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賓館,冷氣撲面而來。莫寧裹緊了風衣外套,低頭走下台階。邁開步子,越發覺得腹中飢餓,胃有些不好受。莫寧並沒有胃病的經歷,這回的確是餓得難受了,只想快些回家。
身後有腳步聲入耳,那人走得很急,很快超過了莫寧,然後站在她眼前。
張乾志。
會場裡,莫寧是真沒看見他,儘管他當時就坐在她後面兩排。張乾志穿得西裝筆挺,站在莫寧下一級台階上,皺眉看著她:「胃痛了?」
他的聲音裡有關心,莫寧聽得出來。也便不那麼抗拒,點點頭「嗯」了一聲,又從張乾志側身走過去。
「下次寫稿子不用那麼拚命,午飯一定要吃。」張乾志同她並排走了下去,又說:「我送你回家吧。」
如果是平常,莫寧也許早沒了和張乾志說話的興致。可是今天不同。她為他對自己的關注小小溫暖了一把,加上前面有人完全無視她的強烈對比,她忽然幡然醒悟:張乾志看得到她中午沒吃飯,看得到她胃疼,看得到她也許需要一個幫助。可是,顧准看不到。不為別的,因為他對她沒有好感——男人對女人的好感。
也許她是真的自作多情了,把一個男人對自己的正常表現當成了愛情。想法一到這兒,莫寧更覺得冷了。吸了吸鼻子,她揚首去看張乾志,他的臉上確實是盛著擔心的,遂道:「麻煩了。」
兩人並肩走向停車場。
車子一啟動,莫寧的頭就開始犯暈,因為坐在後座,也就沒什麼介意的閉眼躺向了椅背。
張乾志從後視鏡裡看了她一眼,略作斟酌的說:「你要到了王翔遠的採訪?」
莫寧悶悶的「嗯」了一聲。顧准又開始在她腦子裡流竄,她的心稍稍一牽就能疼。
張乾志:「他的傳言很多,你要注意一點。」
「怎麼?」
「私生活、人品各方面。」說完張乾志又從後視鏡裡掃了莫寧一眼,見她一點都不驚訝,便隨口說:「他和顧準是好朋友。」這是個有關於「物以類聚」的暗示。
莫寧像是完全沒聽出來,仍舊閉著眼道:「嗯,我知道。」
張乾志一時沒了話,過了半晌,他突然狀似無意的問:「還和顧准好著?」
莫寧:「可以不討論這個問題嗎?」
張乾志:「你在逃避,證明你們也許並不美好。所以,有些事我也不必顧忌的告訴你了。」
莫寧突然睜眼,腦袋仍是暈,並沒開口說話。張乾志再次看了看她,攜上一抹笑容道:「記得我們在S市吵架那一次嗎?」
他不提莫寧還想不起來,一提莫寧就憶起前面開車那人曾算計過自己。她不是傻子,想當然的提防起來。
「沒錯,那是我的一個小計,可是,我使計起碼證明我在乎你。那時顧准就很明確的表示過,他對你沒有意思,原話是他並不是我的情敵。我不知道你們後來發生過什麼,但我相信,在我眼裡你是香餑餑,在他眼裡,你什麼也不是。」
莫寧的語氣有股悲涼過後的平靜:「說完了?」
張乾志:「你也許不信。我舉個例子,你知道今天跟他一起出現的女人是誰吧?」
莫寧頭疼,立即後悔自己上了這車。這種知覺讓她轟然意識到,她對顧准以外的其他男人的忍耐力已經越來越差。哪怕是聽顧准冷落嘲諷她,都比聽張乾志這廝說一些以愛她關心她為由的話舒服。
這就是為愛犯賤吧。莫寧有些悲觀的將腦袋移向窗外,緩緩搖下車窗,冷空氣一下子就灌了進來,她終於冷靜了一些。便說:「有什麼話就一次性說完吧,提醒也好,警告也好。我會記得你的大恩大德。」
張乾志把莫寧現在這樣的反應歸於對顧准的絕望,他知道莫寧並不一定完全相信他,但是,他的話對她肯定造成了影響,抱著這樣的心態,張乾志流暢的說:「顧准去美國之前的身份一直是華隆著重培養的女婿,是要接手華隆的人,謝靈雖然很強勢,卻不失為一個美女,當初他們的事雖然被謝靈的父親遮過去了,還是有些人知道的。如果你想弄清楚,我可以幫你查……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如果說顧準會喜歡強勢的女人,你還排不上號。」這次,張乾志沒有去看莫寧,也就沒有發現她的眉頭條件反射的皺了一小下,那是壓不過心痛的表現。
張乾志還在接著說:「我不知道顧准去美國的目的是什麼,但他在那邊的華人圈裡也確實是風雲過一陣的,今天陪在他身邊的這個女人就是地地道道的美籍華人,她父親是……」
「好了。」莫寧突然打斷,聲音不大。放緩語氣,她說:「中午沒吃飯,我現在很餓,放我下車好嗎,我看見麵店了。」
張乾志:「胃還難受?」
莫寧「嗯」了一聲。
張乾志:「我帶你過去。」
然後一整頓飯莫寧都沒說過話,她大口大口的吃麵,吃得熱氣騰騰,好像一點都沒受到打擊的樣子,張乾志履行著一個好男人的職責,從她進麵店開始一直陪著,見她實在吃麵吃得忙,也確實沒再說過話。
面吃到一半時,周一諾的電話打來,莫寧接起,那邊人說:「在幾號桌?」
「19。」莫寧道。下車前,為了擺脫張乾志,她給周一諾發了一條救命短信。
「好的,等我!」周一諾說完就掛了電話。
不過一分鐘,把藍色長風衣穿得極為帥氣的周一諾已經出現在二人眼前,她的目光先若有所思的在張乾志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笑意漸漸升起,她拎著包,緩步走了過來。就站在19號桌前,周一諾抿了抿嘴,說:「喲,這位先生是?」
莫寧依舊坐在,道:「《經濟週刊》名記者張乾志先生。」
周一諾點頭:「哦!」
張乾志笑得很禮貌的說:「這位……」
「我叫周一諾,」周一諾伸出手去,張乾志也得體的握了過來,緊接著,周一諾說,「我想起來了,當初就是你把她報社的名額搶了是吧?」
張乾志滿臉的詫異與尷尬,偏偏周一諾像什麼事都沒有似的和他握手,還笑得很燦爛:「見到你很高興。」
張乾志笑得很怪異。
莫寧很快吃完面,不及說話,周一諾已經開炮:「張先生待會兒去哪兒?」
張乾志很防周一諾,四平八穩的說:「送完你們回家,我再回家。」
周一諾:「哦,是這樣,張先生,我有車,所以……暫時不用你送了。」
周一諾說自己有車時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樣子讓莫寧很想笑,她卻無力笑出來。
張乾志離開的時候頗有種灰溜溜的感覺,像灰太狼。莫寧看著他,忽然想到自己。想著自己在顧准眼裡會不會也是這樣一種幾近猥瑣的姿態,又覺得愁上心頭。
對面的周一諾眯著眼睛打量了她許久,她問:「你怎麼了?」
「沒怎麼。」
「顧准?」
莫寧:「我可以俗氣的要求你以後不要再提這個名字嗎?」
「我早上就想告訴你的,公司傳聞我們顧總的美國女友回來了。我昨天還看到那女人的側影,確實是尤物,雖然還沒確定那是不是正牌,但我琢磨著,你也挺險的。」
莫寧「哦」了一聲,表示她知道了這消息。
「話說你們是不是有了什麼進展?」周一諾突然認真的問。
莫寧:「接過吻。」
周一諾的眼睛瞬間瞠到最大:「我靠,這太勁爆了!」
「我主動的。」
「這更勁爆了!舌吻?」周一諾強壓住興奮的嗓音,看著莫寧的一雙眼都亮晶晶。她雖然大膽,可是,她卻從來沒有吻過那個人,雖然很想,也不是不敢,最終卻沒能。
莫寧很乾脆的點頭。
「我靠,那那個男人……他……他他他,他沒說什麼?」
「他說對我沒感覺。」莫寧低頭,「雖然我覺得這是假話,但目前來看,也許是真話。至於他和我接吻,估計是送上門不要白不要的心態吧。」
周一諾撐著腦袋坐在她對面,滿面愁容的看著她,幾度欲言又止過後,她最終吐了幾個字:「我們回家吧。」
莫寧點點頭起身。
秋天的夜來得很快,不過六點多,外面已經有些灰暗。莫寧穿上外套,周一諾走過來挽住她的胳膊,仰天一笑:「這樣,咱們以後就平等了。」
莫寧苦苦一笑,沒答話。
「明天我去把工作辭了。」
「辭了幹嗎?」
「沒意思。」
「先做著吧,總比待業強。」
周一諾低聲嘆氣道:「哎呀!你不會真被傷了吧,寧姐!」
莫寧:「嗯,所幸沒傷得很重。就是自尊心受了挫。」
周一諾:「我信你!」又重重的挽住她。
那天晚上,莫寧輾轉反側,凌晨兩點多的時候她起床為自己倒了杯水,周一諾已經睡熟,有輕淺的呼吸聲入耳。莫寧端著水站在飲水機旁發了會兒呆,正巧這時,擱在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她疑惑的走過去,黑夜裡,手機屏幕上正閃爍著一個亮亮的名字:顧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