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色清涼,南山村已沉入夢鄉,曠野中霧氣靄靄,風兒也停了,一切都顯得異常的靜謐。
劉今墨站在了莊園的庭院中,抬頭望著天空中的明月,心中升起一絲淡淡的鄉愁。
遙遠的浙東南,記憶中的青田老家彷彿已經淡漠了,只記得草房門口的那株大樹,樹下父親和哥哥被縛在那兒遭受凌辱的場面。唉,轉瞬間已經數十年過去了,自己也是懵懵懂懂的在江湖之中飄泊,身不由己,直到遇上了寒生,這才猛然間清醒,歎為折服,此生終於可以活得有點目標和尊嚴了,他願意盡自己平生所學,保護寒生,浪跡中原,在民間治病送藥,解民於倒懸。
江湖險惡,往往並非是「月黑風高殺人夜」,而恰恰相反,越是月明風清,良辰佳宵,越是血染羅帳,禍起蕭牆。
今晚,他心中就有一絲慌慌的感覺。
劉今墨輕輕一縱身,躍出了圍牆,站立在了曠野之中。
山林間升騰起片狀的白霧,耳邊偶爾聽到幾聲蟲鳴,四下里清涼寂寥,月色如水。
才華也不知怎樣了,一想起他那柔弱的小嘴兒咬在自己乳頭上的感覺,頓時一股暖流湧遍了全身,沁骨入髓……
一絲清風自腦後飄來,暗香浮動,劉今墨扭頭一看,一個白色的身影,神態極優美如飛天狀自院牆內悄然飄出,落在了身旁。
「劉先生,夜深了,還不休息?」妮卡輕輕問道。
劉今墨淡淡一笑,說道:「是啊,你也睡不著麼?」
妮卡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望著皎潔的月亮,悵然道:「世人只知苗疆的落花洞女純潔如月,明眸似星,貌美如花,吐氣如蘭,可是又怎知其相思之苦……」
劉今墨點點頭,一路之上,他早已看出這位苗家少女的心思,可是世事往往不如意十之八九,大凡天意如此啊。
「妮卡,寒生已有婚約,蘭兒也是個純真的好女孩兒,你儘管有意,然而卻是不會有結果的。」劉今墨善意的勸慰道。
「落花洞女只會嫁給山神、樹神和井神,可是我卻一心一意的想在醫神的身邊,縱使不能嫁與他,每日裡看著他也就知足了。」妮卡幽幽道。
「唉,天下好男人不是沒有,何必自尋煩惱呢?」劉今墨說道。
「可是,我喜歡他的心地淳樸,用心專一,慈悲和善良。」妮卡嘆息道。
「這只是一方面,」劉今墨想了想,又說道,「有一個青年,儘管心目中的姑娘早已有所屬,並不愛他,可是為了保全姑娘的榮譽,他寧肯付出生命的代價,死而無憾。你說,這樣的人,是否值得去愛呢?」
「是的,值得去愛。」妮卡答道。
「殘兒,他就是殘兒。」劉今墨說道。
劉今墨向妮卡講述了天門客棧裡的那個血腥的夜裡,殘兒為了保護明月而身負重傷,用盡了最後一絲氣力,替明月蓋上了棉被……
兩滴晶瑩的淚珠掛在了妮卡長長的睫毛上。
「哈哈哈,太感動人了,世間竟還有如此痴情之男子,真是難得啊。」樹後轉出一人,正是乾老大。
劉今墨大吃一驚,方才只顧對妮卡講話,沒能察覺樹後有人,實在是太大意了。
當他看清楚說話之人竟然是關東老客乾老大時,心中不僅一凜,暗道,他們不是全部葬身鬼谷洞了麼,怎麼又突然出現在了江西?
「你怎麼……」劉今墨問道。
乾老大嘿嘿一笑,道:「你以為我們都死在鬼谷洞了吧?不錯,有驚無險而已。」
劉今墨知道其來者不善,身體遂加以戒備,口中說道:「你們來到江西,所為何事?」突然,他腦中警覺起來,心道:不好,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既然乾老大都能逃出鬼谷洞,那麼他師父陽公老僧更是不在話下了……老祖和孩子……陽公老僧已經進了莊園!
「妮卡,我們回去!」劉今墨話未落音,早已飛身縱上了圍牆。
此刻,陽公正在老祖的房間裡。
今日傍晚時分,陽公師徒在街上吃過了晚飯,就早早的回到了那家旅社中休息,一個自稱姓孟的矮胖中年男子來到了房間,交給陽公一封信,二話不說就離去了。
信中只有幾個字:青田劉今墨現在南山鎮南山村東一座徽式莊園內。並附有自縣城前往那裡的路線草圖。
陽公知道,這就是婺源縣那個姓黃的人送來的。
兩人連夜行動,一路上按圖索驥,月上中天的時候,就已經趕到了南山村。
那座徽式的莊園外面,月光下站著劉今墨和湘西老叟的那個美麗的侍女。陽公吃了一驚,莫非湘西老叟也來到了這裡?「小心駛得萬年船」,鬼谷洞裡的那場血腥廝殺令他心有餘悸。
陽公吩咐乾老大拖住劉今墨,自己則偷偷潛入莊園內,準備人不知鬼不覺地帶走自己的孩子,若是被湘西老叟發覺的話,恐怕麻煩可就大了,況且還有一個高手朱彪呢。
至於劉今墨,自己出來時順手除去應該是費不了多少時間的。
陽公繞至莊園後面,悄無聲息的翻牆入內,憑著自己多年練就的敏感嗅覺,徑直的來到了西面的一間廂房門前,以手試了試,裡面已經插上了門閂。
陽公掌心貼在了門板上,一點點加大發出的內力,門裡鐵質的門插漸漸的變形,最後「嘭」一聲輕微的響動,門插脫開了,陽公輕輕推門閃身進屋。
那一聲響動儘管極其輕微,但是夢中的老祖還是驚醒了,她睜開了眼睛,剛剛張口,準備喝問時,一個黑影已至床前,伸手摀住了她的嘴巴……
「是我。」耳邊響起那個熟悉的聲音。
老祖一驚,猛然坐了起來,說道:「你們不是在鬼谷洞裡都死了嗎?」
陽公嘿嘿冷笑了兩聲,說道:「我陽公是什麼人,豈會輕易就範?」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老祖問道。
陽公「噓」了一聲,壓低聲音說道:「閒話少說,趕快穿衣服帶上孩子,我們馬上離開這裡。」
老祖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倆都不能走,寒生正在想辦法醫治我們的孩子呢。」
「我們的孩子怎麼了?」陽公詫異的問道。
「還說呢,你這個采陰補陽的老淫僧,你不但害了我,而且還害了我們的孩子,你看她,剛出生就像個八十歲的小老頭子,若不是寒生來醫治,肯定活不了多久,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老祖忿忿的說道,眼淚在眼眶裡直轉。
陽公心中頓時猶豫了起來,自己採光了老祖的陰精,她的死活自己從來沒考慮過,但是孩子生成個怪胎,若是就這麼帶走了,世間真的恐怕再也沒有人能夠醫治了。
「陽公老僧,你究竟想怎樣?」院子裡突然傳來劉今墨的喝問聲。
陽公見身藏已經暴露,匆忙說道:「你要讓寒生盡快治好我們的孩子,我會再來的。」說罷,身形一晃,已然出了房門。
月色清涼如水,劉今墨站在院子中央,雙手舉至胸前,蓄勢待發。
聽到聲音,吳楚山人及寒生和朱醫生都從房間裡出來了,陽公目光掃過,沒有發現湘西老叟和朱彪,心下立時犯疑,未知虛實,還是不能貿然出手的好。
「哈哈哈,我不過是來看看我的女兒,你們何必如此緊張,如臨大敵呢?」陽公雙手一攤,笑將了起來,同時眼光游移不定。
陽公一句話,說的還真不無道理,父親看女兒本就是天經地義的,劉今墨聞言竟然一時語塞。
寒生走上前來,說道:「陽公師傅,你女兒先天缺陰,這與你的惡行有著極大的關係,我現在盡力挽救你的孩子,你盡可放心,這是一個醫生的職責。」
陽公面色恭敬的說道:「寒生,可有什麼有效的治療方法?」
寒生沉吟道:「我這兩天考慮了一個方法,應當會有效。」
「什麼方法?」陽公急切的問道,他本身是一個武學奇才,觸類旁通,對醫理也並不陌生。
寒生說道:「沈才華,天生陰氣過盛,若是能與你女兒陰陽平衡一下的話,我想這兩個孩子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那孩子在那兒?」陽公點了點頭,問道。
「香港。」寒生回答。
在孟紅兵的病床邊,孟祝祺度過了有生以來最忐忑不安的一夜。在醫院走廊的盡頭就可以聽到特護病房裡不時傳出陣陣類似公豬般的哼哼聲,原來是寒生放入孟紅兵體內豬睾丸的作用已經開始發揮,傷口以奇蹟般的速度正在癒合。然而在傷口癒合的同時使患處原有的死皮產生脫落,通過鼻涕蟲黏液的催化作用慢慢形成新的睾丸外皮組織,期間自然奇癢難耐。荊太極第一次目睹神奇這樣的醫術,不住讚嘆道:「奇蹟啊,真是奇蹟!」心裡更加堅定要弄清寒生醫術師從何處的信念。
黃乾穗接到省裡來的電話後徑直來到醫院,並把荊太極先打發了出去。
「小兵怎麼樣了?」
「傷口開始癒合了,看樣子今天就可以長出新的蛋蛋了,寒生真是不簡單啊,看來在首長那裡為建國爭取一席之地寒生是很重要的一步。」
「這我心裡比你清楚,我來這裡不是和你說廢話的,剛才省裡來了電話,說這兩天有兩個東北口音的男人會來到婺源,讓我接待下,你準備下,讓他們住在你那裡,幫我盯緊點,有什麼事情向我匯報。還有建國來信說學習班結束後中央要派他回江西基層鍛鍊一段時間,掛個職,然後再上調,估計也快會來了,明月的事情千萬不能出紕漏讓建國知道。另外管好你那個寶貝兒子,長出新蛋蛋後別讓他去招惹蘭兒,寒生可是咱們重要的棋子,他要是再惹是生非難保這次沒的就是蛋蛋了。」
「是,是,我知道了姐夫。」與此同時孟祝祺心裡升起陣陣寒意……
眼看黃乾穗走遠了,孟祝祺轉身關上了房門。
「爸,我就是喜歡蘭兒,自從第一眼看見她我就對她一見鍾情,比當初我看見菜花的感覺更加強烈,我今生非她不娶。」
「你這個不爭氣的兔崽子,蘭兒是你能隨便碰的嗎?你剛才沒聽見你姑父說什麼?再給你老子我找麻煩,小心你的小命不保。」孟祝祺此時氣的渾身發抖。
「憑什麼他黃建國能當皇帝我就不行,我現在也有蛋蛋了,以後可以開始新的生活,可以找更多的女人,生他10個8個的兒子,如果我能當上皇帝,到時候爸你可就是太上皇了。」聽見這話孟祝祺心裡動了一下,小兵說的不錯,原來自己的兒子沒有蛋蛋,孟家無後,無法利用太極陰暈,如今小兵眼看就可以痊癒,而孟家三代貧下中農,根正苗紅,沒有理由他黃乾穗的兒子能當皇帝我孟祝祺的兒子就不行,可轉念想到當初活埋黃老爺子的場面孟祝祺馬上打消了斗轉星移的念頭,可此時孟紅兵卻不是這麼想的。
話說陽公與老祖的孩子本就是老陽與老陰結合的產物,神經系統比一般剛出生的嬰兒發達不止十倍,儘管睡前吸足了老祖早已乾癟的乳房內少的可憐的奶水,並吃了寒生配置的混合在奶水中補陰催眠的藥物而昏昏欲睡,但早在陽公進入房間的時候便感覺出是自己的親人來了,如今院子裡眾人談話的聲音徹底驚醒了她。
在大家都沒有注意到這個醜陋的嬰兒時,她已偷偷的爬到陽公的腳下,並以毒辣的眼光緊盯著這個老和尚,竟然扭頭向地下吐出一口黃綠色的濃痰。
「哈哈,果然是我的孩子啊,天不亡我八旗世家!」陽公老僧看見如此情景竟仰天大笑,「好,好,既然如此,那就有勞朱神醫為我女兒治病了,老朽改日再老探訪。」話音落處只見一條黑色身影已然飄出院外,老祖忙上前抱起自己的骨肉,眼裡不禁閃爍著淚花,趁大家均沒有注意的時候扭頭拭去欲流的淚水,心裡打定主意寧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能將女兒落入老禽獸的手中。
牆頭上出現了白衣少女的身影,月光下飄飄然若仙子。
陽公見眾人神態嫻定,並無驚恐之意,更加堅定了湘西老叟或是那個高深莫測的朱彪就隱藏在附近的想法,看來今天暫不適宜對劉今墨下手,自己雖然槍傷已好,但是畢竟初癒,拿手的「痰功」多少打了折扣,面對如此多的高手,頭腦一定要萬分的冷靜,他想。
乾老大此刻也躍進牆內,走至陽公的身邊。
「師父。」乾老大輕聲說道。
陽公正欲詢問,那邊廂房的門打開了,老祖抱著孩子走上前來。
月光下,禿頭女嬰滿臉皺紋,瞪著一雙佈滿血絲發紅的眼睛望著陽公。
「孩子,讓為父的抱抱。」陽公伸出雙手摩挲著女嬰額頭上的皺紋,心中不免酸楚的說道。
「啪」,女嬰小嘴兒一張,一小口黏痰飛出,擊中毫無防備的陽公嘴角上。
陽公心中一熱,伸出大舌頭一舔,竟然捲進嘴裡吃了下去……
好孩子,從小便看得出是一位武學奇才,陽公的眼睛濕潤了,此一刻,什麼野拂寶藏也好,殺劉今墨的任務也罷,統統拋到腦後去了,他那卑劣血腥齷齪的一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普通人家的天倫之樂。
「陽公師傅,老陰婆在香港什麼地方?」寒生正色的問陽公道。
陽公轉過身望著寒生片刻,最後說道:「九龍城寨客家寮。」
「陽公師傅,閹人覃能使肉屍恢復至中陰身麼?」寒生又問。
「聽『客家聖母』白婆婆說可以。」陽公答道。
「白婆婆是誰?」寒生追問道。
陽公躊躇了一下,說道:「我也只見過她一次,那還是民國五十七年的臘月,我與老陰婆結婚那日的夜裡,入洞房時,見到一個老太婆盤腿坐在了火炕上,這時我才知道她就是老陰婆的師父,『客家聖母』白婆婆,天還沒亮,她就走了。」
「白婆婆還活著麼?」寒生若有所思的問道。
「十年前還在香港九龍城寨客家寮,現在就不清楚了,若是活著,總有100多歲了,她向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陽公說道。
寒生想了想,說道:「陽公師傅,我要帶老祖母女去一趟香港,救治你女兒和沈才華,同時想找一找老陰婆和她師父白婆婆,你能幫助我麼?」
陽公一聽躊躇起來,這個劉今墨看來暫時還不能殺,若是能夠死於自然事故最好,這樣京城那邊既交代了,寒生這裡又不會引起懷疑,自己的女兒也不耽誤治療。
「就你自己去麼?香港那邊能人異士和黑幫很多,都是解放時跑過去的,對大陸這邊懷恨在心,所以得有人保護你才行。」陽公試探著問道。
寒生不假思索的說道:「這點放心,有劉先生陪我去。」
陽公心中竊喜,在香港搞一個交通事故之類的東西太容易了。
他微笑道:「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