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白虎銜屍

  清晨,主人家特意煮了白米飯,殺了一隻雞,非要請朱醫生父子吃飯不可,實在推辭不過,父子倆也只有吃了飯再走。

  朱醫生最後為產婦把了脈,脈象不浮不沉,和緩有力。他點了點頭,告訴說不礙事了,多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嬰兒在母親懷裡剛剛吃完了奶,似睡非睡地半睜著眼。

  寒生望著那孩子,心裡甜滋滋的,這可是自己救活的第一個小生命呢。

  那嬰兒睜開了眼睛,扭頭朝寒生詭譎地一笑……

  寒生此刻已起身離開,因此並沒有看到。

  「我要去看一下產婦暈倒的那處墳地。」朱醫生吃飯的時候對男主人說道。

  飯後,男主人帶著他倆前往墳地,果然是經過竹林小路,不多時,便來到了寒生昨晚來過的那片荒墳崗。

  朱醫生眯起眼睛掃視片刻,心下暗自吃驚。

  「此地為『白虎銜屍』,大凶之所啊!」朱醫生驚道。

  「老爹,什麼是『白虎銜屍』?」寒生見父親講起風水,饒有興趣地追問起來。

  父親手指著周圍地形說道:「你看此地形勢,東方青龍箕居嫉主,西邊白虎蹲坐銜屍,四面低垂,八面交吹,明堂漸漬,草污臭穢,不祥之地啊!」

  寒生手指著沈菜花的那座新墳問父親:「老爹,你看這座墓好奇怪,石碑上只有人名,是否有些蹊蹺?」

  站在一旁的男主人插嘴道:「這墳裡埋的是一個吊死的女人,夫家堅決不讓其進祖墳,草草把她葬在了這兒。」

  「為什麼不准進祖墳呢?」寒生問道。

  那男主人嘆了口氣,講述了一個淒慘的故事。

  沈菜花是一個苦命的女人,面皮白淨,相貌也俊,梳兩根烏黑的大辮子,沒想到丈夫卻是個廢人,據說是小時候從樹上摔下來,蛋蛋摔破了,所以無法生育。可是婚後一年下來,沈菜花竟然懷孕了,夫家嚴刑拷問,可那女人硬是不說姦夫是誰,雙腿骨頭都給打斷了。

  「那她怎麼不上鎮裡告他們?」寒生氣憤地說道。

  「沒用的,沈菜花娘家沒人,夫家公公又是鎮革委會主任,上哪兒告?只有一根繩上吊了,可惜肚子裡的孩子了。」男主人惋惜道。

  「怪不得,這沈菜花怨氣難散啊!」朱醫生嘆了口氣。

  「那個相好的男人呢?怎麼不出來?應該敢作敢當嘛!」寒生道。

  「到現在也不知道這孬種是誰。」男主人鄙視道。

  「老爹,陰氣就是沈菜花的麼?」寒生疑惑地望著父親。

  朱醫生解釋道:「不錯,沈菜花怨氣難消,一是肚子裡的孩子胎死腹中,哪一個做母親的不痛惜自己的骨肉呢?二是那個負心的漢子竟然始終無膽站出來承擔責任,我想,她是傷透了心,萬念俱灰才尋死的。」

  「我老婆……」男主人似乎覺察到什麼,嘴裡囁嚅道。

  朱醫生點了點頭,嘆道:「可憐的女人,何必遷怒於他人呢?」

  寒生耳邊迴響起了那一聲長長的嘆息,是他,是那個男人……

  寒生望著沈菜花的孤墳,那道深深的土壤裂隙仍在,可昨晚的那些土狗卻一隻也找不到了,他的心裡很是感激這個不幸的女人,若不是及時在她的墳前捉到那幾隻土狗,產婦和腹中嬰兒肯定活不成了。

  「老爹,人死後的怨氣對活著的人產生影響,應當是迷信吧。」寒生疑惑地問父親。

  父親躊躇了片刻,說道:「中醫講求陰陽平衡,是說人體內具有陰陽兩氣,氣凝於骨,人死骨未滅,在地下可以存在好多年。陽氣晝出夜伏,陰氣則夜出晝伏,因時辰而變。那沈菜花怨氣太甚,陰陽錯亂,陰氣白晝逸出,這樣很快就會被日光所傷,維持不長久的。」

  寒生點點頭,又問道:「這『白虎銜屍』之地對沈菜花又有什麼危害?」

  「賤砂地,很快屍骸氣散、蟲噬朽爛而無存,如有後人恐刑傷忤逆。」朱醫生搖搖頭嘆道。

  「我婆娘就是暈倒在沈菜花墳前那兒的。」男主人手指著,寒生順著方向望過去,正是那道地裂所在。

  「陰氣侵入產婦的目的何在?」寒生突然問道。

  「過胎。」父親說。

  寒生心中一凜:「難道是……」

  「沈菜花的怨氣不忍自己的胎兒就這麼夭折,恰恰機緣巧合有孕婦經過,便寧可散盡陰氣也要過胎,這種情形中醫稱作『鬼胎』。不過你盡可放心,那鬼胎已為我用藥力驅除了。」父親解釋道。

  「哦!」寒生心不在焉地應聲答道。

  朱醫生父子告別男主人,抄近道翻山回家。

  大黃狗老遠望見主人回來,高興得搖頭晃尾迎了出來。

  寒生昨晚出門前已經藏好木匣和收妥曾祖遺骨,此刻告訴父親已清點過遺骨,一根不少。父親讚許了幾句。

  「昨天那個朱彪通知說,今天村上的人都去遷墳,我們什麼時候去?」寒生商量道。

  「嗯,今天日子馬馬虎虎,我們這就去吧。」父親算計道。

  寒生的母親去世得早,葬在了爺爺奶奶的合葬墓旁,每個月的十五,寒生基本都會去墳前坐坐,上上香,說些思念的話。

  父子倆備齊香燭紙錢,帶好工具就出發了,天氣晴朗,大黃狗也跟了來。

  靈古洞前面的那片竹林裡,村裡的鄉親們也在掘墳,一團團的伊蚊圍住他們,伺機叮人。秋後的蚊子毒得很,咬到了會腫起很大的包。

  父親特意背了藥箱,萬一哪個村民中了屍氣好隨時救治。

  「遇到紅色屍氣呢?」寒生問。

  父親搖搖頭。

  寒生恭恭敬敬地在母親墳前燃香燭燒紙錢並叩頭,大黃狗靜靜地伏在一邊,父親的眼圈紅了。

  「老爹,咱家這墳地是你挑選的嗎?」寒生站起身來。

  「嗯,是你爺爺自己找到的,此地風水成局,名為『蝦須蟹眼』,你瞧,爺爺的墓為凸穴,中圓滿而起,如蟹眼一樣,外有蟬巽砂陰護,你母親的墓為凹穴,其間如窩,好像蝦須抱著般,外有牛角砂明護,是吉穴呢。」父親微笑著說道。

  寒生仔細瞧著,那地勢果然如同父親說的那樣,一凸一凹,甚是奇特。

  「老爹,既是吉穴,對咱家又有什麼好處呢?」寒生對風水術自幼便有著濃厚的興趣,無奈父親總是不願意多講。

  「你將來會出人頭地的。」父親的語氣十分肯定。

  「唉,一介農民還能有啥出息。」寒生撅嘴兒回道。

  「蟹眼如同榜眼,你切不可妄自菲薄。」父親嚴肅地說。

  寒生心裡頗不以為然。

  「這兒還有更好的風水地嗎?」他問。

  父親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道:「有一處萬年吉穴,稱作『太極暈』,可是了不得,要出皇帝的。」

  「在哪兒?」寒生興奮地問道。

  「噓,輕點兒聲音,小心讓別人聽了去。」父親將食指放到唇邊告誡道。

  父親點起一支香菸,心想既然兒子有興趣,自己就不妨多說點。

  「寒生,聽說過朱元璋『活葬母』的故事麼?明代開國皇帝朱元璋與陳友諒在鄱陽湖相持不下,劉伯溫在江西見到一臥龍崗,以為山勢盤旋如臥龍,而且於龍額處發現一處太極暈。由於戰爭的需要,他力主朱元璋趕快營葬,以求速發壓過陳友諒。可是朱家並無枯柩可以營葬,為此朱元璋整日裡愁眉不展。這天,他雙目失明的寡母,聽見兒子在唉聲嘆氣,以為前方戰事失利,於是便勸兒子不要去爭權奪利、爭地爭城,並說『我們朱家祖墳上沒有帝王之氣』。朱元璋則告訴母親說,陳友諒家祖墳葬的是雙鳳朝陽的大穴,是出帝王的,而我們朱家祖墳無法與他抗衡。現在臥龍崗有一處蓋過陳友諒的帝王大穴,只可惜朱家無枯柩可以營葬。瞎母聽到這裡,明白兒子的心思,便叫兒子前去營穴,次日寅時必可葬朱家的一個嫡親祖先。朱元璋雖然將信將疑,但還是照母親的吩咐,把正穴挖好。到了寅時,瞎眼母親讓人攙扶著來了,穿戴整齊,摸索著走到墓穴裡,直立不動,竟瞑目而逝。

  「其母是肉身下葬,並沒有棺柩束縛,因此發得很快,不久鄱陽湖大戰,朱元璋徹底擊垮陳友諒,奠定了帝王的根基。實際上,陳友諒家祖上九代行善,朱元璋家祖上十代被人欺,若不是太極暈壓過了雙鳳朝陽,朱元璋也不可能成為明朝的開國皇帝。」朱醫生說完,摁滅了菸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