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寧今天穿得也很休閒,頭髮都散亂在乳白色的沙發裡,很短暫的時間裡,她試想過自己這副樣子對一個男人來說會是多大的一個誘惑,如果剛才她沒睜眼,顧準會不會就一直站在那裡看她?
她該為他這樣的專注感到高興還是該為自己沒法吸引他做進一步的舉動而感到失敗?
想到這裡,莫寧不禁起了玩心,笑了笑,她伸出手,他很疏淡有禮的握住她的,然後使力,莫寧已經站了起來。只是,站穩那片刻,莫寧因為一時沒有站穩而險險擦過顧准的肩,身體也因此貼向顧准的,那一剎,莫寧的額頭觸到了顧准因為拉她而放低的臉,很近的距離,近到鼻息可聞。莫寧另一隻手還因為趔趄而極自然的搭上顧准的左肩。
就這個小小的動作,莫寧心跳如雷卻面不改色。
顧準沒有動作。就在莫寧以為自己要變成蠟像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在她肩側響起,略帶笑意:「你這是在引誘我?」
又是問句的內容,陳述句的語氣。莫寧心一顫,美人計落空,她半玩笑半認真的說:「是啊。」
顧准一笑,放開她,逕自走向另一間隔間,關了音樂,他開了全燈,曖昧和流光霎時全無,莫寧一下沒能適應,眯了眯眼,有種錯覺覺得剛才的一切都是虛幻 上原來並不乾淨,用油漆畫滿了不知名流派的圖案。視線交錯間,顧准已經倚在玻璃牆一側抱臂看著她,他離她不遠,可是看起來卻像隔了很遠很遠。
「玩局遊戲嗎?」顧准下巴抬了抬裡側。
莫寧笑了笑,覺得是自己想太多了,道:「什麼遊戲?」
「HAF。」顧准淡淡的說,「俗稱——捉迷藏。」
另一間裡有兩台顯示器,緊挨著放在一起,莫寧這才意識到顧准剛才也許是拼裝這兩台顯示器去了。
顧准席地而坐,遞給她一個遙控器,道:「用這個。」
莫寧接過,也學他坐在地上。剛一落座,顧准手即一揮,包間所有的燈都熄了,只剩兩台液晶顯示器上的光。「詭異版的嗎?」莫寧語氣有些瑟瑟。
顧准坐在她對面,低頭調著顯示器,聽到莫寧的問題,他微微抬起頭,道:「也許。」又垂下頭去。
過了一會兒,環繞音箱裡傳來恐怖的背景聲,眼前顯示器畫面上是快閃快搖的森林畫面,這種陰森的環境裡,顧准突然說:「遙控器上有方向鍵,遊戲完全出來的時候你要全身心進入,裡面的人物和畫面都很逼真,我記得你是個容易進入情節的人,這款遊戲對你而言會更刺激。」
稍作停頓,顧准沉聲說:「祝你找到我。」
莫寧沒有找到他。
這款遊戲不止逼真,場景簡直像切切實實在身邊進行一樣。剛開始,顧准一直很耐心的教她遙控器的用法,玩著玩著,她就入了迷。畫面中她穿著雨林靴,穿過許多荊棘,有蛇經過,她用手柄打蛇,有不明昆蟲爬過,她靈巧躲過。在不斷地障礙與危險裡,她尋找他。
第二輪是顧准找她。她接到指令要躲避,她想當然的躲在安全的、不被攻擊的地方。可是,不過兩分鐘,她就看見畫面裡代表顧准的那個人站在她眼前。
她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找他,大汗淋漓。可是,他只花了兩分鐘。
音樂停下來的時候。莫寧不服氣,直說:「你已經很熟悉這個遊戲,這局不算。」
顧准這回沒有笑,他的嚴肅讓莫寧心裡七上八下,然後他說:「繼續。」
又是三輪,結局沒有改變:她歷經千辛萬苦卻找不到他,他輕鬆找到她。
莫寧終於累了。身體某些部位有種極度放鬆的感覺,倚在身後的單人沙發上,她問:「你為什麼會知道我躲在哪兒?」她每次都躲在不同的地方,雖說顧准對這個遊戲也許很熟悉,但這地圖這麼大,他怎麼會那麼快找到她?
顧准:「你每次都躲在安全的地方。」
莫寧:「難道你會躲在危險的地方?」
顧准:「為了不讓你找到,我會。」
「可是你還得對付其他危險……」莫寧沒有說下去,因為下一秒她已經想到了答案。
「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躲你。」顧准說,緊接著他又來了一句:「你喜歡我什麼?」不咸不淡,就像最平常的「你吃了嗎」那種語氣。
莫寧條件反射的「啊」了一聲,精力還未從遊戲裡解放,聽到顧准剛才那飄渺的幾個字,她有些不信任自己的耳朵。
「你卻並不瞭解我。」顧准的語氣驟然變重,那種重是一種壓迫,一種逼人的氣勢。
這語氣讓莫寧一下子就醒了過來,對方沒有在和她開玩笑。可是她已經有些精疲力盡了,已無精力去思考全身而退之法,她實在把不准他,因為剛剛她還覺得,也許他們的關係會有進步。可是,顧准這樣的氣場,好像在把她往某種絕境上逼,一種再也無法隱藏的絕境。
退無可退,不如不退,她直言:「沒錯,我對你有好感,而且我很願意承認,這是女人對男人的好感。」
顧准一笑,笑裡帶了些讓莫寧覺得刺眼的意味,他說:「榮幸之至。」
莫寧等他的後話,他卻沒再開口,她不敢看他,在維持與放棄自尊之間徘徊了許久,她終於下定決心問:「那麼,你的意思是?」
「你希望我的意思是?」
莫寧:「我希望你直接一些。」
「我對你並沒有好感,當然,這種好感指的是男人對女人的好感。」顧准說,不帶一絲猶豫。
莫寧覺得最連心的那塊地方被小刀割了一下,她還是笑:「是這樣啊……你確定嗎,顧先生?」
顧準直視她:「莫小姐是覺得自己該被所有男人喜歡才正常嗎?你是憑著這股自信不斷接近我?」
莫寧被這句話震住,她不可置信的轉過頭去看他:「這是你對我的看法?」
顧准起身,居高臨下,視線卻不在她身上。他說:「你清楚你自己的感情嗎,莫寧?」
「當然。」
顧准邁開步子,走向了大間,聲音依然有力:「你確定你對我的是感情而不是征服欲?」
莫寧沒有接話。
她陷入了思考,她沒辦法告訴他,一開始她是征服欲,而現在,完全不是。如果是征服欲,她還有路可退,她還可以在他說「我對你沒有好感」的時候告訴自己告訴他她只是玩玩而已。可是,她好像沒有這種天分,她現在可以把自尊放在最後考慮的範疇,難道這也叫征服欲。
可是,她卻沒辦法解釋她為什麼愛他。他說得對,她並不瞭解他。隱約覺得那把遊戲就像是他給的機會,她有三次可以知道他不會躲在安全的地方,可是她沒能知道。
我對你並沒有好感。這幾個字能活活叫她凍死,有種悲涼在她心底蔓延開來,就好像有一股濕涼的海風在她心裡一直吹一直吹,吹得她幾欲起雞皮疙瘩。
緩緩起身,她說:「這些問題你已經有了答案,何必還問呢?還是你喜歡看人難堪的樣子?」
顧准幾不可聞的嘆了聲氣,眼神裡有莫寧看不見的內容,他還是說:「我只是希望催醒你的自知之明。」
莫寧自嘲的笑了笑:「能送我回去嗎?」
顧准回頭看她,她正低著頭,平時的銳氣盡掩,顧準沒再說什麼,拿過鑰匙,道:「走吧。」
很長的一段路,兩人都沒有說話。莫寧很識趣的坐去後座,覺得自己在顧准面前就快接近一粒沙。她肚子裡有一肚子的不甘心,她卻始終維護著最終的底線。
小區漸近,莫寧隱約看得見自己的房間。那裡亮著燈,周一諾應該已經回來了,她也許能抱著周一諾沒骨氣的哭一場,為自己還未□的愛情,或許她還會在周一諾面前盡情數落顧准……她做不到。
太不甘心……
太不服氣……
和另一輛車交錯的時候,那車燈映在莫寧臉上,她詭異的笑了笑。
車停,莫寧沒有動。顧准紳士的為她打開車門,莫寧這才邁腳,下車。顧准隨手關上車門,抓住他轉身的空檔,莫寧換了一隻手拿包,右手輕鬆的搭上他的脖子,又用力的拉下,在他驚愕的眼神下,她閉眼吻了過去。
她不信,她不信這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
如果真是,那麼,留些什麼也好。
一隻手似乎已經掛不住她,莫寧乾脆把拎包的那隻手也湊了上去,環住了他。小皮包可憐的在顧准的背上左右晃動,下一刻,顧准已經伸手攫住她的腰,一個利落轉身,將她壓在了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