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支那的一家小客棧。
「寒生爸爸,他在騙你。」半夜裡,沈才華悄悄爬到寒生的床上輕聲的說道。
入住客棧時,寒生拒絕了金道長提出的同住在一起,好隨時保護寒生的要求,而是分別開了兩個房間,理由是小才華自己一張床,才不會影響大家的休息,道長見寒生如此說,也就不好再勉強了,於是自己住進了隔壁的房間,「有情況喊我。」他反覆叮囑道。
「你說什麼?」寒生驀地睜開了眼睛,驚奇的望著爬到身上來的沈才華說道。
「他是騙子。」小才華附在寒生的耳朵邊說道。
「誰是騙子?」寒生問道。
「金道長。」小才華小聲的說道。
「你怎麼知道?」寒生疑惑的看著他。
「墨墨和壞人一起到了水邊上,我聞出來了。」小才華肯定的回答道。
「哦……」寒生相信鬼嬰的嗅覺,蒙拉差翁·炳和皺皮女嬰既然在恩梅開江岸邊留下了氣味兒,說明他倆是走水路順流而下,如此說來,金道長見到蒙拉差翁的事兒就有可能是杜撰的,當然也不排除蒙拉差翁因為某種緣故又回到了岸上重返雨林。
「我知道了,你去睡吧。」寒生將沈才華抱回到床上,替他拉上被子。
沈才華很快的便摟著吸子筒睡著了。
一切走著看吧,寒生想。
次日清晨,寒生帶著沈才華、吸子和金道長先在密支那小城轉了轉,吃了點早餐並採購了一批食物和其它用品,統統塞進了背囊,反正盧太官給了不少的美元,足夠用的了。
他們沿著恩梅開江北上,在熱帶雨林中走了兩天,就在第三天的早上,他們發現了異常情況。
一道清澈的小溪從密林深處汨汨流淌注入恩梅開江,金道長發現有幾塊零碎的動物毛皮順著溪水飄下,於是警覺的撈起來瞧了瞧。
「寒生,這動物皮毛有刀割過的痕跡,看來是人類所為。」金道長沉思著說道。
「會是蒙拉差翁·炳麼?」寒生目光盯著金道長,彷彿是漫不經心的回答道。
「你們在這兒休息,我去看看。」金道長說著轉身便行。
「我們還是一起去吧。」寒生抱起了小才華,一手拎著吸子筒,邁步沿小溪朝著上遊走去。
他們走了大約兩里路左右,看到前面有一個山洞,洞內冒出一縷炊煙,靜靜地漂浮在空氣中。
果然是有人……難道真的是躲藏在這深山裡養傷的蒙拉差翁·炳麼?寒生心中遂忐忑不安起來,若是如此,金道長便沒有撒謊,殺死老祖的也許另有人在。
他們悄悄地向石洞口摸去,鼻子中聞到了一股烤肉的香氣,隱隱約約聽到了有人在說話,似乎還不止是一個人。
當他們出現在洞口時,眼前的景象令寒生大吃了一驚。
石洞內的地面上鋪著幾張獸皮,明月乜著眼睛斜倚其上,慈愛的目光看著一群猴崽子圍繞在她的身旁爬上爬下,猿木正坐在一塊石頭上,翻烤著架在篝火上面滋滋流油的獸肉,脂香四溢,好一幅家庭天倫之樂的融融景象……
寒生和金道長呆怔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有沈才華緊緊地盯住了那些小猴崽子,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
猿木發現了他們,警惕的目光掃射過來,面上顯露出一種明顯的敵意。
「木頭,竟然是你們啊……」寒生意外之中感到十分的驚喜,向前走了兩步。
金道長負手而立,冷冷的在一旁看著,沒有說話。
猿木慍怒的眼神兒瞅著寒生,恨恨的警告道:「不要過來。」
寒生止住了腳步,手指著那些小猴崽子問猿木道:「木頭,牠們是……」
「木頭有了女人,就有了小木頭,這是禿頭婆婆說的。」猿木抓過一隻小猴,溫柔的撫摸著牠褐紅色的頸毛說道。
「啊!這是明月生的?」寒生驚愕之極,才分手不過十數日而已,怎麼可能?而且這些寶寶可都是些地道的猴子呀。
「牠們是我抓來的。」猿木充滿著愛意說道。
「抓來?」寒生眨了眨眼睛。
「牠們的媽媽死了,我去把牠們抓到了洞裡,牠們是小木頭。」猿木得意的解釋道。
原來如此,這猿木是從山中收養了這些小猴子,倒是做了件善事,再看明月的神情,似乎還沒有從血降頭之中恢復,神智仍舊是傻呵呵的。
「木頭,明月所中降頭已經好些天了,請相信我,讓我替她醫治好嗎?」寒生對猿木商量道。
「不行!」猿木斷然的拒絕了,同時忿忿的說道,「木頭就喜歡現在這樣的女人。」
寒生心想與這個不通人性的拉瑪古猿是講不清道理的,但是自己絕對不能眼睜睜的放任明月被糟蹋,於是狠了狠心,眼光瞟向了金道長。
道長立刻明白了寒生要自己動手的意思,更是二話不說,縱身撲上,左手一掌側面佯拍猿木的臉頰,待得其側身閃避,右手食指閃電般的偷襲了猿木腰間位於第4腰椎棘突下凹陷的陽關穴……
「噗」的一聲,金道長堅硬的手指戳中了猿木腰間的陽關,按理說,腰陽乃是人體要穴,以道長的功力必可導致其下半身麻痺而失去知覺,不料那古猿與人類經絡腧穴畢竟還是有些許偏差,猿木疼得暴吼一聲,一把抱住了道長,「喀嚓」就是一口奔著他的鼻子咬了下去。
這一下完全出乎金道長的意料,原本以為制服一頭猿猴簡直是易如反掌,不曾想那傢伙竟然對點穴無動於衷,而且瞬間反噬,倉促之下,無奈只得歪過腦袋躲避,耳邊響起猿木強壯有力的牙齒咬合聲。猿木瘋狂的連連下口,道長左閃右避,一個不留神兒,但覺耳朵鑽心一疼,右側的耳垂竟然被猿木一下子給咬去了。
金道長勃然大怒,剎那間天罡氣功暴漲,「砰」的一聲,將猿木二百多斤的身體重重的彈起,向石壁上倒撞而去。
寒生見大事不妙,蠅眼驟開,把沈才華和吸子往地上一丟,整個身子如影隨形撲上,就在猿木的腦袋即將撞上堅硬的石壁瞬間,硬生生的將牠拽了回來,摔在了地面上。
洞內頓時一場大亂,小猴崽子們尖聲大叫,四處亂竄。
沈才華大喜,趁著人們不注意,撈起一個小猴崽子悄悄地溜出了山洞,躲在小溪旁的草叢中,認準其脖子下的血管便是一口咬下,利齒切斷了猴寶寶的頸動脈,鮮血賁射,他忙不迭的將小嘴湊上,如飢似渴的吸起血來。
山洞內,金道長扯下了衣襟,捂在了耳朵上,怒氣衝天。
寒生一探猿木的鼻息,牠只是昏厥了過去,拉瑪古猿比人類要強壯的多,並無性命之憂。
明月呆呆的坐起身來,疑惑的望著洞內所發生的一切。
寒生嘆息了一聲,望著明月伸出手臂,將原來結疤的傷口一使勁兒揭開,絲絲鮮血滲湧出來,然後將其按在了明月的口唇之上。
明月懵懵懂懂的舔了舔,吃下了幾絲含有白陀須的血液……
不消片刻,蒙拉差翁·炳的血降頭解除了。
明月睜著清澈的眼睛,萬分吃驚的望著寒生、金道長和躺倒在石地上的猿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寒生,你們……這是在什麼地方?」明月終於恢復了神智。
「明月,你中了血降頭,神志不清已經有十餘天了。」寒生說道,遂將前一段發生在明月身上的事情述說了一遍。
明月望瞭望地下的猿木,喃喃說道:「原來我被猿木擄到了這洞中,你們殺死了牠麼……」
「沒有,猿木受了些內傷,不過牠的體質極好,很快便會痊癒的。」寒生說道。
「你們這是要到哪兒去?」明月緩過神兒來問道。
「尋找皺皮女嬰,老祖已經死了,我一定要救回她的遺孤,將其撫養成人。」寒生一面說著,臉上呈現出一絲痛苦之色。
「老祖死了?」明月驚訝不已,須臾說道,「那我同你們一起去。」她內心由衷的感激寒生,也希望能夠助上一臂之力。
寒生搖了搖頭,說道:「我出來的時候,蘭兒和山人叔叔都不知道,而且一時之間也返回不了藍月亮谷,我希望你能去到谷中,告訴蘭兒,請他們大家放心。」
明月想了想,遂點點頭,說道:「好吧,反正我最終也是要回到塔巴林寺的,可是藍月亮谷怎麼去呢?我不知道路。」
金道長捂著耳朵插話道:「從塔巴林寺一直朝著梅裡雪山前行,那兒有一個藍寶石般的高原湖泊,湖邊入谷的道路只有在農曆十五子時一刻才會在濃霧中出現,持續的時間也不很長,若是錯過了,就要再等待一個月了。」
明月「哦」了一聲,緊接著問道:「不知今天已是農曆多少?」
寒生盤算了一下,說道:「今天大約已是初二、三了,要抓緊的話,可能還來得及在十五前趕到。」
「那我就要出發了。」明月目光瞥向了地上的猿木。
「我也要去。」躺在地上的猿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十分急切的說道。
明月長久的注視著猿木,最後嘆了口氣,道:「好吧,木頭,不過我要告訴你,明月此去將在塔巴林寺出家為尼,出家你懂嗎?」
猿木點了點頭,眼眶中竟然充盈著淚水。
明月轉身對寒生幽幽說道:「木頭是世上僅存的最後一隻拉瑪古猿,牠已經沒有其它的同類了,我與牠多少也算是祝由同門,就帶上牠走了,免得牠孤苦伶仃的日夜在雨林中遊蕩。」
「你還要再出家?」寒生遲疑的問道。
「是的,明月命苦,受此劫難,惟有長伴青燈古佛,忘卻塵世間的一切恩恩怨怨……」明月悵然嘆息道。
寒生默默地將背囊遞給了明月:「這裡面有一些食物和生活必需品,你帶上吧,有木頭與你同行,應該不會迷路的,自己保重。」
明月再沒有多說什麼,攙扶起猿木,說道:「木頭,我們走吧。」
猿木感激涕零的說道:「明月,木頭永遠追隨自己的女人,我們的小木頭也需要一同帶走。」牠說著扛起一根長長的木棍,招呼那些小猴崽子攀掛其上,然後與明月一道走出了山洞。
寒生聽得猿木口中在嘟囔著點數:「咦,怎麼好像少了兩個小木頭呢?」
明月和猿木走遠了,清風吹過,空中窸窸窣窣的飄落下來些枯葉,令人油然而生起些淡淡的傷感。
「道長,讓我看看你的傷勢。」寒生說道。
「血已經止住了,不礙事,沈才華怎麼不見了?」道長詫異的說道。
寒生四下里一望,果然不見了沈才華,心下頓時一驚,急忙衝出山洞尋找。
「貧道聽得小溪那邊有動靜。」金道長警覺的說道。
寒生與道長奔至小溪旁,看見草叢裡躺著一隻小猴崽子的屍體,頸部血跡斑斑,沈才華捲著褲腿正站在溪水裡洗手和漱著口……
寒生嘆息著搖了搖頭,上前抱起小才華,與金道長返回了山洞。
吸子筒眨動著兩隻圓圓的眼睛,舒適的伸展開自己的身體,在牠那灰白色的腹面上,躺著一隻被吸乾的猴寶寶……
「道長,我們還是吃些東西上路吧。」寒生自篝火木架上取下已焦黃的獸肉說道。
道長點點頭,兩個人隨即飽餐了一頓兒,剩餘下來的肉則可以帶在路上吃。
鬼嬰依舊是嗜血成性,那吸子筒也是一丘之貉,唉,可惜了那兩隻猴寶寶了,寒生想。