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夢裡,阿黛又夢到城隍廟裡城隍位上,那一盞引魂燈,那燈就象前世海洋裡的燈塔一樣,又象是夜空中的星辰,孑然立於孤寂之處,卻能讓人心裡透著一股暖意。
尤其邊上一枝寒梅綻放,鮮艷清透的紅在昏黃的引魂燈光之下更顯鮮艷奪目。
不知不覺,阿黛的睡眠更深沉了。
「懶丫頭,快起床,晴嵐妹妹一家要出發了,爹說要相送到十裡亭的。」清晨,王靛的叫聲傳來。
阿黛自半夢半醒中醒來,卻也神清氣爽。
然後起床,洗漱。
在連破了三大案後,李大人意外的收到了吏部文書,回京述職,據說新的職位已定了下來,是禮部郎中,對於李家人來說,算是意外之喜。
晨光初起。
錢塘門外,官道漫漫,十裡街亭,晨間的薄霧還未散去。
「你以後若有機會到京城,一定要去找我。」李晴嵐拉著阿黛的手,雖說平日之前交往不多,但兩人卻是有些性情相近,如今這一道別,兩人俱是體味了一番離愁。
「好,一定。」阿黛點點頭。
當然,阿黛心裡明白,這一別怕是再見無期了,這時代本就是這樣。
又或者也未必。
若是二姐的今生跟前世的結局一樣的話,最後卻是要在京城生活近二十年的。
那自己說不定也是要走京城瞧瞧的,如此,說不定哪一天,她同李晴嵐便在京城的街頭相遇了。
若得那時,不知是驚喜,訝然,又或者僅是一笑而過。
畢竟人於人之間隨著明光流逝,感情或深,或淺。又或成陌路,種種皆有可能。
但是此時,感情卻是最真摯的。
隨後兩人又嘻嘻笑的聊了幾句。倒是沖淡了不少離愁。
「對了,聽我爹說。朝廷來查學子上書之事的人已經出京了,還有今年有秋試,還包挺巡視學務,所以,下來的人肯定是一省學政。」李晴嵐又沖著阿黛道。
「嵐兒,上車了,要出發了。」前面,李夫人在催著起程了。
「嗯,我記下了。」阿黛明白,這定是李大人讓李晴嵐說的。畢竟李大人是朝廷命官,有些事情是不好直接透露的。
隨後李晴嵐隨著家人上了馬車朝著京城而去,錢塘只不過是他們人生的一站罷了。
阿黛同自家老爹還有一些鄉紳們一起,看著李大人一家的車馬漸行漸遠。
「爹,剛才晴嵐姐姐說。朝廷派人來查學子上書的人快要到錢塘了。」回去的路上,阿黛沖著自家老爹道。
「嗯,爹也聽說了。」王繼善一臉平靜,這事本在預料之中。
「爹不擔心嗎?」阿黛問。
「有什麼擔心的,學子上書,不管是問責還是什麼,朝廷總是要給個交待的。爹自認並未做錯什麼,又何須的擔心,論語雲: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君子高潔,爹比不得。但胸中無鬼,自不怕半夜鬼敲門。」王繼善道。
阿黛樂了,老爹用半夜鬼敲門來形容朝廷查學子上書一事,雖看上去南轅北轍,但實則異曲同工。
半夜鬼敲門的。說不定也就是問個路而已。
人生之路如同行海,平靜時悠游自在,逍遙而行,看一番旖旎景色,驚浪時,便博擊浪沙,踏浪而行,譜一曲雄壯之歌。
不外如是。
邁過了一個坎,阿黛心靈通透。
其實什麼太素秘法,預測什麼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練心,不管是修道,修家,儒家,還是俗世間的厲練,修的就是一顆心,妖修千年,只為成人,修的就是人心。
而人在俗世中修行,修的是一種信念,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是一種自強之心。
自強者,仁,義,勇。
不畏,不惑,坦蕩進取。
……
慶安藥堂。
正是午時,藥堂沒有一個客人。
天有些熱,阿黛拿了茶杯,放了幾片薄荷葉,然後捧著到隔壁茶館。
隔壁的茶館門口一只大爐子,爐子上擺著一只大大的銅壺,外表擦的噌亮噌亮的。
「阿黛,要茶吧,來給你沖一杯。」那茶博士看到阿黛,便將一塊抹布甩到肩上,然後提了銅壺給阿黛沖上一杯,水從高沖高高的沖下,卻不濺一滴到外面,果是真功夫。
「謝謝。」阿黛道過謝,捧著茶杯,茶水裡的薄荷香慢慢的溢散的鼻尖。
清新,潤透。
捧了茶回到藥堂,阿黛便看到許仙站在藥堂的角門前,隔著門簾,愣愣的出神。
許仙顯然剛從外面回來,身上的藥箱還未卸下,薄薄的夏衫,背後有一塊汗漬子。
阿黛正要說活,卻聽得後院傳來兩個伙計的說話聲。
「許仙這段時間往跑的可勤啊。」一個伙計道。
「那可不,聽說都是在往百草堂那邊吧。」另一個伙計道,說完又嘿嘿了一聲:「百草堂那邊請來了個女郎中,聽說貌似天仙,人家還叫白素貞,我還以為許漢文會跟阿黛好上呢,沒想到他居然還是看上了這個白素貞。」
聽得這伙計的話,阿黛頗有些囧。只因著她在藥堂裡做事,許仙也在,所以,幾個伙計私下裡議論這事情的不少,可事實上話題的兩人完全沒有意思啊。
這時兩個伙計繼續道。
「喂,你聽說了嗎,宋大夫好象要挖走許仙,我瞅著許仙跑的這麼勤,嘿嘿,王大夫這回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先前的伙計又神神秘秘的道。
「那可不是,宋大夫那裡也給了高價,又有許仙心儀的白素貞,說不得還真就被挖走了。」另一個會附合著道。
許仙生而知之,一身醫術早就不在王和之下,甚至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再加上平日裡王和對這個弟子也十分的喜愛,自不免多誇上幾句。
如今,許仙的醫術也早已名聲在外了。
越說越不象話了。
「許大哥,你回來了。要不要到隔壁沖一壺薄荷茶,這天喝正好。」阿黛淡笑道。
一時間,裡面說話聲就停了。
許仙放下藥箱,道一聲好啊。然後也拿了茶杯放了幾片薄荷葉,去了隔壁。
再回來時,兩名伙計在整理著藥包,阿黛坐在一邊翻著醫書,許仙自回到坐堂大夫的位置上,整理著藥箱,時不時的啜上一口薄荷茶。
薄荷茶的香味在藥堂的空氣中縈繞,自憑添了一抹清涼。
只是這份靜溢之下總有一股疑滯久久不散。
阿黛托著腮,半瞇著眼睛,聞著薄荷茶的香味。提神醒腦。
至於許仙,這世間閒話何其多,總是要他自己想明白,持一顆平常但有堅持的心,這也是一種練心。
氣機飛揚。隔壁茶館人的閒聊漸盈於耳。
「新任縣太爺姓趙,是咱們駙馬爺的四弟,也是已故恭王的族弟。」茶館裡,一個略嫌粗啞的聲音道
永樂公主的封地就在錢塘,因此,錢塘人稱永樂公主和駙馬那就接就是咱們的公主和駙馬。
「言掌櫃,你咋知道的這麼清楚啊?別是瞎胡說的吧。」有人問著。
阿黛一聽。原來是新任縣太爺到任了,她也好奇,氣機更是彌漫開來,那聲音便更漸清晰。
「我可沒瞎說,縣太爺一來就到公主府去拜訪了,是公主府裡的人傳出來的。」那粗啞的聲音道。
「哦。這樣啊,公主府這段時間總算是出了點好事了。」一聽這個,又有人道,因為趙昱那紈褲子,公主府這段時間著實是倒霉了點。
「好事?未必!」 先前粗啞的聲音道。
「怎麼講?」眾人又好奇了。
「你們也是曉得的。趙二公子在錢塘認捐,還有調包黑龍魚的事情鬧的可不小,得罪了不少有來頭的人,聽說朝堂上參公主教子之責的折子都堆的老高,公主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算暫時擺平,可公主府也快掏空了。這些也就算了,可趙昱那倒底也是趙氏子弟啊,他鬧的這些也讓趙氏子弟臉面無光,何況前面還有個趙將軍錚錚鐵骨,他二公子的行為完全是給趙將軍臉上抹黑啊,那京城趙家的族人豈有不說上兩句的道理,當然了,趙家人不可能說公主,但駙馬那裡豈有不責上幾句……」粗啞的聲音說著,立刻得不少的認同聲。
雖然錢塘人大多都把趙拓往於家這邊靠,但再怎麼靠也抹滅不掉趙拓姓趙的事實,趙拓是恭王府的庶長子,是趙家的子孫,雖然趙拓抗旨殺使被斬。
但趙拓之功卻也是任何人不能抹滅的。
明裡,一些趙氏子弟因著恭王妃的威望不敢提趙拓,但私下裡卻有不少人以趙拓為榮。
倒是阿黛聽到這裡卻有一種怪異感,如今活在趙昱身體裡的是趙括吧?但卻是要為現在的自己給已故的自己抹黑而受責,怎麼感覺都有一種莫名感。。
不過,他那樣的人,應該不會在意這些,莫名的阿黛就有這種感覺。
確實一個連死都能坦然面對的,那麼再活一世,還有什麼能在他的心底留下塵埃的?
雖說阿黛從未跟趙拓有什麼接觸,但許是夢裡夢到的多,竟覺得有一些了解。
「哈,公主那脾氣,怕是容不得趙家人來指責這些吧?」有人道,錢塘人誰不曉得公主護短,雖然這回大家也知道,公主對趙二公子是失望透頂了,但以公主之驕傲,怕也容不得趙家人指手劃腳。
「容不得也得接受啊,兒子不爭氣有什麼法子?」又有人歎道。
「也確實。」眾人都點頭,心裡都暗暗打著主意家裡的小子要好好教導。
「不過,如今二公子倒是改了不少了,再也看不到他縱馬街頭,也沒找別人家的麻煩了,聽說回書院讀書了,如此也算是浪子回頭啊。」又有人道。
這話題從新任縣太爺便歪到了趙昱的身上。
「浪子回頭個屁啊,聽說現在同文書院裡的幾個先生要請辭了呢。」這時,又有人道。
茶館裡人嘴雜,這個一條消息,那個一條消息的,竄到一起竟也跟說書似的。
「怎麼回事啊,先生要請辭跟那紈褲子有什麼關系?」有人好奇的問。
便是阿黛好奇心也提了起來,現在的趙昱實際是上趙拓吧,按說他不會做出什麼惹得要先生請辭的事情吧?
「以前趙二公子那真正的紈褲,招人恨挨千萬的那種,現在呢,卻爛泥扶不上板壁,大家都知道他回書院讀書,可每回先生上課,他就在底下睡覺,這種赤果果的無視,先生豈能容得,所以,幾個先生揚言,要書院退了趙昱的學,要不然,就請辭。」先前的人道。
「哦……」眾人恍然大悟。
「怕是聽不懂吧,那小子是白銅元寶一肚子爛稻草,我家小子也是這樣,讓他識字,他就睡覺。」倒是有那理解的漢子道。
於是,整個茶館一片感同深受,大家都是睜眼瞎,真讓他們去讀書怕也是跟趙二公子一樣。
一時間,趙二公子倒是突然間讓大家有一種親切了。
唯有聽著隔牆語的阿黛明了,趙拓那是什麼樣的才學,帝師的嫡傳弟子,一榜解元,再去聽這些先生講學,怕是無趣的發悶,不如睡覺的好。
「哈,那這一下子書院的人要頭疼了,書院要是敢退了趙昱的學,那公主還不掀了書院啊。」此時,茶館裡一些腦筋轉的快的人道。
就是啊,書院的先生要求退趙昱的學,但是公主是什麼樣的脾氣,這時候退趙昱的學,那是絕了趙昱最後的路,雖然現在公主低調了許多,但真怒了,那怒火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書院頭疼的何止這些,最近有則傳言不知大家聽說過沒有?」又有人開口道。
「什麼閒言?」眾人又問。
「更夫舉茂才,直入同文門。」那人道。
茶館裡的許多人或許還沒明白什麼這句話的意思,但阿黛這邊眉頭一跳,更夫不就是說她爹嗎?更夫舉茂地和,直入同文門,一方面可以說是唯才是舉,但另一方面又會讓人懷疑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貓膩,這句傳言頗有些居心叵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