碗粥你喝了,喝完了就早點歇息。」隔壁的花嬸沖著葛婆婆道。都是鄰居,這種事情肯定是要幫忙的,只是家家的日子都難,能幫得上的實在沒多少,葛慶這進去,葛婆婆日子她想想都發愁。
葛婆婆仍然愣愣的坐著,不言不語。
「唉……」花嬸歎了一口氣,又道:「那我先走了。」
「嗯,麻煩你了。」葛婆婆這時才點點頭,只是聲音十分的低沉。
花嬸又看了看,然後吹滅了油燈,又把屋裡的一盆碳火拔的旺一點,讓屋子暖和一點,這才開門出屋。
只是才邁開腿,差點叫東西絆的跌一跤,借著雪光低頭細看,發現是幾袋子的東西,再看了看四周,並沒有看到什麼人。
疑惑之余,便回屋裡點了油燈又出來,打開系著袋口的繩子一看,這才發現,這幾袋子裡面有米,有面,有肉,有干菜,有油,還有冬衣。
這些東西既然出現在葛家門口,那定然是不知誰送來給葛婆婆的,也許是葛慶的某個朋友。
花嬸一臉的興奮,將東西搬了進屋,又沖著葛婆婆道:「婆婆,你快來看,定是葛慶的朋友,送了好些米面油來,還有肉,還有兩件冬衣。」
「婆婆啊。你得振作起來,葛慶這是有肝膽相照的朋友呢。」花嬸又勸著道。
葛婆婆緩緩的點點頭,或許她還能有再見到孫兒的一天。
雪依然沙沙落下,掩去了足跡。掩去了行人的氣息。
王成此時已回到了家裡,倒不是他故意不現身,只是他在外面聽了有一會兒了,那位來照應葛婆婆的是個熱心腸的,既然有人在照顧葛婆婆,自不用他在干什麼,一點米面吃食,實在是小事,放在門口,自由人搬著進去就行了。
此後。每隔幾日王成便會送點吃的去葛家。
而葛慶之案本就明晰,不過,凡牽涉到殺人案,縣裡審好,還要交由府裡。最後還要上報刑部審批,如此,最後的判決還要等到來年。
……
轉眼就是大年三十了。
九冬三十夜,寒於暖分開。坐到四更後,身添一歲來。
魚燈延臘火,獸炭化春來。青帝今應老,迎新見幾回。
王家今年的年夜飯算得上是豐盛無比。
「阿黛。快吃,吃完,我們去湖邊看煙花。」王靛邊吃邊沖著阿黛道。
「嗯。」阿黛點點頭。
西湖上,今夜有人放煙花。
劉氏瞪著兩人說過年吃個飯也不安生著吃。
一邊王爹卻是難得的笑哈哈道:「同去,同去。」
如此,吃過年夜飯。王家一家人便到了西湖邊。
湖面上,游船畫舫交織往來,各色魚燈並不會比上元節更遜色多少。
王家的漁船上,阿黛和王靛兩個扎了兩只大魚燈,阿黛還特意把魚燈制成了孔明燈。到時,別人放煙花,她們放孔明燈。
此時阿黛等人坐在自家的漁船上,看著通明的漁火,頗有火樹銀花不夜天的感覺。
「來沖風雨來,去踏煙霞去,斜照萬峰青,是我還山路。」就在這時,湖心不遠處,傳來一陣男子的誦詩聲,那音調裡透著一股子豪邁和灑脫的氣概。
阿黛一聽,眼睛瞪大了。
這聲音,這詩,阿黛在入夢裡聽過,是燕赤霞!!入夢裡,他還在無名驛站,如今,除夕之夜,這位卻到錢塘了。
此時湖面上魚燈星星點點,如一在上繁星密布,再加上夜霧蒙蒙,西湖水面的各色船隱隱約約,如仙河上仙舟飄渺。
只不過有的人,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是奪人眼球的存在。
湖心烏篷船,船頂掛著一只魚燈,燈下,一青衣男子,頭扎方巾,背倚長劍,面貌看不太清,只是那身形如山岳一般挺立在船頭。而那詩正是從他的嘴裡發出。
「好詩。」周圍船上的人都跟著起哄,其中還有一些總角小兒的喊聲,甭管聽不聽得懂這詩,但那氣概讓聽的人都是豪情萬丈。
人於人之間的交流,不管是語言,動作還是別的,總歸最終所交流的就是情感。豪邁之情,灑脫之情等等。
而最能感染人的,引起人共鳴的也是這些東西。
黃口小兒亦能領會。
「這定是個劍仙,我們追上去,我要請他吃酒。」王成這好結交高人的毛病又犯了,這會兒一臉興奮的道。
於是便撐起船,朝著湖中心的烏篷船追去。
只是今日船多,等得王家的船駛出沒多久,那烏篷船早已不見了蹤影。
「可惜,可惜,失之交臂啊。」王成一臉失落的搖頭。
「大哥,山重水覆疑無路啊,柳暗花明又一村。說不定哪天,高人就到你眼前了。」阿黛笑嘻嘻的道。
此等大牛人物,理當是眾裡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
而於王成來說,高人蹤跡渺渺的本就是不易尋的,若是讓他一追就追到,說不得反而不是高人了。如此情形,反倒成了情理之中。
此時,空中一團焰火綻開,燦爛奪目。
「給你。」這時,坐在船頭上的王靛將一件東西遞給阿黛。
阿黛打開一看,卻是一根銀簪子,這才突然的醒起,明年,也就是明天,她就及笄了。
「謝謝二姐,我們放燈。」阿黛笑著收下道。
於是兩人點著了魚燈下的燭火,燃了一會兒。魚燈便緩緩升起,四周煙花綻放,卻是有著眾星捧月之勢,隨後煙花漸滅。魚燈漸遠……
「霉運去去,康樂來來。」一邊孟氏看著漸去的魚燈,也說著喜慶的話。
如此,大齊昭康三十五年在一片熱鬧的鞭炮聲中過去了。
夜裡,睡在床上,阿黛氣機飛揚,立春的第一場雨到來了。
綿綿密密的細雨聲入得夢來。
京城百裡外,冷面將軍智珠在握,胡人大將連連嘶吼:「中計了,中計了。快退。」
然已是十面埋伏,胡人九部聯軍退無可退。
喊殺聲震天。
而此時,京城古宅一狐穴,胡婆婆端坐上位,面前。一只只小狐沖著她做揖輯禮,然後領過一個個紅包,然後歡喜的吱吱叫,那樣子憨態可掬。
夢境再變。
錢塘舊湖堤邊上鬼鋪,有華光隱現。古書雲:屋有華光,必有其寶。
而雲山仙台,白蛇已化人身。一副洛水仙姿,白發黃袍的老道坐在蒼松之下,身前是一煉丹爐。
「師傅,素貞下山,該如何了解於許仙之間的恩怨?」白素貞坐在丹爐前,手裡拿著一把巴蕉扇。正扇著爐火。
這時,那白發黃袍的老道手一揮,虛空處,便出現了許仙的身影。
「你看他是誰?」白發黃袍的老道問。
「是許仙。」白素貞回道。
「再看呢?」道人繼續問。
「是在悟道裡面跟我有恩怨糾纏的許仙。」白素貞繼續道。
「在我看來,他是許仙。他是人,他是一方天地,你已執迷於悟道之中了。」白發黃袍的老道含笑搖搖頭道。
白素貞額上冒汗,是的,她執迷了。
「妖修千年,只為成人,而人身是一天地,天地之中,唯求本心。你於許仙之恩怨,不是要了解什麼,而是看你求什麼。」老道之聲如暮鼓晨鍾。
白素貞沉默。
「素貞明白,素貞於許仙本是不相干的兩人,然悟道之中,有了恩,有了情,亦有了怨和債,素貞可以了恩,了情,了怨,了債,然最終所得卻在貞素一念之中,素貞本心想求何者,便能得何者。」白素貞道。
「善。」老道點點頭。身形漸虛。
白素貞下山了,自雲台拾階而下,據說雲台石階有一萬八千階。
…………
阿黛是在一片鞭炮聲中醒來的。
「懶丫頭,快起來拜年。」屋外,王靛大叫。
阿黛卻在回味著夢,每回老道在點化白素貞時,阿黛便也在跟著學道,一念蒼海,一念桑田,人的一生功過,便在這一念之間。
再想著京城戰事,大勝可期,還有那些討紅包小狐,突然間心情大好。
出得屋,卻看到王靛正站在院中跟安修之說話,顯然安修之是一大早來拜年的。
「阿靛新年好。」安修之揖禮道。
王靛臉色有些不太好,畢竟任誰面對著退了親的未婚夫,總不會太愉快的,不過,想了想,終是福了一禮道:「安大哥新年好。」
「聽叔父大人說,阿靛近來丹青之技進步很大,恭喜阿靛了。」安修之又道。
「謝謝。」王靛平淡的回道。
「阿靛,快來幫忙。」廚房裡,劉氏叫著。王靛一溜跑的進了廚房。
阿黛走到院中井口處,打了一桶井水,然後沖著安修之道:「安大哥,在你跟阮小姐的流言沒有解決前,還是莫要來招惹我二姐了。」
這個惡人只有她來做了。
安修之於二姐是有真情,阿黛知道,但既然已退了親,再加上上回賞梅會時,阮秀朝著王靛發難。
在大多數人的眼裡,阮秀此舉正是因為安修之之故,所以,阮秀才會朝著王靛發難。
聽說,當初公主頗中意阮秀的,想為二子趙昱求娶阮秀,就因為這個原因放棄了。
所以,現在錢塘人就等著安修之跟阮秀訂親的消息呢,這時候,王靛若是糾纏其中,對二姐沒有好處。
「我明白了。」聽了阿黛的話,安修之沉默了好一會兒,歎了口氣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