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莫寧的是手機的響動,這麼晚的時間,她想當然的以為是周一諾報平安的電話,匆忙拿到眼前一看才發現來電人是許書懷。接起之後,莫寧喘氣性質的「喂」了一聲。
手機那端有音樂的響聲,隱隱還有人的呼吸聲,就是沒人說話。顧准的腦袋就擱在她耳側,他就在她最敏感的地方呼著氣,唇畔貼近處,那呼吸的感覺幾近於吻。莫寧重重喘過一口氣,不確定的再問了一句:「喂?許書懷嗎?」
仍是無人應答。
顧准這才放開她,她身體得空,心跳仍舊劇烈起伏,她怕自己聲音太弱,於是拔高音調對電話裡說:「大半夜有話快說,別嚇人!」
還是無聲。
顧准皺了眉,沉聲問:「誰?」刻意發問的語氣,卻不是問莫寧。
那邊聽到這個聲音之後乾脆掛了電話。顧准在一旁已經理好衣領,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他甚至認真的看向後視鏡,開始倒車。
沒過多久,車子重新駛向中央車道。莫寧眼神空空的落在前面,雖然她只是被那個狂熱的吻暫時奪去了思路,顧准卻以為她是被電話攪擾,關切道:「是那個朋友?」
莫寧條件反射的「啊」了一聲,意識到顧准問題的含義,她搖了搖頭,垂眸去看手機屏幕,手指在鍵上摩挲了一陣,最終回撥了過去。舉起手機湊到耳邊,回答是「對不起,您撥叫的用戶已關機」。
許書懷大概又是哪根神經搭錯了,莫寧想,然後不再為這事糾結。
第二天上午十點多,莫寧出一個會議新聞的時候終於接到周一諾的電話。為了這個電話,她還特意暫時離開了會議現場,剛接通,那邊周一諾張口就來:「不許說我,不許怪我,不許問我,不許查我!」
莫寧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嗯」了一聲。
「我現在正坐在前往西藏的火車上。」
莫寧隱約覺得天黑了一下,又一想自己是在室內,於是仍舊強壓住自己的火氣,道:「一個人?」
「當然。」周一諾說,「放心吧,我如此的熱愛生命熱愛大自然,是捨不得折磨自己的,其他的,你也別操心,我會好好的。」
「收拾完了你的這些事,記得來找我。」莫寧不問她,就直接給了她最溫暖的等候,不管她以後怎麼樣,莫寧會一直為她留個去處。
周一諾沉默了許久,莫寧聽得到那邊往來乘客的熙攘聲,溫和的說:「注意安全。」
周一諾飛快的說了聲「再見」,然後掛了電話。
莫寧倚著牆長長的嘆了口氣。
周一諾走得很匆忙,莫寧把她的東西都收好放在一個櫃子裡,屋子裡霎時就清冷下來。她下班回家再也看不見一個穿著四角短褲的女人趴在她的床上,邊吃葡萄邊上網。以前她不覺得一個人有什麼不好,現在,忽然覺得有些寂寞。寂寞這念頭一出,她就想到了顧准,想見他,想和他擁抱,或者接吻。
可是,一想到自己是因著寂寞這個由頭,她便生生忍了下來,拎著包直接倒在了床上,鞋都沒來得及脫。
已經三天了,顧准什麼時候會主動找她?閉眼前,莫寧腦子裡不時迴蕩著這個問題,以至於困極之後很短暫的一個夢境都是關於等待,等著他來找她。
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莫寧睜眼,這才發現自己衣服都沒脫就躺在了床上,敲門聲還在繼續。她把手中還緊緊抓著的手機扔到一旁,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她又趴回床上把手機拽過來,屏幕一亮,除了屏保圖,什麼也沒有。
敲門聲還在繼續,莫寧心咒這人真執拗,邁步走向門口,打開門,一個穿背心的男人映入眼簾。
是對門的男人。莫寧還未及說什麼,那人已經笑嘻嘻開口:「我來……借扳手。」
莫寧不著痕跡的把門關得窄了一些,側身說:「我家沒有扳手。」來一個女人家借扳手,這人總是這麼沒創意。上次他來借的好像是起子,莫寧一個不小心放了他進來。這次莫寧很小心,就差沒把他壓出去。
她倒是沒想到,這個沒皮沒臉的男人最終還是推開了門。他邊走進來還邊說:「我可以來找找有沒有其他的工具,我家的馬桶壞了。」
說是找工具,這個男人一進屋就開始上下打量,莫寧就站在門口,突然厲聲說:「先生,請你離開我家。」
那男人還往廚房裡走:「我就來找個工具,鄰里鄰居的,別這麼小氣嘛!」
莫寧:「再不出去,我會報警。」
那男人果然停住步子,他穿著一條鬆鬆垮垮的灰色運動褲,手插在口袋裡,那褲子就好像快要掉下來。莫寧身上因為噁心而泛起雞皮疙瘩。
「和你一起住的那個朋友……走了吧?」那人又笑嘻嘻的朝莫寧走來。
莫寧霎時瞭然,原來他是因為周一諾離開才再度過來騷擾她。臉上並不露痕跡,她甚至還微微一笑:「與、您、無、關。」抬手敲了敲門背,她示意他離開。
那男人倒是真走了,只是經過門口的時候,突然偏過頭來對莫寧詭異的笑了笑。莫寧將門關得轟響。
她從來就不是個怕猥瑣男人的女人,但那個笑容卻是叫她心裡一顫。
莫寧以為她不找他,他就再也不會來找她。她倒是沒想到,顧準會選擇在一個下班高峰時期在報社門口等她。那天天很冷,風颳得很大,顧准穿著一件淺灰色的風衣,莫寧視力很好,遠遠看見他的頭髮似乎長長了一些,大風吹著他短短的額髮,他一直在看著她,笑容裡寫著一句話:過來。
莫寧把包掛好,手抻進外套口袋裡,把圍巾翻上了一些,又和身邊的同事道了別,大步朝他走去。
隱約聽見身後幾個八卦女人在說:「天吶,她什麼時候和顧准搭上的?這是……這是哪一出啊?」
莫寧將大弧度的微笑藏進圍巾裡,已經行至顧准身前。
車裡的暖氣很足,莫寧這才放下圍巾,笑意瀉了出來。顧准發動了車子,目光在車內後視鏡裡掃了一眼,道:「心情不錯?」
莫寧直言:「這要謝謝你的出現了。」
顧准表情不變:「哦?」
莫寧卻不再執著於這個話題,而是說:「這些天很忙?」
很簡單的問題,卻並不是一個「忙」或「不忙」能回答的。顧準是個聰明人,也不拐彎,徑直說:「嗯。最近天氣冷了很多,我不放心我父親住院,前幾天把他接了出來。這幾天一直在給他配適合放在家裡的醫療設備,怕你擔心,沒有和你說。」
莫寧其實並不滿意這樣的解釋,又一想到是關於顧老先生,她便有些釋然,還帶著些歉意說:「這幾天有很多會議要跑,也沒什麼時間去看顧老先生。他和阿姨……都還好吧?」
「唔,都很好。」頓了頓,顧准提議:「去我家吧。」
兩人先去「小西湖」買了幾道熱菜,到顧家時,顧老先生正在客廳看電視,看見莫寧,老先生喜上眉梢,若不是莫寧早早就大步走了過去,顧老先生估計會到門口迎接她。
莫寧看著眼前的老人,他的臉頰已經凹下去,因為皺紋的關係,他的笑容更顯慈祥,想到他前段時間還在鬼門關徘徊,莫寧心裡有些感慨,面上卻未流露。
顧老先生像是等不及一般,笑意款款的說:「真好,真好。」
「他長這麼大,做的最得我意的事就是交了你這麼個女朋友。」顧老先生說話很流暢,流暢到莫寧一時沒反應過來怎麼話題就突然到了這裡。
莫寧餘光搜索了一下顧准,這才發現他早就消失了。心裡生出一絲怨恨,莫寧琢磨著過會兒該去和黃琦樺套套話——顧準到底怎麼說的?
和顧老先生聊了一會兒時事熱點,沒過多久,黃琦樺「哈哈」的笑聲便從樓上傳來,莫寧坐在沙發上,正看見她眉開眼笑的看著自己,遠遠就說:「顧老頭要看《經濟解說》,我要看《煙雨未明》,我們就分樓而處了!不然我是第一個迎接你的!」邊說著,她人已經邊走到了莫寧身前。
陌生而又熟悉的親熱感讓莫寧覺得安寧,黃琦樺也老了許多,盤起的長髮裡隱有白絲。莫寧有些心疼,笑容愈加誠摯了些。黃琦樺看在眼裡,臉上的笑意也更深刻,張口道:「晚上就別回去了。陪我聊聊天。」
莫寧還在想得體的理由拒絕,黃琦樺又緊接著說:「我還想知道最近流行什麼,我倆都愛的那個牌子有沒有新貨?你就別拒絕我了。換洗衣服什麼的,我那裡有很多新的,明天是週六,你不上班,應該也沒什麼事吧?」
連換洗的衣服都想到了,莫寧訕訕的想,她真的沒什麼拒絕的理由了。想著和黃琦樺一起睡也沒什麼奇怪的,便點頭答應了。
這時,顧准剛從廚房走出來,他脫了風衣外套,裡面穿著很貼身的V領線衫,極乾淨……還有那麼些奇怪的性感,莫寧一眼就看得口乾舌燥的。
「菜我放進去熱了。」他說。
黃琦樺道:「嗯,待會兒開飯。」又對正因為被忽略而氣鼓鼓的一個人看電視的顧啟元說:「喂,老頭兒,你晚上還喝粥嗎?」
顧啟元:「今天我吃飯。」
黃琦樺和莫寧都被那樣子逗笑了,接著,黃琦樺挽過她道:「走,我們先上樓聊聊去。」
莫寧拗不過,只得和她走。兩人剛踏上樓梯,黃琦樺突然停住,就站在台階上回頭說:「喂,兒子,把你的大屋子清理一下,晚上莫寧要在咱們家住了!」
莫寧不可思議的回頭看向黃琦樺,這時黃琦樺剛把視線從顧准身上收回來,對著莫寧眨了眨眼,甜兮兮的笑開來。那笑容好似在說,我懂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