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恨二哥,可是你還是幫我們。這就是你的原則,還是無原則?」程樂換了一個話題或者說,再問一次。
「我之前是因為太有原則,我說了,我爹管我很死,有些他定的規矩,我一直改不掉。現在不同了,經歷了一次瘟疫,我們倆都有了新的感悟。爹重開了仁心堂,他想明白了很多事。而我呢,我想,我總能選擇自己的病人對不對?」
綺羅笑了,程樂的話倒是讓她又想清了一件事,那就是選擇。她其實一直在選擇,上一世是,這一世也是,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罷了。而現在,她把‘選擇’擴大到了生活之中。她不會用父親的醫德來要求自己,她可以選擇說‘不’了。
「那這回幫二哥呢?」程樂不相信,這回答應幫著母親救回二哥,這是在瘟疫之後,此時又是如何的選擇的。
綺羅笑了,想了一下,搖搖頭,「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你二哥還活著的?」
「就是娘帶我來找姐姐的那天,怎麼啦?這個很重要嗎?」程樂沒想到綺羅會跳躍到了這個。這個問題,重要嗎?她不知道的是,這對綺羅真的很重要。她得知道,上一世,太君有告訴過程樂嗎?所以綺羅果然還是有自己的偏執的一面。
「沒事,就是問一下。」綺羅笑了一下,如果不是有求于自己,太君顯然不會告訴單純的程樂這些事,她心裡舒服多了,伸手拿出脈枕,示意程樂伸手。
上回她沒時間給號脈,是因為上一世,她就一直給程樂看診,程樂的身體如何。她再清楚也沒有了。上回沒時間,也沒心情,但這回不能放過了。程樂將要嫁進皇家。沒孩子,就是致命傷了。
程樂的身體有點寒。不然,與焦和成親一年,兩人又情深意篤,卻一直沒孩子!只不過,上一世,他們都成了寡婦,程樂病了。她才知道這些。那時程樂已經夠傷心了,她就沒說。現在她的身體,還是那個老毛病。拿出針來,給程樂用火炙做了一次治療。然後開了一付藥丸的方子,叫青兒進來,讓她把方子交給顧仁,快點配上,好過會讓程樂帶走。
「有問題?」程樂看她想都不想。提筆就寫的樣子,多少還是有點擔憂的。今天母親讓她獨自過來時,也提過,讓她給綺羅看看,有什麼要調養的。她卻不好意思跟綺羅說的。沒想綺羅竟然會直接做了,這讓她有些糾結,說不清是感激還是難過。
「嗯,以後寒涼的食物,都要禁了。平日裡,也儘量不要碰涼水之類的。」綺羅開完藥方,轉頭又開了一個食物的禁忌單子,上面大多都是程樂愛吃也是常吃的。
「這都不能吃了,我還活個什麼勁?」程樂不樂意了,她現在覺得自己已經夠悲劇了,不能和愛的人在一起,現在連愛吃的食物都不能吃了,那活著幹嘛?
「你想要孩子嗎?你知道我現在有多想要一個孩子?」綺羅給了她一個白眼,把單子推到她面前,看她自己的選擇。
因為沒孩子,綺羅現在除了晨昏定省之外,根本就不敢出現在婆婆的面前。再怎麼說不在乎公婆的感受,可是總得顧忌顧仁的立場,總不能讓他太為難。現在看看程樂,她也該為自己做出一個抉擇了。
程樂遲疑了一下,再對婚姻沒信心,她也是想要自己的孩子的。想想大嫂流產之後,段大夫說她很難再有孩子後,大嫂那死灰一般的表情。自己可不是能變成那樣,抿著小嘴還是把單子收入了袖中。
程樂終於走了,綺羅想了半天,也沒想清楚她來找自己做什麼?只是想知道夢是不是現實嗎?或者說,她想知道她能不能忘記焦和?
這些其實誰也不能真的告訴她。
什麼是夢,什麼是現實。該說的,其實上回都說了,人不可能聽回勸,就想明白一切,路總歸是要自己來走。
至於說焦和的問題,他和程安還不同。焦和其實真沒什麼錯,惟一的錯誤是,他死早了。只是這也不是他樂意的,所以他此時在程樂的心裡還是完美無缺的,一個完美無缺的人,讓人怎麼忘記。而這個完美無缺會隨著記憶的美化,更加讓凡人無法超越。
顧仁回來時,就看到綺羅在發呆。這些日子,每天回來,綺羅都是在忙碌的,難得看到她不忙時。但是相比較忙碌,他也更不喜歡綺羅發呆的樣子,他會覺得這樣的綺羅離自己很遠。
輕輕的坐到了她的身邊,扯了她的袖子一下,這是顧仁的體貼之處。若是冒然的叫她,或者拍她,只怕會嚇到她,吐過血後,綺羅就心血不足,不經嚇,於是府裡也就有了新的規矩,不許在綺羅面前無事喧嘩,讓她不會驚到。
「我想不出治療之法,怎麼辦?」綺羅看到丈夫,有點沉悶的說道。
「四小姐說你能這麼快仿製出來,就能把程安帶回家,這就是成就了。」顧仁溫聲笑著,此時放下心來,原來她發呆還是在想如何解*草之毒。
*草是毒,可是卻無解毒之法,那麼成癮之人,將如何脫毒?顧仁也覺得有點頭疼了。只是,他不想讓她更著急,於是不會輕易打擊她。
「今天程樂問我,我這麼幫程安,你會不會介意,你介意嗎?」綺羅放下手中的東西,看著丈夫。
「你介意我介意?」顧仁沒有正面的回答,她救之前問過自己的意見,那時自己答應了,現在若說介意,好像不太好。可是說不介意,也非他所願。
「當然,你對我來說更重要。」綺羅笑了,她之前是問過,也得到了許可,可是今天想想程樂的話,覺得好像自己還是做錯了,許可與介意是兩碼事,就算自己做的是對的事,但是有些事,不是對與錯就能分得清的。
「若我不允,你會不做嗎?」顧仁還是沒有正面回復。
「之前若你不允,我就不會接;但現在,我應該會堅持下去。想不想知道原由?」綺羅認真的想想,搖頭。
「之前我不允,你就不接。但你還是會讓岳父幫忙的,畢竟天下不是你一個人能做這件事,柴御醫應該也可以做得到。所以你可以答應我,但現在我若反悔,你堅持是因為生氣嗎?」顧仁的嘴快抿成一條縫了。
「我接受太君的請托,當時的確是因為我想幫程安,而且不管是不是程安,我也會伸手,這是仁心堂的準則,我習慣了遵從。若你不允,其實也是給了我一個藉口,我能心安理得讓父親或者柴御醫來接手,我想那時的我,雖然心痛程安,但我真的知道,這不是非我不可的事。」
綺羅點頭,仿製丸藥,這個對柴御醫和段鼎來說,都不是什麼難事,特別是段鼎,阿士亞是他教出來的,他很瞭解阿士亞用藥的習慣,他來仿製,救回程安,比自己做其實更理想。
「現在非你不可了?」顧仁笑了,原來她並不是真的想救程安,或者說,程安對她來說,也許是那個會讓她心痛的男人,卻已經沒有想一直守護他的心了。
「現在我想做下去,不為任何人,只是我想知道,這毒我該怎麼解,這是不是我身為大夫的壞毛病?」綺羅伸展了一下已經有些僵硬的身體,長歎了一聲,「結果,這麼久過去了,我無奈的發現,這個竟然只能治療,卻不能解毒。「
「想告訴我,現在你不是因為程安才這麼努力,只是這是你的新玩具嗎?」顧仁啞然失笑,他也是學醫多年,他很明白綺羅現在在說什麼,之前決定救程安,是作為醫者的德行。而此時,是作為一個醫者該有的探索精神。
「是啊,新玩具。這個說法好,這是我的新玩具。」綺羅也怔了一下,想想看自己都笑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低頭看看藥丸,想了一下,「看來,想解毒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先把人弄回來,慢慢的讓他治療。這種法子實在太讓當大夫的我鬱悶了。」
「那麼是不是要禁這種藥,萬一傳到中原,遺患無窮。」顧仁皺著眉,綺羅這個說法,果然比較讓他能接受,而他站在藥商的角度,也有自己的憂慮,這樣的藥,若真的流入中原,該怎麼辦?
「但是這卻是很好的麻醉藥,止痛的效果超過很多其它同類的藥物。」綺羅搖搖頭,這一段時間,她做了很多的實驗,得出的結論讓她是又驚又恐。一方面,這真的是極好的麻醉劑,可是顧仁剛剛的憂慮她也想到了,此時她也是兩難之境。
「所以這就是岳父說的,無藥不毒,無毒不藥,就看為醫者如何使用了。」顧仁也無奈的搖搖頭,這種藥真的很多,只是看為醫者的心性,放在了阿士亞的手中,就成了毒,而對綺羅來說,這是藥。
「人生果然無時不刻的在抉擇之中。」綺羅長歎了一聲。
「你在選擇什麼嗎?」顧仁看著綺羅的臉,他本不想問的,他本就是個沉默的人,就算綺羅問到跟前了,他其實大多時候都沒給過她什麼實際的答案,特別是關於感情的,只不過綺羅的心性並不像的外面那般纖細,她沒顧仁想得那麼多罷了,不然,真的計較起來,只怕又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