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老帶領著吳楚山人一行進入了藍月亮谷。
夜空中懸掛著一輪大大的藍色的月亮,谷內有廣約十餘裡的高山草甸,杜鵑花燦爛如茵,芳草萋萋,一泓藍寶石般的高原湖泊,小溪水清澈如玉帶,淙淙悅耳的流入其中。草原盡頭,則見一片巍峨建築,橫亙於山麓之下,金頂習習發光,籠罩在一片淡藍色之中,古老而蒼涼的鐘聲就是從那裡發出的。
耶老張開雙手撲倒在地行起了五體投地大禮……
藍寶石般的湖泊水邊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眾人沿著岸邊的碎石小路邊欣賞邊行。
「咦,那是什麼?」蘭兒驚訝的指著正在兩株高聳的紅松之間滑翔著的,一個渾身上下生滿了白色飄逸長毛的人形物體說道。
「吱吱……」陰蝠首領繫著騎馬布,帶領著陰蝠群向那白毛怪物撲去。
「不好,蝙蝠們又想要拔毛啦。」金道長摸了摸光頭頂說道。
沒想到陰蝠首領竟然欣喜若狂的圍著坐在高高樹杈上的白毛怪物「吱吱」盤旋,然後還落在了那怪物的胳膊上。
「湘西老叟!」老祖顫抖的驚呼了起來。
林中走出一位老婆婆,胳膊上挎著一隻竹籃子,裡面是剛剛在月下採摘的蘑菇,有松茸、雞樅與牛肝菌。
「小影……」老祖激動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小影婆婆剎那間愣住了,「唰」的一下,湘西老叟自空中滑翔而至。
「竟然是老祖!」湘西老叟抖了抖渾身的長毛,驚詫的說道。
「你們怎麼來到了藍月亮谷?寒生呢?」小影婆婆驚訝的打量著眾人問道。
老祖見湘西老叟的目光掃向了自己的胸部,便矜持的繫上了前襟上的紐扣。
「您就是小影婆婆?寒生被政府的人給抓走了……」蘭兒眼睛紅腫的說道。
湘西老叟問明了事情的經過,頓時白毛揚起,勃然大怒道:「待老叟前去將他搶回到藍月亮谷裡來。」
「我也去!」小影把竹籃往地上一丟忿忿然說道。
「那我也去吧。」老祖支吾著,心道可不能讓小侏儒佔了劉今墨的便宜。
眾人七嘴八舌的在商量著如何搭救寒生。
「嘩啦」一聲,水面上泛起了漣漪,藍色的月光下,一個人濕淋淋的從冰冷的湖水中爬上岸來……
月色迷離,溫柔的灑在了藍寶石般的水面上和寒生疲憊蒼白的臉上。
「是寒生!」蘭兒瞅得真切,不顧一切的拚命撲了過去,徑直的撞進了寒生冰涼的懷裡。
不遠處的湖面上漂浮著兩具緊緊擁抱在一起的屍體……
「是劉先生和小翠花。」寒生痛苦的說道。
劉今墨和小翠花飲了氫氰酸劇毒之酒,又從萬丈懸崖上墜落崖底冰河,內臟俱已震碎,由於冰河水溫極低,兩具屍體卻依舊新鮮若生。
「今墨!」老祖發瘋了似的撲了過去,想要單獨抱起劉今墨的屍身,但是小翠花雙手緊緊的抱著劉今墨,分都分不開。
次日,劉今墨和小翠花就這樣相擁著安葬在了紅松林裡,人們默默垂淚矗立在土墳前,小翠花至死不渝的情義感動著每一個人。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吳楚山人唏噓的吟道。
「媽媽……」沈才華輕聲叫著,黑黑的瞳孔中竟也滴下了眼淚。
老翠花伏在耶老的背上,輕輕的抽泣著,蒼老的臉上爬滿了悲傷的皺紋。
老祖蓬頭垢面、袒胸露乳的坐在地上,手裡握著湘西老叟的一壺酒,一杯杯的傾倒在了墳墓前,口中不住的喃喃說道:「你真是太傻了,毒酒怎麼也敢喝呢?」
湘西老叟和小影婆婆簡陋的茅屋就搭在了松樹林裡。
「婆婆,你們怎麼也來到了藍月亮谷?」寒生問道。
「是格達仁波切。」湘西老叟微微頜首道。
格達活佛是一個美籍奧地利植物學、人類學家和探險家,名字叫約瑟夫·洛克。60多年前,他隻身來到湘西登上了天門山尋找傳說中的苗疆阿普老司,最終在月湖邊兩人見面了。
湘西老叟對他講述了苗疆神秘的蠱,洛克深感東方文化匪夷所思的神奇。他也告訴老叟說,在喜馬拉雅山與橫斷山之間的雪域高原的滇西北,有一個叫「香巴拉」的神秘國度。1879年,也就是清光緒五年,匈牙利澤切尼伯爵經四川到達雲南,是最早踏上滇西北的外國人。他在《東亞旅行的科學成就》一書中,詳細的記載了沿著金沙江右岸下行,抵奔子欄、尼西至中甸,以及那裡的天象、氣溫、人文和動植物的情況,並第一次提到了「香巴拉」。
「香巴拉?那是什麼?」湘西老叟不解的問道。
洛克的眼中充滿了憧憬的神色:「那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晶瑩的雪山,藍色的月亮,寶石般的湖水,沒有欺詐,沒有戰爭,人們與自然和諧的生活在一起。」
「你萬里迢迢,漂洋過海來到中國,就是為了要去尋找『香巴拉』麼?」湘西老叟很難理解這些外國人的想法。
「有一首古老的印第安人歌謠『只有當最後一棵樹被刨,最後一條河中毒,最後一條魚被捕,你們才發覺,錢財不能吃……』,美國很有錢,可是無節制的索取已經破壞了大自然的生態循環,築水壩開礦山,人類的貪婪永無止境。我來到東方就是想要找到這個神秘的『香巴拉』,看看上帝是如何創造那裡淳樸的人們的。」洛克深沉的說道。
洛克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歲月如梭,湘西老叟也就把這件事慢慢的淡忘了。
月前,湘西老叟突然記起了這件事並說給了小影聽,小影說既然我們都已如此年齡,時日無多了,何不走一趟雲南,找到那個叫做「香巴拉」的地方去瞧一瞧究竟呢?
湘西老叟堅決反對剃掉周身白色長毛,數十年來第一次的套上了苗家長袍,與小影經馬底驛沿川滇道進入雲南,並幸運的在麗江玉龍雪山腳下的那個小村莊裡,找到了洛克數十年前的故居,可是無人知道洛克後來的行蹤。
於是,湘西老叟與小影西行來到了梅裡雪山腳下,終於在一天深夜,寶石般的高原湖泊邊,聽到了那古樸蒼涼的鐘聲……他們誤打誤撞的走進了神秘的藍月亮谷中。
「格達活佛找到了麼?」寒生摸了摸貼身屍衣夾層裡的那張舊羊皮。
「沒有,他40年前還在藍月亮谷中,是喇嘛廟裡的大仁波切,據說在1935年後的某一天去世了,但廟裡沒有人見到過他的屍體,這一切都是格達活佛的繼承人丹巴喇嘛傳話說的。」湘西老叟嘆息道。
「丹巴喇嘛?」寒生心中暗自吃驚。
「是的,可是丹巴喇嘛已於十多年前離開了藍月亮谷,再也沒有回來過,想打聽洛克最後的情況也無從下手了,這些都是喇嘛廟裡的僧人告訴我的。」湘西老叟不無遺憾的說道。
寒生心中的疑惑慢慢的清晰了,格達活佛在1935年向那個人預言了「8341」這組數字後,就「去世」了,他是真的死了還是失蹤了,也許只有丹巴老喇嘛知曉,現在丹巴也死了,這世上恐怕再也不會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了。
「寒生,你在想什麼?」湘西老叟發現寒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哦,藍月亮谷真的是世外桃源麼?」寒生岔過話題問道。
湘西老叟臉上露出了一絲坦然的微笑,道:「谷裡的人們靠種田為生,黑色的土壤,植物長得很好,過著平淡的生活。這裡沒有乞丐,沒有貪慾,也不知道什麼叫做壓抑,沒有現金交易,吃著谷裡種的糧食和蔬菜、自己飼養出來的禽肉和穿著自織的麻布,沒有電,沒有汽車和工廠,也沒有報紙和收音機。他們善良、寧靜、頭腦簡單,對谷外面混亂不堪的世界不感興趣,孩子們更是天真無邪和可愛,我和小影喜歡他們,喜歡這裡,決定終老於此,不願再回到那個世俗嘈雜的世界裡去了。」說罷舒心的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洛克是一個外國學者,怎麼變成了藏傳佛教的活佛了呢?」寒生有些不解的問道。
「據喇嘛們說,是當時廟裡的大仁波切臨去世之前指定他為繼承人的。」湘西老叟回憶道。
「我們來的路上,在馬底驛見到了妮卡和殘兒。」寒生道。
小影婆婆微笑道:「我們也曾在他們的小客棧裡住了兩晚,老叟想安定下來去叫他倆也來月亮谷呢。」
「那太好了,大家又都可以在一起了。」寒生說道,但眼神中還是掩飾不住那一抹淡淡的憂傷。
「寒生,你打算留下來麼?」小影婆婆關切的目光望著他。
寒生茫然的搖了搖頭,嘆息著說:「我不知道。」
老祖在紅松林邊上搭了個小木屋,緊挨著劉今墨和小翠花的墳墓,她已經不再忌恨那個腦袋和眼睛都大得畸形的小侏儒了,翠花以死殉情的義舉深深地憾動了她的心,這一點,她自忖絕難以做到。
老翠花也不願意遠離小翠花,於是在老祖的木屋裡隔出了一小間,和耶老住在了裡面。
一天,耶老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隻老母雞和十餘隻雞蛋,並精心的在木屋外面搭了個小小的雞舍,讓那隻蘆花老母雞來孵小雞。乘人不備的時候,他悄悄地挑選了一隻圓潤潔淨的雞蛋,打破了一塊小口,用一根小細竹管刺入蛋黃內,緩緩的將其吸出,蛋殼內留下了蛋清,再從懷裡掏出珍藏的那塊千年鼻屎自洞口中塞了進去,然後用蠟封好了破口,小心翼翼的重又放回到老母雞溫暖的肚皮下面去了,並對牠擠了擠眼睛。寒生說這是南朝陳後主的貴妃曾經使用過的易容聖藥——金丁香,那就肯定是沒錯的啦。
一株粗大的松樹後面,沈才華拉著皺皮女嬰的手默默地注視著。
大凡母雞孵小雞需時約21天便可破殼了,耶老美滋滋的想像著自己日後徹底告別乾癟癟的老皮,而是冰肌玉膚、吹彈得破,比明月還要漂亮那煥然一新的面貌,不由得笑出聲來了。
「耶老,什麼事情這麼高興?」從落滿松針的小路上走來了清癯的金道長。
金道長住在喇嘛廟裡,終日傾心鑽研白教噶瑪噶舉派的佛經,力求王重陽的全真教與其融會貫通。
耶老趕緊搖搖頭,不過仍舊是面帶喜色。
「耶老,你千年前就在這裡的喇嘛廟內修行過,貧道想向你請教一下你所知道的『無污大手印』如何來證悟的問題。」金道長誠懇的求教道。
「無污大手印?」耶老撓了撓頭皮茫然道,他千年前學過的所有經文早就一句也想不起來了,反倒是關東家那些黃色的哨嗑滿腦子都是。
「你說的是手污麼?其實更污的是『四大髒』呢。」耶老首先記起來的是關東土嗑。
「四大藏?快說來聽聽。」金道長急切的催促說道。
「一碗血,一碗濃,一碗鼻涕,一碗淞。」耶老如數家珍般的侃侃道出。
金道長一下子愣住了,眉頭緊蹙,他雖是愛新覺羅氏滿族人,但年幼時便入全真教修行,對關東鄉下的那些土嗑所知甚少,以為耶老說的是某種經文,於是便深入探究下去。
「四藏,是為四象也,血為精神,濃意帶病修行,涕為感受真諦,淞為……何為淞?」金道長自言自語道。
耶老心裡暗自樂得屁顛顛的轉身溜走了。
金道長連日來刻苦鑽研噶瑪噶舉派的佛經,已近痴迷,一路沿著林間小道信步走去,口中不住的叨咕著:「何為淞?何為淞……」
前面已是吳楚山人搭建的茅屋了,他於蘭兒和寒生居於此。
「淞,即為男子精液,乃關東土話。」吳楚山人負手立於屋前道。
「啊!」金道長恍然大悟道,「我終於明白了,修行高深的『無污大手印』則必須是真童子!無污即是沒有污點啊……」
「道長又在研究什麼神秘的武功了麼?」吳楚山人笑著說道。
金道長點頭嘆道:「貧道自幼出家全真教,虧得不近女色,至今仍是童子之身,否則如何得窺『無污大手印』至高無上的佛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