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鹵水點豆腐

轉眼辰時末刻,王家掛好了鞭炮,只待到吉時一點燃,就算是開業了。

這時,客人陸陸續續的進來了。

王靛和孟氏等人在廚房裡幫忙。

阿黛在門口幫著招呼一些熟人。

「不好,有人在公主府門口喝鹽鹵自殺了。」而在這時,不遠處老柳樹那麼傳來一陣驚叫。

立時的,街面上的人便都朝著公主府門口去。

「爹,我去看看。」阿黛沖著王繼善道。

「去吧,小心一點,若是能幫忙的就幫一把。」王爹叮囑阿黛,他自不好丟在滿店的客人去湊熱鬧。

「嗯。」阿黛點點頭,身為醫者,這種事情也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於是,阿黛便順著人流到了公主府門口。

就看到一個中年人坐在地上,邊上還翻倒一只壇子,裡面流出的汁液正是鹽鹵。

嘴角邊也是鹵汁。

此時那中年人還兀自喊道:「趙昱,我今日就死在這門口,我要看著老天爺什麼時候收你。」

邊上圍觀的人竊竊私語:「是袁大官人,他怎麼這麼想不開,就算是生意玩蛋了,憑著他的本事,還怕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唉,真是太想不開了,也不聽勸。」

「你曉得什麼,生意被趙昱弄玩蛋了是一回事,另外,聽說跟著他的那個艷娘卷了他剩下的盤纏跑了,這叫屋漏偏縫連夜雨啊,那心裡的坎過不去了……」

「也是活該,誰讓他養外室。」邊上一個婦人雖然有些不忍,但還是忍不住嘲諷了一句,但凡女人,對於男人養外室這種情形,那是絕對忍不下的。

「是啊是啊,這外室還不都是沖著錢,能有幾個是同甘共苦的?說起來也是自作孽。」邊上又一婦人道。

「行了行了。終歸人命關天了,不說這風涼話了。」先前的婦人歎了口氣道。

「也是也是。」後面的婦人應和著。

阿黛才曉得,居然是這麼回事。

生意被人整垮了,身邊信任的女人也跑了。袁大官人一下子從雲端掉到泥裡。那心裡落差太大,有些受不了了。

「那這可怎麼辦,要送醫堂嗎?」邊上有人竊竊私語道。

而袁大官人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腳色青白,顯然正在承受著鹵水之毒。

「這位老弟,這性命可不能開玩笑,走,我們扶你去藥堂,這鹽鹵剛喝下去。還有救的。」邊上有人去扶著道,只是卻被那袁大官人用勁一甩。

他已萌死志,今日就是要死在公主府門前,他要以死來抗爭。

而這時,公主府的大門才開了下來。

「怎麼回事?」趙昱一馬當先的。俊秀的臉上帶著一絲不耐煩,然後呼呼喝喝的,顯得愚頑而浮燥。

一邊一個門房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喝,想不開要自殺呀,這人要死,別人可擋不得。」趙昱搖著頭走到那袁大官人身邊,還用腳踹了他兩下。一臉遺憾的道。

「告訴你,死了也是白死,還想看老天爺什麼時候收我?呸,好人不在世。禍害遺千年知道不?老天爺也是怕惡人的。」趙昱又一臉無所謂的道。

「你……」鹽鹵的毒這時有些開始發作了,說不出話來,此時聽得趙昱的話。伸手指著他,目眥盡裂。

「行了行了,都給我散了,不看看這裡是哪裡啊,公主府。是你們能圍觀的地方嗎?都給我散了,你們認捐的還少了是吧,要不,今天我再帶著人走一遭。」這時,趙昱又沒好氣的沖著眾人道,還一臉危脅。

他手下的家僕自是跑過來趕人。

大家伙兒雖然惱怒,但卻是敢怒不敢言。

這世間,最貴的是人命,最賤的也是人命,最賤的人命,如同現在的袁大官人這般,而最貴的人命卻如當今聖上,為求長生之道,盡舉國之力。

不辯忠良,不辯奸妄。

人群散了,畢竟這是公主府的地盤,趙昱更是惹不起。

「可惜了,公主和駙馬不在府中,這袁大官人這回是死定了。」眾人搖頭,雖然公主和駙馬護短,但平日裡,在人命關天的事情上終還是要攔著點。

阿黛也隨著眾人離開了,只不過她去的地方是拐角一家豆腐店。

拐角處,正是豆腐西施家的豆腐店。

「雲娘子,給我拿一大碗豆漿。」阿黛沖著那豆腐西施道。

「好咧。」豆腐西施便打了一大碗豆漿給阿黛。

「我一會兒送錢過來啊。」阿黛道。

「要什麼錢哪,今天你們王家開業,就算是我給你們開業賀喜了。」那豆腐西施笑道。

「那謝謝。」阿黛也沒什麼客氣,道了聲謝,便端著豆漿一溜跑了回來。

「這位大叔,你鹽鹵才剛喝下,馬上把這豆漿喝了,或者解你鹵水之毒,就算一時解不了,也能留下救治的時間。」阿黛把買來的豆漿遞到那袁大官人手上。

那袁大官人並未接,只是一臉青白的看著天空,於其說他恨趙昱,其實他心裡更恨他自己。

「大叔,於其去追求天報應,不如靠自己,人活著,便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有什麼遺憾,有什麼仇怨才有機會去了解,人死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再退一萬步,別的不想,你總要想想,你死後為你流淚的人。」阿黛平靜的道。

「小娘皮的,一張嘴巴倒是了得,就他,還東山再起?哈哈,那小爺等著,只希望不要等到小爺進棺材的那一天。」邊上,趙昱得意洋洋的道。

袁大官人臉色很難看,只是這時他的眼睛卻是一亮,阿黛的話倒不如趙昱的話來的有用,既然這位要等著,好,那就等著,等他東山再起的一天,如果之前,他想自盡的話。那麼現在他後悔了。

只是此刻,他似乎已經有些不行了。

於是又看了看阿黛遞到他面前的豆漿。

豆漿?鹵水點豆腐嗎?好個聰慧的丫頭,且試一試。

想著,袁大官人二話不說。就端起那碗豆漿又猛灌進了肚子。

他要活著,還要東山再起,到時叫這位小爺看看。

袁大官人喝完,只覺腹中絞痛好多了,只是仍很不舒服,自然知道這法子只是緩解一時,於是爬起來扶著肚子踉踉蹌蹌的朝著醫堂去。

阿黛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不遠的街角,聳聳肩,正要離開,卻又被那趙昱攔住:「小娘子膽子不小啊。居然敢跟我作對。」

阿黛淡然的看了趙昱一眼,真是個白癡,公主雖然跋扈,但到底也是聰明人,怎麼就教出這麼個兒子來。別的不說,就認捐一事,其實是很忌諱的。

不錯,建道觀,是為了地方教化,真認捐也算是情理之中。

可問題是,這事不能由趙昱來做。這種行為一般只有衙門才能干的,你一個公主府的公子,做出只有衙門能做的事情,說句好聽的,是紈褲子弟,不識輕重。說句不好聽的。可是想取衙門而代之?

而衙門代表著什麼?代表著朝廷,這裡面忌諱可就大了。

若真有人一狀告到御前,這小子就算不丟命,怕是也落不得好,說不得還要連累公主府。

阿黛自是不曉得。這段時間是恭王妃五十歲壽,那永樂公主的駙馬趙世道是趙氏族人,因此,就算是公主,遇上這樣的事情,也是要走動一下的,所以,公主和駙馬帶著長子趙衡在半月前已經進京了,一是賀恭王妃五十歲壽,二是為長子趙衡封爵一事。

因此,這認捐之事,公主並不曉得,要不然,又豈能由著趙昱妄為。

阿黛此時飛快的繞過趙昱等人,一溜跑的回來了。

開玩笑,紈褲子弟,自是不講理的,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她自是早早離開是非之地。

這臭丫頭溜的倒快,而趙昱看著阿黛遠去的纖細身影發愣了,這臭丫頭那眼神清靈透徹,而又十分的幽深,象一汪清泉,看得人這心裡冰涼潤潤的,讓他的心直癢癢了。

而一般錢塘的女子見了他,要不就是恨的咬牙切齒,要麼就是巴結討好,而這丫頭,居然無視他,有趣有趣。

「這丫頭,我要了。」趙昱自言自語的道。

而他手下的狗腿子自是了解他的心思。

這位小爺自上回公主要幫他訂親後,就不准他再調戲女人,後來這位小爺又被青雲觀的道士忽悠著學道,求長生,到如今,可是有一段時間不進女色了,如今這位小爺怕是故態萌發。

「二公子可是看上那姑娘了?」邊上的狗腿一臉猥瑣的問道。

「嗯,想個法子,怎麼把她弄到手?」趙昱理所當然的道,以前都這樣的,他看中哪個,自由這些惡僕去幫他搞定。

「二公子,那姑娘是王家的三丫頭,今天王家酒肆開業呢,咱們要不要去讓他們認捐,前段時間,那王家可是得了百兩金子……」其中一個家僕道。

「百兩金子?」趙昱摸著下巴,干什麼都得師出有名嘛。

……

鞭炮響起。吉日吉時,王家酒肆開業了。

王成忙著招呼,而王爹,一會兒還要去書院,今日只是先為兒子撐撐場面,至於以後,這店終是要王成自己努力經營。

於王繼善來說,這店賺不賺錢是一回事,他只是想王成花了心事在裡面,踏踏實實的做一件事情,磨練磨練一下性子。

王繼善正要離開。

而就在這時,趙昱帶著幾個惡僕又施施然的進門了。

「什麼,捐一百兩金子?」等得那惡僕報出這數字。

王家人知道,趙昱這完全是來找岔了。

「放肆,趙昱,你還是書院的學子呢,書院裡看不見你的人,整日裡只見你橫行霸市,今年,書院的評語絕對是末等,到時,你就得退學了。」王繼善看到趙昱一臉嚴肅的道。

雖然書院的學子大多都要秀才功名,但實際上一些王公子弟卻是可以直接進書院的,任何時候。都離不開特權。

「呸,退學就退學,你當我稀罕啊,快交。不交就砸了你這鋪子。」趙昱道,隨後卻是嘿嘿一笑:「你家這丫頭頗為有趣,不如把他給了二公子我,那就一筆勾消了。」趙昱說著,便用手指著正陪著幾個婦人說話的阿黛。

「放肆,這等惡客,給我滾出鋪子,王家酒肆不招呼。」王繼善和王成幾乎是異口同聲。

趙昱欺人太甚。使不得等公主回來,要討討這個理。

「不交是吧?給我砸。」趙昱沖著家僕一揮手,手段簡單而粗暴。

公主府的家僕那身手自不用說。

「給我住手。」就在這時。一聲大喝,眾人轉過頭去,卻是於老先生。

最近因著趙拓的事情,於老先生心中焦慮,那身子骨自也有些承受不了。一直在家裡養著,只是今天湊巧聽得家僕於四海說王家酒肆開業,靜極思動的,便也來走動一下,沒想到一來居然看到這一幕,又豈能忍得。

「你這老頭好不曉事,大堂兄這眼看著就要砍頭啦。你不好好的在家裡為他准備著後事,還要在這裡來多管閒事。」趙昱沒好氣的道。

說起來,平日他怕於老先生,一是母親的叮囑,二卻是因為趙拓,這位大堂兄下起手可黑著呢。小時候。他沒少被趙拓揍,因此趙拓就是他的惡夢,如今趙拓入牢,他自不在乎於老先生一個老頭。

什麼帝師,什麼清流名宿這東西對於趙昱來說根本就不在乎。

趙昱此人。也就只有象趙拓那樣,揍得他怕他才服氣。

「什麼?趙將軍要被砍頭?」而趙昱這話卻是一石激起千重浪。

「不可能吧?那可是立下不世戰功的。」另有人道。

「唉,功是立的高,可罪也不小,聽說違了八道聖旨,還殺了一個談和使,這抗旨之罪豈能不糾……」有人搖頭。

一些人竊竊私語。

而此時於老先生碰上趙昱,那就是秀才遇上兵,氣的胡子發抖,心裡更是悲傷啊。

「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有趣有趣,看來這酒肆是自比長安酒家了,如此,余兄,咱們且在這裡飲上一杯如何?」

這時,人群中兩人走了出來,其中一個正是燕赤霞,一身青衣,背著一把大劍,頭發隨意的束著,自有一股灑脫和不羈的味道。

而另外一個雖然是個中年男子,但一身衣服極為華麗,頭上戴著金冠,一身氣度非凡。

這兩人,阿黛那日也是隱有預見。

「好,余某就跟燕老弟喝上幾杯。」那中年男子道,隨後一揮手:「店家,上酒。」

「上什麼酒?沒看小爺在辦事嗎?速速離開。」趙昱揮手,呼喝著道。

「哈哈,可是好久沒聽人這麼跟我說話了,有趣有趣。」那中年人說著,手一揮,趙昱和他那幫惡僕就突然消失不見了。

眾人正奇怪間。

「哈,看外面。」有人指著外面不遠的老柳樹道。

此時,連同著趙昱能就惡僕等人,一個不漏的掛在不遠處的那株老柳樹上。

而奇怪的,此時老柳樹柳枝飛揚,一些柳枝將幾個死死捆住,一些柳條卻在風中飛抽,不停的抽打在幾人身上。

趙昱等人發出一陣陣慘叫。

路人看的哈哈大笑.

這老柳樹不會成精了吧?

王家人自也是解氣的很。

「先生尊姓大名?」邊上王成此時兩眼發亮,自曉得又是遇上奇人了。

「余德。」那中年人道。

余德?阿黛聽這名字有些熟,再看著外面趙昱幾人狼狽的樣子,阿黛想起來了,聊齋有一篇余德的短文,雖未說明他的出處,但從後來別人的分析之中,這人應該是出自於龍宮。也不知這余德是不是聊齋裡的余德?

想到龍宮,阿黛就不由的想到了西湖水干,雷峰塔倒之事。

快了,三月三,許仙和白娘子相見,也不知這一天會不會有西湖水干,雷峰塔倒?

此時,台上的盲翁開始說書了

「義妖傳,千年白蛇白素貞下山報恩,於西湖邊許仙結為連理,卻為法海所逼迫,最終白素貞水漫金山,犯下天條,被壓雷峰塔下,於是便有西湖水干,雷峰塔倒白蛇出的傳說,然世人卻不知,這一切皆是幻,乃是雲山仙台白蛇在悟道,只是道法三千,都出自天道,白蛇下山是要順應天道,然,何為天道,古有孟姜女哭倒長城,後來,竇娥冤六月飛雪,看似天道,又何嘗不是天道順應人意,西湖水干,雷峰塔倒流傳幾百年,已成了人意,如此,待得雲山仙台白蛇下山之時,西湖水會干嗎?雷峰塔會倒嗎?」盲翁一段概意說的抑揚頓挫,聽的人雖然雲裡霧裡,只是這一段於平日流傳的白蛇傳頗是不同,聽的人也滿是趣味。

「快說,快說。」眾人催著盲翁道。

「如此,且聽盲翁慢慢道來。」盲翁唱道。

於是雲山仙台,白蛇悟道,卻引得人間萬念,似真似幻,如莊周夢蝶。

最終在人間留下白蛇傳的傳說。

余德聽罷,臉色一變,掐了掐手指:「西湖水還真的會干。」

「雷峰塔也會倒!!」燕赤霞,他雖是劍仙,但亦是能感應天意的。

「如此,我要先回去布置了。」余德道,萬千西湖水族之生靈可容不得他疏忽。

「嗯,我還欠人一頓酒,我也要去京城一趟。」燕赤霞道。

「告辭。」余德手一揮,外面的老柳樹柳條歸於平靜,趙昱等人跌落一地。

此時,燕赤霞亦背著劍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