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王婆婆和寒生面前驟然現出一人,光禿禿的腦瓜殼子……
「陽公!」寒生驚呼道。
「不錯,正是老夫,哈哈,寒生,真的是冤家路窄啊。」陽公哈哈大笑道,兩隻眼睛卻溜向了王婆婆。
王婆婆語氣顯得格外的平靜,緩緩道:「陽公,你這個孽徒,上次讓你跑了,今天竟敢自行前來送死?」
「哈哈,」陽公又開懷大笑起來,突然笑聲戛然而止,陰沉著面孔說道,「師父,你就別在這兒糊弄徒兒啦,你的功力早就傳給明月了,現在的白素貞,不就是一個行將就木的糟老太婆麼,你撒泡尿好好照照你自己,嘖嘖,就只剩下一口氣啦。」
王婆婆冷笑一聲,淡淡道:「你想怎樣?」她明白自己失去了功力,垂垂老矣的體態是瞞不過陽公的。
「怎樣?哼,老夫特意來送你歸天的,有徒兒給您老人家送終,難說不是福氣呢,哈哈。」陽公又笑將起來,桀桀的笑聲在夜空中顯得格外的陰森。
「陽公,你壞事做絕,必遭天譴!」寒生怒吼道。
陽公望了眼寒生,尖聲道:「寒生,你先別著急,等你說出來丹巴的事情以後,老夫在慢慢的品嚐你的小嫩腦子,但願你現在還沒破去童子身,口味才保持得住。」
「寒生,過來。」王婆婆招呼寒生走了過去。
陽公蔑視的眼光盯著他們,口中說道:「你們嗑嘮的已經不少了,師父,您老人家年歲太大,腦子也太老,發哏,不會好吃,但徒兒盯了你們大半夜,腹中飢餓,作為夜宵也只能勉強下嚥了。」
王婆婆沒有理睬他,急匆匆附在寒生耳邊道:「祖墳下陷,那邊有一小塊土地上遠觀無雪,婆婆拖住他,你快跑去那兒,或許有地洞口之類的可藏身,快去!」
「不,婆婆,寒生是七尺男人,豈能眼睜睜的看著婆婆遭難而獨自逃生?」寒生慢慢的搖了搖頭。
「師父,該上路了。」陽公自胸中緩緩吸出一大塊濃痰,其間,皺了皺眉頭,那是劉今墨撞傷肋條的部位,然後運動到嗓子口處,瞄準王婆婆的胸部羶中穴正欲射出……
「道長,此人弒殺恩師,實乃禽獸不如,不如我們將其除去,以免危害世人。」灌木林的後面有人說道。
「教授說的極是,我們滿人向來尊師重道,不知怎麼竟會出現這種敗類,實在是令祖宗汗顏啊。」有個蒼老的聲音回答著。
蔽月的烏雲撕開了條縫隙,射下一道清冷的月光,淡淡的照在了兩個人的身上,獨臂人柳一叟教授攙扶著金道長站在了面前……
「金道長!」王婆婆、寒生與陽公俱自萬分驚訝,異口同聲道。
「不錯,正是貧道。」金道長嘶啞的聲音說道。
陽公嘿嘿陪著笑臉,對金道長拱了下手,說道:「不知道長駕臨,陽公有禮了。」
金道長「哼」了一聲,嗤之以鼻冷冷道:「陽公,原先看在你我同是愛新覺羅氏,這才與你交往,沒想到你竟是本族不齒之徒,關東敗類,罷了,教授,殺了他。」
「好吧。」柳教授放下攙扶著金道長的那隻獨臂,轉身朝陽公走過來。
陽公見勢不妙,「啪」的啐出那口黏痰,裹挾著呼呼風聲,直奔獨臂教授的前胸羶中穴而去。
柳教授並不躲閃,反而將胸口迎上前去,腳下步伐並未停下。
「噗」的聲響,黏痰正中柳教授前胸羶中穴,黑色的棉上衣前襟已被洞穿,飄出幾絲白色的棉花碎絮。
陽公大喜,心道,羶中穴乃稱『中丹田』,為任脈第一死穴,全身陰脈匯聚之地,重者斃命,輕者昏厥,自己出手就已除去了一強敵,惟剩下金道長這個瞎子,自己縱使不勝也必可自保。
不料柳教授並未倒下,只是身子稍微停頓晃了一下,便已衝至面前。
陽公大驚,難道自己胸肋骨受傷後功力大減?不會呀,連教授的棉衣都已射穿,力道絕對不弱。
遲疑之間,柳教授一招泰山壓頂,獨臂已經劈頭砸下,陽公頓時感到氣滯,頭上方圓兩三尺的空氣彷彿一同擠壓過來,陽公哪裡還敢怠慢,匆忙之間只得提氣雙手交叉向上硬撐。
一聲沉悶的碰撞,陽公勉強架住了教授的獨臂,雙方較力在了一起,骨骼嘎嘎作響。教授的獨臂輪圓了砸下,內力渾厚何止千鈞,但陽公亦非泛泛之輩,又是雙臂抵獨臂,儘管雙腳已深陷堅硬的積雪之中,但還是招架住了這雷霆一擊。
陽公又一口黏痰悄悄自肺部吸出,兩人頭臉相距如此之近,看你如何逃得掉這一口……
黏痰剛剛提至嗓子眼兒處,陽公突然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人掐住了,難道金道長出手了?眼睛望過去,月光下,金道長仍舊站在那兒紋絲未動……低頭看去,一隻白白胖胖的小手緊緊地捏著自己的喉嚨,皮嫩肉滑,就像是一隻滿月嬰兒的小手……
陽公的喉頭發出破碎的聲響,他完全無法相信這只嬰兒般稚嫩的小手竟有如此大的氣力,像一把冰冷的鋼鉗在收緊,將自己最脆弱的喉頭節慢慢的掐碎了。他驚愕的目光看見這只小手竟是從獨臂教授的胸前衣襟裡伸出來的……
「你……」陽公怔怔的望著教授。
「不錯,柳一叟正是『留一手』,江湖上都知道獨臂教授,卻猜不到柳一叟這個名字的真正含義,陽公老賊,你今天死在我這只從未露面的小手之下,應該是雖死無憾了。」柳一叟說道。
「你中我毒痰竟沒有受傷?」陽公疑惑的說著,眼球漸漸的呆滯,眼光也在一點點的渙散。
陽公脖子上的小手鬆開了,並翻轉過掌心,粉嫩的掌心中沾著一塊青綠色的痰凍……原來是那隻小手接住了射過來的黏痰。
小手甩了甩,將豆腐狀的痰凍撇在了雪地上,厭惡的在教授的棉衣上擦了擦,然後縮回到衣襟裡面去了。
陽公「咯嘍」一聲,頸中喉結處的大窟窿裡湧出大量紅色的血和青綠色的痰液,然後眼睛一翻,向後重重的摔倒在雪地裡。
陽公死了,死不瞑目。
短暫的驚愕之後,寒生走到陽公的屍體前踢了踢,確認其已斷氣,眼淚靜悄悄的流淌下來,一滴滴的落在了雪地上。父親、蘭兒的娘,大仇得報,你們終於可以瞑目安息了……
寒生轉身到柳教授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柳教授爽朗的一笑,說道:「寒生啊,不必謝我,只要你別辜負了丹巴喇嘛的一片苦心才好。」
寒生一臉剛毅之色,鄭重的說道:「寒生既已答應了丹巴老喇嘛,定會生死不移,請兩位恩人放心。教授前輩,可否讓寒生再看一下那隻小手?」
柳教授微微一笑,胸前衣襟一分,那隻白白胖胖的小手伸了出來,連手腕也是肥嘟嘟的,都是細嫩的肉褶。
「教授,你中了痰毒了,切不可動真氣。」寒生摸著小手掌心,冰涼寒氣徹骨。
柳教授聞言頓感頭腦微微眩暈,他的這只小手直接自前胸羶中穴任脈內生出,是為陰手,奇涼無比,是世上極為罕見的發育畸形,自懂事時起,他就深藏不露,即使是金道長和丹巴等人也都蒙在鼓裡,俱不知情。
「痰毒有的治麼?」柳教授平靜的聲音問道。
「可以,趁痰毒還未沖上腦部,待我先以銀針放毒,但千萬不可運行真氣。」寒生叮囑道,正欲自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盒。
「筱豔芳,既然來了,何不索性露個面呢?」金道長突然抬高嗓門朗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