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烏雲密佈,風帶著雨腥味兒。
天黑下來,吳楚山人和寒生披著蓑衣出發了。山人告訴寒生,他們要去的地方不遠,就在臥龍谷中的樟樹林內。
寒生拄著木棍走著,倒也不是十分吃力。拐過山腳,前面就是一片黑壓壓的樟樹林。大鄣山以野生香樟樹多而聞名,還未進林中,就已經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樟腦香味兒。
穿過茂密的林子,眼前出現一個巨大高聳的黑影,那是一株千年古樟樹。
遠處傳來雷聲,片刻間,傾盆大雨如期而至。
吳楚山人停下腳步,扯著寒生鑽進旁邊的一個小窩棚裡。
「好了,我們就在這裡等吧。」山人從肩上取下雙筒獵槍,小心翼翼地裝上了兩發子彈。
「我們在等什麼呢?」寒生心裡有點緊張地問道。
「雷電,等到雷鳴電閃的時候,它就會出來的。」山人回答道。
「它是什麼?」寒生追問。
吳楚山人將獵槍靠在窩棚的窗口邊,壓低聲音道:「我昨天同你說過,世上有些生物體身上日久天長會長有陰性物質,容易招來雷擊,當然,它們一般都是活了很多年頭的,迷信的說法就是成精了,像什麼白蛇精青蛇精或是黃皮子黃大仙之類的就是。等一下打雷閃電時,你注意觀察這株千年老樟樹的樹頂,就會發現它……」
就在這時,窩棚外一個黑影「嗖」地躥起,迎面撞入寒生的懷裡,發出嗚嗚的叫聲。吳楚山人大驚失色,急忙伸手取槍。
不料此刻寒生卻「咯咯」笑出聲來,口中不停地叫著:「笨笨,你終於找來啦!」
山人撳亮手電筒,看清原來是一條激動萬分的大黃狗。
「他是笨笨。」寒生介紹說。
一聲炸雷在頭頂響起,閃電劃過,笨笨嚇得腦袋躲在寒生懷裡不敢出來。
「快看!」吳楚山人急促喊道。
寒生一把推開笨笨,撲到窗口前,向黑暗中的老樟樹樹頂望去。笨笨也隨後擠了過來,昂起頭朝同一個方向看。
須臾,又是一道閃電,老樟樹樹頂瞬間亮如白晝,寒生清清楚楚地看見,一隻巨大的黑色蝙蝠威風凜凜地站在樹杈上,仰視著天空,額頭上根根銀色髮絲隨風飄散,雙爪高舉一條月經帶過頂……
接下來又是連續幾道刺眼的閃電擊向那白髮蒼蒼的老蝙蝠,但見那畜生抓著月經帶靈活地左擋右擋。閃電劃過月經帶,擊中數尺開外的地方,傳來震耳欲聾的爆裂聲。
「騎馬布乃天下至穢之物,能夠躲避閃電雷擊,這只老蝙蝠用它來做護身符,可見其靈性啊。」山人耳語道。
「砰砰,」山人瞄準連開兩槍。槍彈劃過蝙蝠的爪掌,受突如其來的打擊一震,那蝙蝠雙爪拿捏不住,月經帶脫手而出,朝樹下飄落。
又是一道亮如白晝的閃電,不偏不倚正擊中在蝙蝠的身上,火光起處,老蝙蝠頓時化為灰燼……
一片黑暗,雷聲遠去了。
笨笨大吼一聲躥了出去,不一會兒,口裡叼著那條月經帶回來了。
「這就是你要的『雷擊騎馬布』了。」吳楚山人輕吁了一口氣。
寒生將月經帶托在掌心。這是一條當時婦女們常用的那種用布縫製的月經帶,上面依稀仍能見到斑斑的乾涸血跡。
這就是《青囊經》上指明的藥引子?
臥龍穀草房內,寒生仍舊為剛才樟樹林中驚心動魄的一幕激動不已,腦中浮現出白髮蒼蒼的老蝙蝠與大自然抗爭時那英勇不屈的身影。
「是我們殺死了它。」寒生說道,不經意間流露出醫者的慈悲之心。
吳楚山人安慰道:「這也是為了救人嘛,世上有許多智商較高的動物,越老越邪氣,與大自然抗爭的手段更是五花八門,像這只老蝙蝠,起碼有一百多歲了,它竟然懂得人類女人使用過的月經帶可以避雷,於是偷來做護身符之用。古人曾經寫過一本奇書,上面記載了世間許多類似這種闢邪的詭異方法,可惜這書早已經失傳了。」
「這書叫什麼名字?」寒生饒有興趣地問道。
「《屍衣》。」吳楚山人答道。
「這名字夠奇怪的。」寒生說。
吳楚山人站起身來道:「折騰餓了吧,來,我去弄點夜宵來吃吧。」說罷走去隔壁灶間,隨即裡面便傳出鍋碗瓢盆的響動聲。
寒生在油燈下,仔細地看著那條「雷擊騎馬布」。
他聽說過這種女人必需之物,但是從來沒有看見過,鄉下婦女對此向來羞於啟齒,也往往在見不得人的地方偷偷晾曬。手中的這條是用舊衣衫手工縫製的,黑色的涸跡必是經血無疑,上面留有雷電燒灼的焦斑,天下至穢之物竟可以醫治泣血絕症,中醫真是學無止境啊。
想自己已經熟記《青囊經》上百多絕症的醫治方法,是否應當走出深山,浪跡江湖去懸壺濟世了呢?寒生心裡百般尋思。
「宵夜來啦!」吳楚山人朗朗吆喝道。
寒生抬頭看去,果然又是老鼠乾。角落裡,笨笨早已經狼吞虎嚥起來。
是夜,烏雲漸漸散去,殘月如鉤,大地清涼一片。
清晨,寒生向吳楚山人辭行。山人有些戀戀不捨,執意相送至大鄣山下,寒生也是三步一回頭,叮囑山人有空來南山村一聚。走出去很遠了,山人仍舊立在山口的大樹下。
寒生心中思念父親,拄著木棍一路走走歇歇,直奔南山村而來。晌午時分,遠遠地已經看見自家的茅草房了。
大黃狗撒歡兒般地跑過去了,不一會兒就聽得它在家門口狂吠,好像有些不對勁。
寒生進了家門,桌子上的飯菜依舊整齊地擺在那裡,唯獨不見父親的蹤影。
難道又去急診了?
寒生等到太陽落了山,等到月上中天,父親還是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