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群散去,恭王府門前又恢復了一慣的清冷,斑頗的院牆上布滿了點點青苔,在西斜的陽光中顯示出歲月的滄桑。
趙二爺同牛氏兩人站在自家院牆裡,看著恭王府這邊漸又恢復了寧靜。
「外人都道恭王府世子夫妻一個是不可救藥的紈褲子弟,一個是市井民婦,卻不曉得這兩人一個比一個精道。」牛氏忍不住嘀咕道。
當初,他們不爭也就是因為不看好趙昱,以為他不過第二個趙頤,卻沒有想到這是一個扮豬吃老虎的。
「再精道也有鞭長莫及的時候。」邊上趙二爺卻是若有所思的道。
「什麼意思?」牛氏連忙問道。
「走,回屋說。」趙二爺卻是沖著牛氏道,兩人回到屋裡,又讓下人盯緊了門戶,那趙二爺才道:「其實這回阮家的事情對於我們二房來說是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啊?咱們不受牽連就不錯了。」牛氏一臉疑惑。
「這你就不懂了,阮家的事情是會牽連我們趙家,但他所能牽連的對象也就是王妃,若是我們不承認王妃的所作所為,更甚者……」說到這裡,趙二爺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忍,但咬咬牙卻道:「更甚者,我們還可以鼓動五叔出面,休了她。到時,她不再是王妃,而趙昱這個世子是她選出來的,那自然也會做廢,如此,做為趙家長房的恭王府就絕嗣了,那麼按規矩,恭王府的嫡位就得由我們二房來繼承。」
雖然當初選趙昱,誰都曉得這後面有皇帝的意思,但出頭作主的終是恭王妃。
「這真成?!!」牛氏猛的揚高了聲音,有些驚訝也有些驚喜。
「成是成的……」趙二爺低沉的道。下面的話自不用再說。牛氏明白那意思。
自恭王去世一來。恭王府就是由恭王妃一人撐起來的。換句話說,恭王妃或許刻薄,或許手辣陰損。但說到底,對於恭王府。那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這樣做可能會有些對不住王妃。
好一會兒,牛氏卻是一咬牙先開口道:「對不住是有些對不住,可咱們家這些年被王妃也壓的太狠了,老爺不防看看這京裡,這世家公侯王族若不是到了敗落的地步,又有哪一家會分家。當初,恭王去世,按規矩。本來就該二爺出來主事的,可王妃倒好,說分家就分家了。這之後,便任得我們自生自滅,還有璋兒和平兒,不就是因為跟趙拓走的近些嗎?趙頤死了,王妃為了怕咱們家爭承爵之位,居然讓人把他們兩個全都招進了軍中,這也是璋兒和平兒命大,在軍中倒也讓他們踢騰出一翻局面來了。如今趙家。本來就該我們二房來撐門庭了,有這機會,我們憑什麼不爭?」
「是啊。憑什麼不爭?總之,我們再努力一會,真若不成,那便是天意了。」趙二爺也點點頭,機會難得。
……
恭王府後面的小院子,井邊,桃樹下,趙昱同五老爺子正在下棋。
頂上的桃葉已落去大半,剩下光禿禿的枝桿。顯得有些蕭瑟。
邊上,長春正一五一十的把王府門口發生的事情講述給兩人聽。
「你媳婦兒不錯。」趙五老爺子按下一個子。口氣頗有些贊賞的道。
「那是,也不看是誰媳婦兒。」趙昱頗有自豪的道。
「少賣乖了。說吧,找我什麼事?」下了三盤棋,趙五老爺子的棋癮也過足的,自然到了該說正事的時候。
趙昱揮了揮手,長春便退了屋子,然後在門外守著。
「自然是請五爺爺幫個忙。」趙昱道。
「什麼忙?」五老爺子抬了抬眉頭問道。
「請五爺爺在必要的時候軟禁二叔他們。」趙昱看著五老爺子道,一臉平靜。
「你什麼意思啊,你現在還只是世子,不是王爺,侯爺呢,怎麼?就想先對你二叔動手了?」五老爺子這時卻是一臉厲色盯著趙昱道。
「五爺爺應該明白,阮家之事,隨著調查深入,王妃會越陷越深,可這終是我恭王府的事情,我們恭王府自己會承擔,就怕二叔他們想火中取栗,五爺爺要明白,火中取栗更有可能栗沒取到,最終卻引火燒身……」趙昱說完,便不再多說,站起身來,沖著趙五老爺子深深的揖了一禮,然後轉身出了園門。
「長春,回去了。」趙昱招呼了長春,兩人往昱和院走。
五老爺子坐在院中,好一會兒,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二房的心思他又怎麼能不明白。或許是要敲打他們一下了。
秋風漸盛。
昱和院,范氏已經換好一身衣掌,頭發也梳整齊了。此時就站在阿黛跟前。
「坐吧,喝茶杯。」阿黛微笑的道。
「不了,已經很打攪夫人了,民婦也該回去了,家裡小兒等的急。」范氏畢恭畢敬的道。
「好了,那我也就不留了。」阿黛點點頭。
這時胡二嫂上前,遞給阿黛一只紅包,阿黛把紅包遞給范氏:「也算是相識一場,這個紅包你拿著,你喜事近了吧,算是一份隨禮。」
「什麼喜事?什麼隨禮?還請夫人說明白。」這時,那范氏卻是板著一張臉,兩眼中微跳著怒意,誰不曉得她剛剛死了男人,又那裡來的喜事,夫人這太欺負人了。
「嗯,難道沒有喜事嗎?范娘子莫我激動,我因著懂些太素脈法,之前扶范娘子之時,正好搭在范娘子的脈相上,范娘子卻是有再嫁之喜,若是真沒有的話,那是我學藝不精,倒是唐突范娘子了,我在這裡給你道歉。」阿黛道。
「決無此事。」范娘子堅定的搖搖頭,只是那心中卻不由的有些不安了起來。
昨天,族兄方槐方大人著人來跟她說了,家鄉族中來人了,要迎她和孩子還有方青的棺木回鄉。
迎棺木回鄉這本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一些本來她沒在意的話,因著再嫁之事,卻讓她有些心驚肉跳起來。
族中人說了。她年輕輕守寡實在是屈了。
族中人還說了,方青在京中打下的基礎不容易。族中會有人來接替。
「那抱歉了,還請范娘莫要在意。」阿黛一臉歉意的道。
「夫人客氣了,民婦告辭。」因著阿黛那一句話,范氏已經有些神不守捨了,這會兒忙著告辭。
阿黛給胡二嫂一個示意,胡二嫂點點頭,便送范氏出門。
「范娘子啊,別怪我多嘴。就算是你沒有再嫁之意,卻也要提防個心,我剛才還聽夫人嘀咕了一句呢,說你有骨肉分離之相,別不信啊,夫人的醫相之術是很准的。」胡二嫂一邊送范氏一邊嘀咕著道。
「我知道夫人是好意,多謝了。」范娘子點點頭,表面極力做到平靜,然心中卻更是疑慮重重。
出得府,便直奔家裡。有些事情她也是要找人查查清楚再說。
看著范氏離去的身影,胡二嫂才回到昱和院。
「夫人,若是范娘子不再找我們怎麼辦?」胡二嫂對所有的事情都是清楚的。見阿黛這麼輕易就放范氏離開,萬一范氏不拿出有關孫娘子手上財產來源的證據,又或者范氏手上根本就沒有這證據,那豈不成空。
「來不來自是隨她的。」阿黛笑笑道,並不是太在意。
她所秉承的一直就是「萬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萬事做好准備,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指的便是這個。
另外,她做事也不會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所以,就算范氏這邊無功。還有大哥王成那裡,之前她讓王成先跟孫娘子接觸著。便已經有些計劃了。
孫娘子那些財產都是方青交給她的,這種東西一查就能查出來,到時,再放一點風聲說這些財產都是方青幫方槐打理的,再把孫娘子跟方槐的關系放點風聲出去,就不信那方槐的娘子方姚氏不起疑,這種東西不起疑便罷,只要一起疑便沒有查不清的。
當然了,後者繞的彎子就比較多了。若是范氏能拿出證據,那就是直搗黃龍之勢了。
所以,這又要看天意,不過,阿黛感覺范氏不會讓她失望的。
「在琢磨什麼?」趙昱回到昱和院時,正是雞上窩,暮色沉之時。
天邊最後一抹夕陽落下,屋裡便有些暗沉沉的,剛點亮的燭燈也不怎麼亮。
「二哥回來了,正好吃晚飯哩,天有些涼了,要不要來點酒。」阿黛連忙上前問道。
「成。」趙昱點頭,發現今天阿黛的心情不錯。他的心情也突然的好了起來。
不一會兒,杏兒傳了菜,一壺溫好的花雕酒,趙昱給自己倒了一杯,也給阿黛倒了一杯。
阿黛這邊才把有關方槐,孫娘子,以及方青的事情說了說,也說了說自己的打算。
其實方槐的事情趙昱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方槐在趙昱眼裡不過是跳梁小丑。一般來說,別看這樣的人跳的厲害,但其實成不了事,就算是成事,那背後其實有著更深一層的原因的。
不過,雖然方槐不放在他心上,但是阿黛做這麼多卻是讓趙昱心情十分的愉悅。
兩人成親到如親已經一年了,但實際上卻是聚少離多,雖然也在一起了,但因為兩人都是有心思的人,性子也有些寡淡,所以,兩人的相處一直以來也都是平平淡淡的。
可這時,燈台上,看著阿黛有些嫣紅的臉,趙昱心中說不出的溫暖。
「來,喝酒,今晚且醉它一場。」趙昱舉起酒杯,一臉豪氣的道。風雨之中,有君同行,實是人生快事。
風雨中,登高,看景,本身就是一種豪情,更何況有一知己。
阿黛笑瞇瞇的飲盡了酒。
一段天意的緣份,走到如今,意已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