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夜風中

  「誰叫我無錢無勢,卻得罪了有錢有勢的你?」她那一句冷笑尖利刻薄,他微微皺眉,眼中神色暗沉複雜,沉默很久,似乎一直斟酌著才開口說了這樣一句話:

  「徐小姐,或許你不會相信,我叫你來周氏是真的想給你一個機會。」

  「你?給我機會?」她尖笑,如同聽了最好笑的笑話:「周正澤,你不覺得現在才來做偽君子實在太假了嗎?」

  他眉角略蹙,接下來說的話倒有些像在感嘆了:

  「徐小姐,你遇事太急躁了,如果不是你……」

  他說到一半卻又戛然而止,望著夜色中她挑眉冷笑的倔強眉目,眼中不自禁浮起自嘲的一抹淺笑,再開口時已經變了語氣:

  「你說得對,或許真是我太假了吧。」

  他的漠然口氣只讓她更氣,忍不住譏諷道:

  「周正澤,你以為逼走我你就真贏了嗎?誰都看得出來你喜歡江以夏,你做的一切不過是將她完完全全推到另一個男人懷裡去罷了,你也不是最後那個贏家,你只是和我一樣的失敗者罷了!」

  「徐小姐,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自私的。」

  「我自私?」她怒極反笑,「是江以夏搶走我的男朋友,現在居然變成了我自私?」

  他或許有他的理由,但顯然不想再和她在街邊爭論,只微微搖頭,轉身欲走,她卻不依不饒,再次揚高了聲音:

  「其實你和江以夏才真是天生一對,一樣有手腕,一樣有心計,磊磊現在看不清,可是有一天他總會清楚的,那個時候他就會明白他錯得有多離譜!」

  「你不要什麼事情都扯到以夏身上!」他濃眉再一次緊縮,口氣驀地肅冷,就算他擺出再淡然的樣子,聽到江以夏的名字還是每每破功,她將他的隱怒盡收眼中,明眸閃耀,冷冷淺笑:

  「難道不是嗎,她騙磊磊說會幫我,那傻瓜居然也會信她,還歡天喜地打電話叫我不要擔心,她明明知道我不會接受這樣的施捨,卻還要做這個樣子去博溫柔,難道她還不是有手腕有心計嗎——」

  「你說丁磊打電話告訴你以夏會幫你?」他突然打斷她的話,濃眉更擰,眼中精光沉沉,彷彿陡然捕捉到了什麼重大信息,「然後你就去以夏的學校找她鬧?」

  她目光稍露疑惑,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轉到了這個話頭上,卻見他神態嚴肅再問了一句:

  「那天你來周氏應徵,也是和丁磊一起的吧?」

  她心中隱生不安,不自禁問出一句話:

  「你什麼意思?」

  他卻再不說話了,眼睛移開,眉頭糾結成峰,面龐在夜色中是格外嚴肅的冷峻,似陷入沉思,竟對她的問話充耳不聞。

  她直覺他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心中泛起一陣又一陣寒意,連連呵斥了他幾聲才見他動了一動,側過頭來看她,臉色更加複雜,一雙眼睛沉得幽黑古井一般,但那神色在他臉上不過短短幾秒便消散不見,他很快恢復如常,緩緩搖了搖頭,說出的卻是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徐小姐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什麼叫口蜜腹劍的偽君子,他周正澤真是演繹得入木三分!她冷笑出聲:

  「周正澤,江以夏不在這裡,你真的不用再惺惺作態,你這副虛偽嘴臉,看著教人很噁心!」

  「那要怎樣才不叫惺惺作態?」他剛才那一沉思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此刻也不生氣,眼底竟又泛起一點笑意,倒是她往常見著的那一種了,「警告你不要在我面前逞強,要你趕快走人,否則我會再施手段逼得你生不如死,是不是要這樣才不叫惺惺作態?」

  她喝了些酒,臉上本有一點顏色,此刻聽到他那隨意輕鬆的口吻,那片紅暈更是要燒了起來,一併燒起來的還有她那雙漂亮眼睛,正源源不斷湧出怒意來,簡直都要將面前的人淹沒了,她咬牙道:

  「周正澤……周正澤……你、你遲早會有報應的,我詛咒你,你這王八蛋,我詛咒你一輩子!」

  她滿面漲紅睚眥欲裂,彷彿拚命的小獸似的,然而那般的凶悍卻總給人一種外強中乾的軟弱,他眼中淡淡含笑,那笑容簡直是銳利剖到心臟的一把刀,自然將她看了個通透,她立刻也察覺了,更是惱羞成怒,聲音尖利得近乎喊叫:

  「周正澤,你不要得意,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你囂張不起來的——」

  突然的來電音樂打斷了她的話,是她的手機,她不去接,只拿眼睛惡狠狠瞪住面前的人,急促呼吸著平復胸口怒意,然而電話那頭的人很執著,音樂一直在響,她終於還是拿了出來,只看了一眼便神色收斂,迅速轉過身去,將手機放在了耳邊。

  她低頭往前避開了幾步,聲音刻意壓低了,卻好似那邊的人聽得不甚分明,又略略抬高了些,便有些句子斷斷續續落到他耳中來:

  「嗯,還好,……媽,你身體怎麼樣,肩膀這幾天還痛不不痛……磊磊、磊磊他還在忙……中秋節?中秋節可能我們就不回來了,他這邊可能走不開……嗯,我知道,我知道……」

  她已經極力做出輕鬆平常的口吻了,可那聲音中到底還殘留了實在來不及收斂的怒氣憤慨,可能教電話那頭那細心的母親聽出來問起了,她再站遠了幾步,言語間更是支吾起來:

  「沒什麼,我能有什麼事……怎麼會和磊磊有關係?……他對我很好,就是忙了點,你別亂猜,對,我很好,媽,我真沒事……」

  他們之間斜著隔開了一段距離,可是四周霓虹閃亮,他還是清楚看到她說完這句話立刻便摀住了電話深深吸氣,手背在眼睛上重重一抹,停了幾秒鐘才復又開口,聲音中已經是竭盡全力的偽裝壓抑:

  「沒事,剛剛拿東西,馬上回去了……結婚?媽,你怎麼又提這個,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我們還想再等等,磊磊他事業才剛起步,我們有分寸的,你就別操心了……」

  她再敷衍了幾句已經熬不住匆匆掛了機,掛了機卻也不轉過身來,一直抱手低頭站著沒動,夜風吹得她的捲髮蘇蘇浮動,波浪般從肩膀上逶迤垂下,散在風中顯出幾分單薄羸弱的美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麼邪,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了很久,最後終於忍不住一步步向她走去。

  她本以為他早已經走了的,卻又聽到腳步聲靠近,立刻慌忙再將眼角狠狠地抹了幾下,竭力端出鎮定冷漠的面孔來,剛剛將那副面容抬起來便見一方手帕遞到面前,帕子後面是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眼,她怔一怔,卻又猛地惱怒,一巴掌推開了他的手:

  「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他也不強求,收了手只安靜看著她,淡然說出一句話:

  「徐小姐,或許……我們還應該再好好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