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身不由己

  徐小姐比賽表現出色,而戴琦的消息也靈通,幾乎在比賽一結束就將電話打到了她手機上,她也不用委婉客氣,直接便在那邊冷笑:

  「徐起霏,你果然有手段,這幾天就背著我搞了這麼多名堂出來!我知道你早有野心,表面裝好人,背地裡玩陰招。只是你也不擔心,只要我一句話,你是不是竹籃打水空忙一場?」

  徐小姐並不和她爭口舌之利,假笑敷衍幾句便掛了電話,她簡單而迅速地將自己收拾得光鮮亮麗去趕另一個至關重要的約會,然而還沒跨出門口,卻見今天猶如幽靈般附體的某個人居然又已經在門外等候。

  她皺一皺眉頭,卻還是滿面堆笑迎出去:

  「周公子,怎麼還沒走?」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見她米白的風衣之下裹著墨綠深V的小禮服,項鏈彷彿雨滴般要墜不墜地垂在溝壑之上,可以想見酒酣耳熱之際看似不經意脫下外套時的香豔,他臉色瞬間變得很不好看,眼睛陰沉沉地看過去,冷哼:

  「你這樣子怕不是要去醫院吧。」

  她舉起手看了一看,笑道:

  「又沒什麼大不了的,去醫院幹什麼。」她頓一頓,眼睛斜到他身上,故意似笑非笑地抬高了語氣,「你今天來找我——不是又因為《驚鴻》的製作經費問題吧?」

  他板得住臉皮一本正經:

  「不是,只不過——你剛剛不是說過請我吃飯嗎,吃特貴的,你難道還想賴賬?」

  她一時氣結,大力呼吸半天才說出話來:

  「周公子,我今天真有很重要的事,你就別拿我尋開心了,我記得你每天不是也忙得很嘛,怎麼最近這麼清閒——」

  「你有什麼重要的事,不就是史進聰要幫你引薦《煙花易冷》的製片方嗎,難道陪酒陪笑就比自己的身體還重要?」史進聰就是上次開業慶典時徐小姐玲瓏搭上的那位深昌科技的二世祖,他一直納悶她繞過自己要去哪裡找機會,哪知徐小姐長袖善舞,這才幾天便將這些關係用上了手,哪裡還用得著他來掛心?

  他那一句陪酒陪笑著實難聽,她原本怕得罪了他自己前路坎坷,一直耐著性子好好敷衍著,此刻聽了這話卻也不免冷了臉色,嘴角勾起冰冰一笑,慢悠悠說道:

  「陪酒陪笑這話倒是不假,只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周公子也要來指責我這些話了,一開始不就是你逼著我去陪酒陪笑的嗎?我沒有你那樣的人脈關係,我想要得到一點東西,在這個社會也只有這些辦法了,至少我不偷不搶,不拐著彎設圈套去傷害人,比起某些道貌岸然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好多了。」

  她含沙射影,他臉色鐵青,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

  「徐起霏,看來你還是沒放下,努力為他,墮落也為他,值得嗎?」

  「墮落?」她冷笑一聲,「如果你認為是墮落,那就算是墮落吧,只是——與你何干?」

  他被問了個結結實實,她手指輕輕撫一撫眉角,釉彩般閃亮的紅唇彎起來,淺笑:

  「或者你新近又發現了我還有什麼可供利用的好處,再要故技重施一回?周公子,你是大人物,我不敢得罪你,你要怎樣就說一聲吧——又去丁磊面前演戲?幫你們周氏陪客戶?還是其它什麼覺得我好用的地方——只要你開口一句話,實在不用常常找我這樣麻煩。」

  「原來你認為這就是我的目的。」他突然也是一笑,似反問,也似自嘲,她歪一歪頭,看他:

  「難道不是?」

  他沒有答話,她的手機這時響起來,她接通,臉上神色立刻山河變幻,那笑媚入骨髓,聲音嗲得簡直是春風化雨:

  「是,我已經弄好了,一直等你呢,什麼時候走?好,我馬上過去,你等著我啊……知道知道,我知道這一次功勞在你,我可得好好謝謝你呢……」

  她邊說邊走,與他擦肩而過,他站立不動,未曾回過身去。

  史進聰直接載她奔赴飯局,他引薦的那人姓謝,五十來歲,乾精瘦猴,西裝革履戴著眼鏡,有幾分冷冰冰的樣子,也很拿得起架子,任史進聰把徐小姐誇了個天花亂墜也只淡淡一笑:

  「單看這一兩幕戲嘛,是還不錯的,只不過還是新人吶,有哪部戲敢這樣隨隨便便啟用新人?這事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她自然知道此事不容易,也不反覆嘮叨,只是慇勤布菜敬酒,謙虛討教,高帽子一堆一堆地送過去,再不經意提到絕不會忘記提攜之恩云云,好話說盡功夫做足,卻也總不見那冰山似的臉上笑一笑,甚至看也不多往她這邊看,完全是不為所動的樣子,這一頓飯吃下來,只教她心沉到底。

  史進聰也面有憂色,說這姓謝的是關鍵人物,如果他不點頭,這事恐怕難辦,她只軟聲央他再想想辦法,而他想法將她塞進比賽,再邀出這樣的人物也已經是套足了關係,此刻抓耳撓腮,哪裡還想得出什麼良策。

  她知道這條路走不通,只得另作考慮,她出來只請了半天假,下午回組才知道自己參加比賽的事情已經鬧得人盡皆知,自然又是戴琦那邊傳的消息出來,有不少同她熟識的人都過來關心結果,紛紛說她肯定能夠過關斬將的,只有人群後的女主角戴小姐將那譏誚的眼風斜過來,隱隱含著笑意。

  下午她們有一場要搭的戲,對戲時她的台詞屢屢被戴琦打斷,她漫不經心地笑:

  「徐小姐,拜託你專業一點好不好,你這念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如果只有這樣的水平,托關係演演配角還是勉強可以,但是枉自逞強喧賓奪主,恐怕就有些不自量力了吧。」

  徐小姐表情漠然並不答話,她繼續笑,滿臉和煦的,笑聲只有她二人聽得見:

  「我知道徐小姐今天表現得不錯,只是下午我的經紀人已經和《煙花》那邊聯繫過了,人家誠心誠意邀請了我那麼久,我再不給個準確話兒似乎就說不過去了。」

  她頓一頓,看著面前女子的僵硬臉色,那笑容越發飛揚起來:

  「大家都這樣看好你的,可是說不定明天他們就會發現自己看走了眼,搬不上檯面的始終搬不上檯面,費盡心機也枉然!」

  戴琦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或許原本她並不是多中意這個女主角位置的,可是徐小姐來爭,一切便有了新的意義,她自然不會給這個眼中釘一星半點的機會,到時候看著八卦報紙上「配角踢走主角,坐正女一號」這樣的消息獨自飲恨。

  徐小姐自然清楚戴琦將事情傳開是要給她難堪,她忍得下這口氣,她還要爭取最後的一分贏面,她將手機上所有能撥的號碼都撥了出去,可到底不是舉手之勞的事,哪裡又有幾人能有這樣的能耐?

  電話號碼數次在周正澤的大名上跳過,她都會愣一愣,停住,不由自主想到他這幾次不同尋常的樣子,那向來冷淡的眼眸中隱隱跳動的另一種東西,在這個圈子混久了,女人的直覺只會更敏銳,只是再敏銳的直覺,恐怕也不能輕易在周正澤這種人身上下定論。

  他那種人,商場上磨礪得深藏不露,即使偶爾露出零星一點讓你信以為真,結果卻是人家在發揮媲美奧斯卡影帝的演技,將你傻傻套進去,步步逼到死地,她已經被這劇毒的竹葉青咬過一口,再去鋌而走險怕是骨頭也會被他啃得不剩。

  她自然沒那個膽子。

  她想破頭皮一無所獲,然而天無絕人之路,在她終將絕望的時候卻有意想不到的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是那位她已經完全放棄的謝先生。

  還是那樣冷淡淡的口吻,也不寒暄,直接告訴她戴琦已經同意接這部戲,只是現在高層還在討論,比賽的輿論勢頭已經造了出去,是不是在參賽選手裡選出最優秀的那個才不會惹出非議?

  她簡直欣喜若狂,那邊聽出她的激動,淡淡問一句:

  「徐小姐,晚上有空嗎,或許我們應該再單獨聊聊這部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