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挾持

  清晨,吉普車的馬達聲再次在村口響起。

  朱醫生站到了院子裡,等著來人的出現。

  「朱醫生,應該考慮好了吧?今天可是最後的期限。」隨著說話聲音的臨近,院門口出現了三個光頭,正是孟祝祺和兒子孟紅兵以及黃建國。

  朱醫生表情冷淡地說道:「孟主任,我們已經考慮好了,決定還是不進京了。」

  「哦,不請我們進屋麼?」孟祝祺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居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氣惱。

  朱醫生只得讓他們進屋裡來坐。

  「這不是蘭兒姑娘麼?在做家務?真是個勤快的姑娘。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兒子孟紅兵,紅色的紅,衛兵的兵,就是做毛主席的紅衛兵的意思。」孟祝祺邁進中間的堂屋,看見蘭兒,忙不迭地介紹起來。

  孟紅兵瞪大眼睛,呆呆地望著蘭兒,南山鎮竟有如此俊俏的姑娘?你看她生的是濃眉大眼,又圓又軟的鼻子,性感的嘴,剛毅的下巴,黑裡透紅的皮膚……

  「喂。」孟祝祺捅了一下失態的兒子。

  孟紅兵一下子緩過神兒來,忙不迭地說道:「蘭兒姑娘,你的名字真好聽,我是紅你是蘭,真是有緣啊!」

  「請屋裡坐。」朱醫生厭惡地皺皺眉頭,不情願地說道。

  孟祝祺邁進東屋,目光一掃,發現不見了劉今墨,心下明白,鼻子裡哼了一聲。

  黃建國也隨著進了屋,只有孟紅兵不肯進來,仍嬉皮笑臉地要跟蘭兒說話,蘭兒一扭頭開門進了東屋,並隨手關上了門。

  無奈,孟紅兵也只好訕笑著來到了東屋。

  「我們決定不去京城。」朱醫生又一次堅決地說道。

  孟祝祺把臉拉了下來,嘿嘿冷笑了兩聲,慢條斯理地說道:「寒生呢?我要親自問他,你把他叫出來吧。」

  「寒生一大早就上山採藥去了。」朱醫生告訴他。

  「是麼?那劉今墨呢?不會也去採藥了吧?」孟祝祺陰陽怪氣地問道。

  「他走了。」朱醫生淡淡說道。

  「走了?去哪兒了,如果他畏罪潛逃。朱醫生,我想你是知道的,你們家可是犯了反革命包庇罪,判個二十年有期徒刑還是輕的。」孟祝祺惡狠狠地說道。

  朱醫生正色道:「我是個醫生,劉今墨是我的病人,他的病我治不了,他就自己去尋找醫術好的醫生去了,究竟他會去哪兒找,我也不知道。」

  「哼,狡辯。我告訴你,你們既然不願意站在革命的這一邊,那麼就是站在了反革命的那一邊了,寒生也是逃脫不了關係的。」孟祝祺冷冰冰道。

  朱醫生一聽要牽涉到寒生,頓時就急了:「這事跟寒生一點關係都沒有,他還只是個孩子,一切事情由我一個人承擔。」

  孟祝祺嘿嘿陰笑道:「反革命分子還分大小麼?真是可笑之極。我再問你最後一次,寒生到底去不去京城?」

  這一下朱醫生猶豫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如果得罪了上面,自己坐牢倒無所謂,可是寒生還只是個孩子,這會耽誤他一生的啊!

  「我要親自去見一下首長,問清楚再作決定。」朱醫生鄭重地說道。

  孟祝祺沉吟片刻,心想路不能一下全堵死,萬一寒生真的進京了,將來在首長面前說起話兒來,自己和姐夫的仕途可就懸咯!

  於是,孟祝祺迅速換上笑臉,改口道:「好,那我就帶你去縣裡見首長。不過麼,蘭兒姑娘和她娘都是外地來的,如果沒有當地革委會的證明,我們組織上還是要進行審查的,所以也請她娘倆到鎮上住幾天,等組織上的審查結論,至於吃住等生活問題,組織上會妥善解決的。」

  朱醫生吃了一驚,但他根本想不到所謂組織上審查云云,其實是孟祝祺假公濟私,當時的年代,對外來人的審查也確是嚴格,若沒有介紹信證明之類的東西,則很容易歸類於政治身份不清楚,必須進行審查的。

  無奈之下,朱醫生只好給寒生和吳楚山人留下一張紙條,說明去向和原委,然後,便和蘭兒娘倆擠進了吉普車,向鎮上駛去。

  車到南山鎮革委會大院,蘭兒娘倆下了車。孟祝祺吩咐兒子孟紅兵和黃建國負責安排好她們的吃住,自己則與朱醫生直奔婺源縣城而去。

  蘭兒娘倆都是沒有見過大世面的人,懵懵懂懂地被安排住進了孟祝祺家的客房。娘倆一間房,房內有一張大雙人床,被縟看上去也挺乾淨。

  「蘭兒姑娘,你們先住下,組織上一定會盡快審查並得出結論的,有什麼需要儘管對我說,我就住在後院。」孟紅兵親切地說著,然後先出去了。

  黃建國拉他來到後院主人房間內,說道:「你是不是真心看上人家了?」

  「那還用說,這麼好看的女人南山鎮還找不出第二個來呢,可比沈菜花那個臭婆娘強多了。」孟紅兵美滋滋地說道。

  黃建國搖了搖頭:「我喜歡的可不是這種鄉村類型的女人,我中意城裡那些身材苗條的、白皮膚、雙眼皮高鼻樑、瓜子臉型的姑娘,而且政治上嗅覺敏銳,覺悟高,歷史清白,祖宗三代出身必須是貧下中農或工人階級。」

  「你說的城裡那些女人有什麼好,渾身儘是骨頭,好像吃不飽似的,我就是喜歡屁股有肉的女人。」孟紅兵一本正經地說道。

  黃建國無可奈何地也笑了。

  「我現在就去為蘭兒安排些好吃的東西,女人啊,只要吃得好,她就會戀上你不肯走了,和貓一個樣。」孟紅兵說罷興致勃勃地走出屋去。

  吉普車駛進婺源縣城,停在了那所深宅大院門前。

  朱醫生被帶到了中庭會客室,孟祝祺進去裡面先行通報。

  不一會兒,屏風後面轉出來黃乾穗和一位戴著一頂草綠軍帽的和藹老者,看得出來,他的頭髮、鬍鬚和眉毛也都沒有了。

  「你就是寒生的父親?感謝你為國家培養了一個又紅又專的人才啊!」老人伸出雙臂,緊緊地握住朱醫生的手,親切地說道。

  朱醫生淡淡一笑,說道:「首長過獎了,我那寒生只是碰巧罷了,其實別的他還什麼都不懂呢。」

  首長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道:「朱醫生,你太謙虛啦!怎麼,我聽說劉今墨跑了?」

  朱醫生回答:「劉今墨身上經絡之中陰毒發作,恐怕時日不長,我身為醫生卻無能為力,他見如此便自行走了。」

  黃乾穗在一旁把臉一沉,說道:「劉今墨乃是罪大惡極的反革命分子,你把他就這麼放走了,可知道後果有多嚴重?」

  朱醫生道:「我只是一名醫生,劉今墨是我的病人,如果我有什麼錯誤,由我一人承擔就是,跟寒生沒有任何關係!」

  首長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寒生還是個孩子嘛,不必求全責備了。朱醫生,我看你就先與我一同進京吧。寒生想通了,願意為國家出力的時候,自然也會隨著來的。就這樣決定了,吃完中飯後出發。」

  有人過來領著朱醫生先下去歇息了。

  「首長……」黃乾穗說道。

  首長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黃主任,寒生目前既然不願意進京,也不好勉強,他畢竟醫治好了我的病嘛。我們第一步先請朱醫生進京,寒生過段時間不會不來的,總之,你們還要繼續做好寒生的思想工作,一定要耐心細緻。」

  「是,請首長放心!」黃乾穗保證道。

  「另外,」首長走了兩步又轉回身命令道,「發現劉今墨,就地正法。」

  「是。」黃乾穗應聲答道。

  中午過後,首長一行人帶著朱醫生乘車離開了婺源縣,奔京城而去。

  黃乾穗和孟祝祺一直送至縣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