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洗腦專業戶

  

  晚上我去找史路蹭飯,他正坐在電腦前打遊戲。

  這小子一直沒住校,自己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據說是因為實在受不了同寢室某哥們的無敵臭腳。他曾經用榴蓮和臭雞蛋來形象地比喻這種生化武器。從那以後我再也不吃榴蓮了。

  我光腳站在客廳的沙發上,跟個弱智兒童似的用力蹦著,一邊蹦躂一邊問史路:「史路史路,我的腿好看嗎?」

  史路放下鼠標,緩慢地轉過身來。他把下巴墊在椅背上,認真地盯著我看,似乎那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托宋若谷和老六那倆變態的福,我現在是自信心爆棚。反正女人沒有反感自己漂亮的。

  我學著電視裡的模特擺了幾個造型,朝他拋了個媚眼,「好看麼好看麼?」

  史路眼皮一跳,「紀然,你這是在勾引我,對吧?」

  我腳下一絆,很沒形象地摔在沙發上。

  也不知道史路在腦補什麼,總之他傲嬌地一扭臉,「你死了這條心吧。」

  我無力地趴在沙發上,「是,一定給您死得透透的。」

  其實我特想和他說,跟他在一塊兒的時候我從來沒把他當男生過,所以也不存在什麼勾引不勾引的問題。當然,他好像也並沒有把我當女生看。

  總之一句話,我堅信我們的性取向保持著高度的一致性。

  史路這小子做飯很好吃,不僅好吃,而且還……嗯,他喜歡把午餐肉切成心形鋪在盤子中,會把咖喱飯澆成一盤笑臉,還經常做兔子啊、小貓啊這些形狀的糕點。

  我對著一隻小兔子目露凶光,一勺子挖掉了它的半張臉。

  史路面部表情略扭曲。

  我一邊吃飯一邊和史路講了今天發生在體育館裡的事情。史路聽了之後反應平淡,他說:「看不出你還挺有市場。」

  「你不覺得老六太……那個了嗎?」一想到他竟然能想出換女朋友這種事我就惡寒,再想到他盯著我意淫我就更加惡寒。

  「哪個?你是說私生活太亂?這倒是,」史路點著頭,「他這種人放在四十年前那就是流氓罪,可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你沒看出來麼,人家男的女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只要別招惹這種人就成了。你也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我估計他們都是能玩的,也不會太喜歡勾搭你這種貞潔烈婦。」史路說得一本正經,讓人一點也無法把此時的他和那個少女懷春的娘娘腔聯繫到一起。

  他說得有道理,不過「貞潔烈婦」這種詞還是讓我滿頭黑線。我摸著下巴,謙虛地低頭,「不敢當啊不敢當。」

  史路往我碗裡夾了一隻雞翅,「總之你和他們不是一類人,有多遠躲多遠。還有那個宋若谷,我看也不是什麼好鳥。」

  我咬著雞翅用力點頭,完全贊同。

  史路一提宋若谷,就皺起了眉頭,他問道:「你和那個宋若谷到底什麼關係?最近也不知道是哪裡刮來的一陣妖風,說你們倆愛得死去活來的,我真想見識一下死去活來是個什麼狀態。你給解答解答?」

  我?他?還死去活來?啊呸!

  一想到那個變態我就胃疼,一著急把口中的骨頭咬得嘎崩響。史路震驚地看著我,他小心地把那盤雞翅推到了離我最遠的位置。

  「你們到底怎麼回事。」史路問我。

  看著他那因好奇而略顯飢渴的眼神,我只好把前因後果和他說了一遍。所謂閨蜜,就是閨中無秘密。

  史路聽完我的講述,婉轉地表達了對我的鄙視,「你早晚把自己給賣了。」

  因為在史路那裡飽餐了一頓,外加一場獨特的史路式洗腦,我的心情好了起來。史路這人勸人特別有一手,他的口才不在於咄咄逼人,而在於潤物無聲,這才是他的恐怖之處。只要他想,他可以把聊天對像帶到任何溝裡。

  其實他今天說的很有道理。仔細想想,還真沒什麼了不起的,我的反應確實有點激烈,咱這不是沒見過世面麼。

  史路說,這就是一個群魔亂舞妖孽橫行的時代,我們要做的不是改變別人,而是守住自我。

    ---

  第二天我再看到老六時,心情異乎尋常地淡定。

  是他主動找到我的,為了道個歉。

  結果道歉就道歉吧,還非要把我拉到咖啡廳,我都跟他說了我沒往心裡去,他愣是不信。其實這也可以理解,任誰被結結實實地摔上一下,也不會相信這是「沒往心裡去」的意思。

  老六痛苦地給我陳述了一下他的內心獨白,中心論點是「論色迷心竅如何導致胡說八道」,那表情,假得要死,就差聲淚俱下了。

  我攪動著手中的小勺,儘量表現得真誠而大度,「沒事兒沒事兒,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以後別瞎折騰,就還是黨的好同志。」

  老六顯然已經進入了狀態,他越說越上癮了,「紀然,我是真的……」

  我啪地一拍桌子,「有完沒完哪你!」

  老六再次受到驚嚇,他的喉嚨動了動,把剩下的話嚥了回去。估計是他要說的很多,所以嚥了好一會兒。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彷彿我下一秒又會跳起來給他來個過肩摔似的——事實上接下來他的話確實讓我有這種衝動。他說:「那我以後還能追你不?」

  我咬牙,「追你妹!」

  「我沒有妹。再說就算我有,也不能追她,要不然就是亂……」

  「老六。」我打斷他。

  「哎?」

  我捏著杯子,「上一次,也是這個地方,也是這種咖啡,我一不小心在宋若谷的臉上弄出一幅抽像畫,特別特別有意境。」

  老六警惕地坐直身子。

  我看著他,微微一笑,「你,要不要試試?」

  老六趕緊搖頭,那頻率,不像是人類能夠達到的。

  我放下杯子打算離開,這時候老六又低聲說了一句:「可是穀子明明就不喜歡你,我怎麼就不能有點機會呢。」話裡帶著那麼一股委屈。

  他一說這話我就想起來一個問題,坐回去問他道:「話說,你是怎麼看出宋若谷不喜歡我的?」

  一說這個老六倒是有了點自信,「我和他一起長大,而且男人比較懂男人的想法。再說了,長這麼大,我就沒看到過他喜歡什麼人,男的女的都算。」他用那種「你死了這條心吧」的表情看著我。

  我自動忽略掉他最後那半句,問道:「那秦雪薇呢?她不是他女朋友嗎?」

  「你還是他女朋友呢。」

  「你的意思是……宋若谷根本就不喜歡秦雪薇?」

  「對啊,很奇怪嗎?」

  「當然奇怪,明明不喜歡為什麼還要在一起?」

  「因為他們應該在一起。」

  「……」我無語了,這是什麼邏輯,怎麼談個戀愛還有應該不應該的?

  老六看出了我的困惑,「他們兩個很般配,長輩也希望把他們湊一起。況且這倆人各自也沒什麼特別愛的人,所以嘍。」

  我明白了,不就是包辦婚姻麼。怪不得我之前總感覺怪怪的,還想著這對怨偶因愛生恨一生糾纏啥的,結果這倆人根本就沒怎麼談戀愛,估計就想著到時候扯個證生個娃,組建一個人人羨慕的模範家庭。

  果然偶像劇看多了的其實不是史路,而是我吧?

  可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的身份就比較尷尬了。作為炮灰,我的任務不就是讓秦雪薇吃醋吃醋再吃醋麼,可人家根本就不喜歡宋若谷,到頭來也只是我一個人在演戲,好玩呀?

  我有一種上當了的感覺。

  老六見我一直不說話,便問:「紀然,想什麼呢?」

  我回過神,問他,「那我和宋若谷到底是什麼關係,你其實很清楚?」

  「差不多吧,我說過我比較瞭解穀子的想法。」

  「哦。」我有點失落,全力以赴去做一件事情,到頭來一看其實是一場空,誰都會失落吧。

  「不過你也用不著沮喪,據我對秦雪薇的瞭解,她是個特別要強的人,你搶了她男人,她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點點頭,「謝謝你。」

  老六又不死心地問道:「那等你功成身退之後,能給我個機會麼?」

  「到時候再說吧。」估計到時候你也沒那個熱情了。

  晚上宋若谷再次拉著我上自習,這次沒有遇到秦雪薇。

  自習室裡很安靜,我就坐在他旁邊,卻非常之欠抽地在微信裡和他說話。

  我問他:你到底喜不喜歡秦雪薇。

  宋若谷看了看手機,隨即抬頭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他也就跟著抽風了,在微信中給我發了一串省略號。

  我不死心地瞪著他,他只好低頭又回覆了一句:很重要麼。

  果然如此,這人是有多冷血,對著秦雪薇那麼大個美女竟然都不帶動心的。難道是有什麼心理隱疾?又或者有什麼生理隱疾……

  想到後一個可能我不禁猥瑣地笑起來,越想越歡樂。於是宋若谷不高興了,危險地看著我。

  他繼續抽風著,在微信裡又發來一句話:怎麼了?

  我飄飄然地把自己腦補出來的那句話發了出去:你是不是有什麼生理隱疾?

  等到發出去我就後悔了,在男生看來,這種話簡直就是最嚴重的挑釁。果然,宋若谷看到這句話之後,表情立刻塌了,他陰鬱地看著我,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打算用目光在我身上燒倆洞。

  我打了個寒戰,在激光灼燒般的壓力中厚著臉皮給他發了一句:不好意思,發錯了。

  但是宋若谷一點面子也不給,他不看手機了,就那麼陰森森地一直看著我。

  好吧我承認我沒出息,現在我是真的有點怕了,主要是這變態讓人不放心,沒事兒還要折騰我一兩下呢,更何況現在……我偷偷看了看他,決定開溜。

  但是宋若谷跟著我溜出來了。他推著自行車跟在我後面,像個色狼跟蹤狂一樣。

  我簡直要被自己強大的想像力逼瘋了。

  氣氛有點詭異,我們倆誰都沒說話。到了我宿舍樓下時,宋若谷終於賞臉開了尊口。他說:「你要不要試試。」

  我的記憶曲線比較短,現在光顧著緊張了,根本沒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於是我像個二貨哈士奇一樣歪著腦袋看他,滿臉求知慾。

  宋若谷摸了摸我的頭,動作極其溫柔,令人膽寒。他湊近一些,在我耳邊低聲說道:「我到底有沒有什麼隱疾,你想不想試試?」他故意壓低的聲音顯得華麗而有磁性,簡直有一種勾魂的味道。我先是心神一晃,才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大概是他的呼吸太熱,噴到我耳旁時,我感到一股燥熱從耳根子開始迅速爬滿了我的臉頰。

  宋若谷臉上綻開笑容,估計是太過開心,他的笑容裡散發著一種輕快而又燦爛的氣息,讓人看了無端就跟著愉悅起來。

  我摸著發燙的臉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等臉上的熱度退卻,我終於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我被這廝調戲了。

  而且我剛才的反應真是沒出息,簡直……正中他下懷。

  微信中又有消息發過來,我打開一看,是宋若谷。他發來了一串笑臉,是一串,而不是一個,可見這人有多開心。

  從此以後,除「變態」之外,宋若谷又被我加上了「悶騷」的標籤。而且我發現,越悶的男人他就越騷。這世界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