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2 章

  這是一座年代久遠的地宮石室,約有幾間屋子大小,完全以青條石砌成,儘管外面已經是隆冬臘月,可石室內卻是溫暖潮濕,石牆腳處甚至生有青苔。

  石室中央有石桌石凳,盡頭靠牆鑲著一座佛龕,但裡面空蕩蕩的並無佛像,遼代是中國古代北方契丹族建立的政權,舉國信奉佛教,大概這座古塔修建到一半便移至農安縣城西門去了,所以佛龕遂空置了下來。

  整個石室內空蕩蕩,牆角的石地上堆著一些破陶土罐,陽公不在這裡。

  「這是什麼?」寒生問道。

  劉今墨將手電光照過去,石桌上撂著一盞煤油燈,旁邊還有一盒長白山牌火柴。劉今墨擦燃火柴,點亮了煤油燈,橘黃色的光照亮了石室。

  「陽公來過,這裡看來是他的巢穴之一。」劉今墨說道。

  寒生轉過頭來問小翠花道:「翠花姐姐,你回來農安,如何才能與陽公接頭呢?」

  小翠花回答道:「上次陽公臨離開京城時約定,讓我回來後,就在縣城西門遼塔第十層東側飛簷的風鈴上系一布條,然後於第二天夜裡子時塔下見面,不見不散。」

  「看來,我們只有回縣城了。」寒生道。

  「哈,果然是別有洞天啊。」門口傳來一個男人的說話聲音,一口的老呔兒味兒。

  眾人回過頭去,只見馮生手握著一隻手電筒走了進來。

  馮生來到面前止住腳步,望著寒生同劉今墨說道:「我說那幾個黃皮子決不可能是凶手麼,看來這兒的秘密還有不少呢。」

  「你到底是什麼人?」劉今墨冷冰冰的說道,聲音尖利刺耳。

  馮生的目光在他們臉上掃過去,片刻,緩緩說道:「我是公安部刑偵局私下調查此案的特工。」

  「哼,」劉今墨嗤之以鼻的說道,「別在這兒胡扯了,公安部會為一個小孩子的事兒勞其大駕麼?」

  馮生不以為然的微微一笑,然後鄭重的說道:「1953年,國家文物局修繕農安縣遼塔,清晨,一個工頭陳屍塔下,死因十分的蹊蹺,引起了有關方面的注意。」

  「死因蹊蹺?」寒生引起了興趣。

  「是的,那人的大腦組織不見了。」馮生說道。

  「與萬金塔死亡的這個男孩子一樣?」寒生驚異的問道。

  「不錯,當時有關方面封鎖了消息,然而案子卻始終未破,後來作為一件懸案擱置了,萬金塔小男孩這一宗普通謀殺死亡案件,因為死因同樣的蹊蹺,重新勾起了有關方面的注意,於是將兩宗併案偵查。」馮生解釋道。

  「為什麼告訴我們這些?」劉今墨警覺的問道。

  「因為從你們一進入小飯店後不久,我就預感到你們與這件事情有牽連,不是麼?」馮生目光炯炯的盯著寒生等人。

  寒生與劉今墨面面相覷,沒有吱聲。

  「你們知道凶手是誰?對嗎?」馮生從對方的表情上,看出來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

  寒生點點頭。

  「是誰?」馮生追問道。

  「陽公。」寒生回答。

  「陽公是什麼人?」馮生問道。

  「他是關東黑巫的首領,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寒生回答道。

  馮生皺了皺眉頭,說道:「請你說的詳細一些。」

  這時,劉今墨邁步站到了寒生的前面,以多少帶有點官場的口吻,淡淡的說道:「馮同志,我想你也是公安戰線上的老同志了,江湖上的規矩想必多少也知道點吧?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馮生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劉今墨接著說道:「我們也是尋找陽公的下落來的,」他指了指寒生,繼續說道,「陽公殺死了他的父親和岳母,我們依照江湖上的規矩追蹤擒拿陽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馮同志和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但是目前,我們還沒有關於陽公下落的準確消息,可能幫不上你多大的忙。」

  馮生微微一笑,道:「青田劉今墨,果然江湖,好吧,我老呔兒今天不為難你們,但是職責所在,我又必須問清楚幾個問題,當然,你們肯定也是不希望到縣公安局裡面去做筆錄的吧?」

  劉今墨聞言心中有些慍怒,但是面目表情卻是如舊,嘴裡只是冷冷的說道:「請問吧。」

  馮生道:「你們是剛到此地吧?預計住在何處?」

  劉今墨答道:「縣城。」

  「這位小兄弟的名字和戶口所在地?」馮生轉向望著寒生說道。

  「我叫朱寒生,家住江西婺源南山村。」寒生如實的回答道,劉今墨在一旁皺了皺眉頭。

  「陽公為什麼要殺你的父親和岳母?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你又如何斷定陽公就是凶手?請你把自己所知道的有關陽公所有情況都儘可能完整的告訴我。」馮生一口氣提出了一大堆的問題。

  「這……」寒生真的不知從何說起,他把眼睛望向了劉今墨。

  劉今墨嘿嘿幾聲冷笑,尖聲道:「馮同志,我們告訴了你凶手是誰,這已經是幫了你,其他的要靠你自己去調查,我們沒有必要回答你亂七八糟的問題。」

  馮生也同樣冷笑了兩聲,不無威脅的說道:「公安機關在辦案,你們的責任只有配合,明白麼?」

  劉今墨蓄氣於臂,默默的抬起了手指,按照他以往的行事作風,對方早已經倒下了。

  馮生亦是毫不示弱的盯著劉今墨,右手緩緩的從腰間摸出一隻手槍來。

  劉今墨和馮生兩人都沒有說話,空氣彷彿凝滯著,大戰一觸即發……

  須臾,馮生嚴肅的面孔慢慢的舒展開來,目光漸漸變得柔和,舌頭輕輕的探出,優雅的舔了舔嘴唇,然後張開了口,竟然嗲聲嗲氣的唱了起來:「哎……鼓靠著鼓鑼靠著鑼,新上門的女婿靠公婆,月亮緊靠桫欏樹,牛郎織女靠天河,八郎探母南北和,這般言語不用說,先把餅兒上一摞,填飽肚皮好唱歌,有絲餅有糖餅,筋餅油餅包餡餅,還有光頭餅月牙餅,滿洲餑餑十樣餅,八月十五有月餅,二三月裡吃春餅,姓劉的女婿聽我言,你會烙我會顛,一塊吃著上西天,王母娘娘咬一口,一口咬掉多半邊,二郎楊戩沒趕上,帶上神狗攆八圈,你說這事怨不怨,哎咳哎咳喲啊……」

  寒生知道,那是老翠花上身了。

  老翠花頭大如斗,扒在瘦弱的馮生背上,正裂開了嘴巴,豁牙露齒的衝著劉今墨傻笑呢。

  劉今墨也是忍俊不止。

  小翠花拉住劉今墨的手,抬臉說道:「今墨,我們可以走啦。」

  「那他呢?」寒生指著公安部的特工馮生說道。

  小翠花含蓄的一笑,道:「俺娘知道怎麼做。」

  劉今墨對寒生點點頭,說道:「走吧,回縣城。」

  「哎……芝麻開花節節高,穀子開花壓彎了腰,茄子開花頭朝下,苞米開花一嘴毛,小翠花你不壓茬,青田女婿不著家,啥時候才能抱個胖娃娃啊,哎咳哎咳喲啊……」

  在馮生優美的歌聲旋律中,眾人一起走出了半截塔地宮。

  劉今墨轉身將大青巨石推轉復原,然後攜小翠花同寒生向縣城方向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老翠花見他們已經走遠,輕聲道:「俺們也走吧。」遂縮身進入了馮生的體內。

  馮生長噓一口氣,揣好了手槍,大踏步的向村裡光亮處走去。

  三間土房裡的堂口已經撤下,擺起了幾張八仙桌,每桌之上都是一大搪瓷臉盆的土豆寬粉燉豬肉,香氣濃郁,然而並無其它綠色蔬菜,蓋因臘月地凍天寒之故。有人拎著鐵壺,將燒熱的高粱酒斟滿了一隻隻的二大碗,鄉親們個個興高采烈大碗酒大塊肉的乾著,大姑娘小媳婦則在一旁嘰嘰咕咕嘮嗑,不時「吧嗒吧嗒」的抽著報紙卷的旱菸,屋裡暖烘烘的,空氣中混雜著肉味兒、煙味兒、酒精味兒和臭汗味兒。

  「來啦,老呔兒,快快坐下喝酒。」倉子發現了馮生自外面進來,高聲叫道。

  馮生大咧咧的坐下,端起面前的一碗酒,「咕嘟嘟」的一口喝乾。

  「好呀!」幾個漢子叫起好來,旁邊有人迅速的重新斟滿了酒。

  馮生又是一口喝乾,醉眼朦朧的說著:「你們知道我是誰麼?告訴你們吧,我是……」身子突地一顫,然後高聲叫道,「我是唐山老呔兒!」

  人們哄堂大笑,快意融融,你一碗我一碗的拼起酒來,不多時,馮生已經酩酊大醉,撲倒在桌子上。

  有人過來將其扶到火炕上,拉過條油膩的被子蓋在身上,任由他睡去。

  老翠花嘿嘿冷笑著一閃又撲到了何仙姑的身上。

  小男孩的父親同村裡幾個年老的長輩正陪著老仙兒喝酒,虔誠的感激她為民除害,救了孩子。

  何仙姑站起身來,說道:「黃皮子妖孽既除,本仙姑這就打道回府。」

  老仙兒發話,豈有不從之理?鄉親們紛紛站起身來,恭送仙姑。門口,何仙姑的大叫驢屁股上,已經馱上了一條豬大腿和一副豬下水,這是按照習俗回報給老仙兒的禮。

  倉子輕輕的攙扶著何仙姑跨上了驢背,風雪中,何仙姑一溜煙兒的直奔縣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