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菜窖。
齊三披著一件破夾襖盤腿坐在一邊的門板上,地窖冬暖夏涼,再加上窮人的孩子能抗,雖然只一件破夾襖,齊三對付著倒也不覺得冷。
他要在這裡再貓上三天,三天後,會試結束,他便去找那幫士子拿錢,等拿到錢,他便可以交差,然後就能得四百兩銀子。
想著四百兩銀子,齊三便一臉興奮,心裡計算著,先花一百兩買宅子,再請媒婆說房媳婦兒,這樣就有人侍候老婆婆了,再給家裡留下一百兩銀子生活,剩下的他再干個營生,這樣以後的日子就好過了。
想得美處,齊三一臉嘿嘿的笑,隨後又哎喲一聲的捂著肚子,這地窖倒底是廢棄多年了,再加上有些陰暗潮濕,這估計昨天夜裡凍著了,一大早就拉肚子,拉到現在都五六回了。
得,他又得去拉。
齊三皺巴著臉,弓著腰走到菜窖的一角,那裡昨天他挖了一個坑,就是用來如廁的。
只是齊三剛蹲下,卻聽得微微的一聲,好象是有人進來了,會是誰?
齊三不動聲色,俏俏的探過頭,隨後卻是臉色大變,連忙把頭縮了回去。
來人他見過,正是安排他差事的人,這人臉上有個刀疤,很好認。只是這會兒讓齊三有些不安的是,這人一手扶在腰間,從齊三的方向,正好看見刀疤的手正按在腰間的匕首柄上。
做叫化子的,稍一不小心就沒命了,多年養成的感覺讓齊三覺得不對,這人象是來要他命似的。
齊三貓著沒動。這時,刀疤放輕腳步慢慢的摸進了地窖。
地窖不大。摸進去就能看到有沒有人。留給齊三並沒有太多的判斷時間,立刻的齊三提了褲子直接翻牆出了地窖再說。
翻牆的響動肯定瞞不住刀疤,聽到響動,刀疤飛快的竄了出來,正好看到齊三翻出牆外。
刀疤一直在關注著今科會試。
午時,會試傳出士子罷考以及試題洩漏的消息,這就打亂了刀疤的原計劃。高老爺子吩咐刀疤的原計劃正如同阿黛之前的推測。
用真試題假裝押題送給寧采臣等人。等到考試結束,再由齊三去收錢。
而這時靖王安排的人會正巧出現,把齊三和寧采臣等人抓個正著。從而搜出之前的押題,這就是真正的人贓俱獲了。
這時,再由其他的士子鬧事。
而皇帝是十分的注重這次恩科,這事情一鬧皇帝必然大怒。那到時,那些個錢塘士子。聶大人,再加上康王等人就全要倒霉。
整個計劃,是由國師清泉真人,靖王。以及高老爺共同謀劃。
也算報了當初錢塘學子上書的一箭之仇,同時又剪除了康王。如此,朝中各大臣再努力一把。靖王必然能順利被立為太子。
可以說,整個計劃十分的周密的。
只是沒想到本來認為十分周密的計劃。偏偏早早的就偏離的軌道,誰也沒想到錢塘以寧采臣,安修之為首的這一批學子端是光明正大,居然自己把事情揭露出來。
要一般的人,得了這種便宜,豈有不偷著樂的道理。
刀疤對於整個計劃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等到齊三跟錢塘的士子鬧開之後,他的任務就是負責將齊三滅口。
可沒成想,沒等到齊三跟錢塘士子鬧開,這剛剛開始會試,錢塘士子就將士子揭開了,如此,齊三就暴露了。
齊三一暴露那等於他刀疤也暴露。
而刀疤知道,自己是一個死人是決不能暴露。為今之計,自然是馬上殺了齊三滅口,所以他才行動了,可沒想到菜窖裡居然沒人。聽到響動便知道齊三逃了出去,便立刻追。
「是齊三,齊三在那裡,別讓齊三跑了。」
刀疤剛剛追出地窖,就聽得前面路口一陣喧鬧,卻是南城兵馬司的人,齊三這一出去,正好跟南城兵馬司的人碰個正著,兵馬司的巡兵正在捉拿齊三呢,又豈能放過,便立刻的圍住了齊三。
這麼多人,刀疤顯然已沒有機會下手的,只得恨恨一咬牙,轉身便消失在了人群裡。
…………
清泉觀,丹房。
「現在怎麼辦?」靖王盤腿坐在茶幾前,桌上的頂級大紅袍沒有喝一口,茶已經冷了。
高大人也盤腿坐在對面的席上,這時是眼觀鼻子鼻觀心。
清泉真人坐在丹爐前,丹爐的火光映著清泉真的臉面,明明滅滅的。
「高大人,你說說。」清泉真人道。
「而今之計,咱們應立馬抽身。」高尚書道。
「岳父,怎麼個抽身法,試題是我弄出來的,我還如何抽身?」靖王焦急的道。
前段時間皇帝幾次發病,靖王侍疾,便趁著機會看到了當時尚未封卷的試題,這才有整個計劃。
「擬題的有那麼多人,試題洩漏又怎麼能推到王爺身上?參予擬題的都是朝中棟梁,沒有證據,皇帝是不好派人查的,若不然,豈不要弄個滿城風雨。」這時,高大人道。
「嗯,高大人說的在理。」一邊清泉真人微閉著眼睛點頭。
靖王也是眼睛一亮:「而且若真是要硬查下去,三弟可是要把人得罪光了。」
可不是嘛,能參予擬題的官員那起碼都是翰林院大學士,三弟把他們得罪光了,這些人自然會站在靖王這一邊,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對了,那個齊三不能留。」靖王這時沉著臉道。因為整個事件中,齊三是唯一的證據。
「王爺放心,這個人活不了了。」高老爺子道,會試出事的事情他已經告訴了刀疤,刀疤應該知道要怎麼做。
就在這時,一個小道童急匆匆的進來:「高二公子來了。要見高大人。」
「王爺,國師,老夫出去一下。」高大人立刻起身沖著靖王同國師道。
靖王和國師做了個請便的手勢,高大人便跟著小道童出了門。
門外,高二公子走來走去的,見到高大人出來,連忙上前:「爹。不好了。剛才刀疤送來消息,齊三被楊三郎的人帶走了。」
「該死,你趕快回去。安置好刀疤,千萬不能讓他再露面了。」一聽高二這話,高老爺子心裡也是咯登一下,齊三出事還不要緊。刀疤可不能出事,刀疤要一出事。那他高家就要被牽連出來了。
「我知道了。」高二連忙回去。
高大人又回了屋。
靖王一聽齊三落到了楊三郎的手裡,臉色也變了,這下子有了口子,事情豈不就要越扯越大?
丹房裡一時靜默。
「這說不定並不是壞事。」這時。國師清泉真人突然道。
「還請國師賜教。」高老爺施禮道。
「你們想,跟齊三來往的只有一個刀疤,康王從齊三入手也只能找到刀疤。可刀疤是已死的人,他還要往哪裡找?這是個死胡同。等到朝堂叫這事情弄的人人自危的時候。我便出來證明只是厲鬼鬧事,到那時,還能得幾分人情。」國師清泉真人道。
「國師真是高人啊。」靖王一拍茶幾,一臉興奮,如此說來,這件事雖然不能按預計的計劃走,但也未必就是壞事情,倒是讓靖王松了一口氣。
「王爺,咱們捐些香油錢就回去了,閉門家中,靜看朝堂風雲。」高老爺沖著靖王道。
「岳父請。」靖王也是一派輕松。
…………
恭王府,傍晚,春風微涼。
阿黛好不容易勸了自家二姐平靜下來,然後送了二姐回去,回到府裡,趙昱還沒有回來,可她這心也總是有些不定,不曉得經過二姐夫等人這麼一鬧,事情會有個怎麼樣的走向?
這時,趙昱帶著長春匆匆的回來了。
「怎麼樣?」阿黛迎了上去問道。
「皇帝下令了,參加科考的士子現在還一律關在貢院,暫時不得離開。」趙昱道。
阿黛點頭,這在預料之中。
「不過,三郎抓住齊三了。」說到這裡,趙昱臉色有些怪異:「你猜齊三招出給他試題,給他銀子的人是誰?」
「是誰?」阿黛好奇的問。
「刀疤!!!」趙昱一字一頓的道。
「刀疤?」阿黛兩眼也不由的一瞪:「他不是已經斬首了嗎?」
「是啊,我也奇怪,可跟據齊三的描述,那人就是刀疤,我還把刀疤的畫像給他看過,齊三認出就是一個人。」
聽著趙昱這話,阿黛也是沉默了,心神一動之間,阿黛道:「那會不會是刀疤沒死?」
「沒死?那被殺頭的是誰?那可是驗明正身才押上法場。」趙昱道。
阿黛也沉默了,這些都是朝廷有記錄在案的,沒有直接的證據,不是隨便一個推測就能推翻的。
事情似乎走進了死胡同。
沒有證據還不能亂查,畢竟科舉大案牽涉到的都是朝中重臣。
而對於這次會試之事,整個朝堂也一片靜默,於事件有關的人,比如聶大人等人身陷事件本事,自不好有什麼舉動。而無關之人卻不想無端的同這種事牽連。
本以為會在京城掀起一翻腥風血雨的事件卻是雷聲大,雨點小。
兩天後,皇帝宣布這次科舉之事是厲鬼做祟,整個事件似乎就這麼暫時揭過了,朝堂上下以及參加科舉的士子也都松了一口氣。
五日後,重新擬題,重開會試。
「厲鬼之事是據說是國師做法得知的,再加上齊三招認出的刀疤確實已死,這事情就這麼定下了。」恭王府後院的小屋,桃花已經開了,井台邊也長著青青的碧草。
趙昱沒事的時候喜歡帶著阿黛在這裡小坐。
阿黛輕抿著茶,長長一歎。
這樣處理,不能說皇帝糊塗,也不能說康王不做為,只能說對手高明。整個事件的線索在刀疤這裡進入了死胡同裡,沒有新的證據,這事情就沒法查。沒有證據硬查的話,整個朝堂,以及參加會試士子都將一團亂,到那時,人人不得安寧,事情會更亂的不可收拾,反而會引火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